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白雪生花 作者:汝鄢行歌 文案 一部《三生花》,多少江湖事。 百年之前,江湖上曾有一对夫妻,男名易长天,女唤容秋水。 两人皆是武学鬼才,伉俪情深,形影不离,共通精进,终成大家。 然两人之后翻脸相恨,夫妻反目,结为怨偶。 易长天练《天阳心经》。 容秋水修宝典《三生》。 两人一朝决战,易长天终败亡与容秋水之手,容秋水也至此不知所踪…… 只留下无数为《三生花》痴狂的世人,辗转追逐…… 本文百合向,大约就是女僧人×魔教教主这种cp 在橙光有连载的游戏~是一本系列文中的第一部,讲述太封凌家二小姐凌如昼(南天音)和昙华宫主花重锦以及剑卿寒江雪的故事。 武侠风XD *改编自橙光百合游戏《白雪生花》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天音,花重锦 ┃ 配角:寒江雪,飞天镜,云朝,泷楚泽 ┃ 其它:三生花天阳心经太封凌家   ☆、第一章 镜湖月①   缙云城,坐落于夏朝西南方向,自古率属于太封驻军地带,是三年前名震天下的太封之战的最后战场。   所谓“太封之战”也不单单指某场战役,而是指以太封凌家军为主的夏朝西南战区。三年前,与中原大夏西南地区接壤的南诏、李朝、云戈三国联合起兵大举入侵,造成了长达三年的“三朝之乱”。而三朝之乱期间,凌家军统领凌知乾因卷入皇位之争惨死,承国公凌十夜则战死于太封葬云关;而后凌家军由凌十夜胞妹凌如昼以及李家少年将领凌诛邪带领,轮番苦战,终于打退敌军,重安天下。   可惜的是,三朝之乱结束时,凌家军竟是全军覆没,无一生还,主将凌如昼也在战后不知所踪。   有人说她是伤势过重而亡,有人说她是厌倦战争隐居,也有人说她是畏天下文人口诛笔伐而逃……而事实究竟如何,也只有她本人得知了。   终归都是些前尘往事,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三年后的缙云城已经推平了战争的创伤,日渐繁华起来,得见昔日的富庶。而闻名全国的江南铁氏镖局镖头武飞也带着人在缙云城落了脚;此次运镖不知怎的,一路上总是遭到镜神教围追堵截,当真不胜其烦,让这一行折损了不少人手。   不过繁华城中,料这些邪教贼子也不敢动手。多日提心吊胆让这一伙镖师的精神已经绷到极限,镖头这才没办法,决定先进城休息两日。   这就是第二日,等会儿便要出发了。   武飞和郑亦休、李怡等人坐在高楼上喝着茶,旁边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弹着琵琶,咿咿呀呀唱着小曲儿,当真让人心旷神怡。   “哎,真想快点回到江南,这小姑娘唱的我都思乡了,”李怡仰头大喝一口茶水,抹了抹嘴角,“我说武哥,不是我们抱怨,不知道这次究竟是谁那么大的阵仗,竟然让我们铁氏镖局如此赶急!马都要累死了!”   他没敢说出口的还有镜神教那帮妖人的一路骚扰,生怕这会儿触了武飞的霉头。   武飞见状倒也不恼,反而宽慰道:“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务必要将镖车安全运回,不能砸了自己招牌。”   “这是当然。”郑亦休点点头。   武飞一笑,拍了拍李怡的肩头:“当而且家的说了,这次兄弟们的酬劳是以往的三倍!”   “哦!这还差不多,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正在他们说话谈天之际,茶楼底下传来一阵骚动;不少路人丢下手中活计好奇地凑了过去,将中间四人零零散散地围成一个圈儿,镖师们不注意都难。   李怡眼尖,看见中间有一个白衣的姑娘,连忙拍拍武飞的肩膀:“武哥你看!他们围的是个姑娘!”   武飞也往楼下看去,看到三个男人横在白衣女子的面前。其中一个摇着扇子说:“小娘子,你刚才撞疼了小爷,还害得我们被拦了去路!”说着,便拿着扇子指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你说,这要怎么办?”   “不知这位公子想要如何?”   女子的态度不卑不亢,她生的极好,眉清目秀,乌发墨瞳,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像春日梢头重叠繁复的柔软花瓣。   她穿着一身白衣,白衣外面罩着一层轻薄的纱。不是流行的款式,莫名有些像僧衣。因得着白衣,让她的面容反而有些模糊,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烟,即便离的很近也看不清似的,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你既然挡了我们的路,就该招呼着周围的人一起走开,小娘子,你说这可在理?”   “在理,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她说着,往旁边走了两步,却被其中一人拦了下来。   那人嘿嘿一笑,“啪”打开手中的扇子装模作样扇了扇:“你耽搁了我们的时间,想这么就算了?”   女子蹙眉,片刻后又松开,口气仍是浅淡温和:“不知几位想如何?”   “哥儿几个本来是想去喝上几杯,既然小娘子耽搁了我们的时间,那就去陪我们几两银子,这件事就算了!”   女子站在原地微微叹了口气,心道耽搁许久,原来是想敲诈。不过好在她并不缺钱,索性给了他们息事宁人:“既然如此,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匆赶下楼的武飞打断了。只见他拨开人群走到南天音面前,怒目圆睁,冲着那三人怒吼道:“哪里来的混账,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敲诈一个弱女子!”   左边的地痞先是一愣,随即乐到:“嘿,哪儿来的愣头青,敢多管闲事!”说着便走了上去想拍武飞的肩头。   “小子,我劝你赶紧滚——啊!!!”   武飞眼里寒光一闪,只听得“咔嚓”一声,竟是生生把那只手折断了!   旁边另一个人见状脸色一变:“臭小子你——!”   他气还没撒出来又被无情地打断了:只见剩下的镖师优哉游哉走了进来,将那包围圈彻底切开。有些路人见状不妙也陆陆续续走了,要不就是躲远了偷着看热闹。   “哟武哥,这是怎么了,有人找你麻烦?”李怡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看着那一脸凶相的流氓挑了挑眉头,抱在怀里的剑故意显摆一番,成功让对方脸色软了下去。   “居然还有人跟我们铁氏镖局过不去?”另外几个镖师也陆陆续续走了过来。   那几人看武飞一副习武的江湖人士的模样,本来就心生畏惧,如今一听对方是铁氏镖局的人更是惊吓不已:“这……既、既然是铁氏镖局的人,哥儿几个就卖你们几分面子,走!”   说罢灰溜溜地跑了。   李怡鄙夷地看着那帮落荒而逃的人,嘲笑道:“一群鼠辈。”   武飞没有跟着奚落那几个人,只是转过身去看向那个白衣女子:“姑娘没事吧?”   “多谢侠士出手相助。”女子低下头行了礼,算作道谢。   郑亦休豪爽一笑:“小事小事,你一个女儿家,还是少一个人上街比较好!今天是运气好遇到了我们,改天要是没人帮你该怎么办?”   女子听他这样说,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我——”   “姑娘家在何方,不如我们送你回去?”   “……”女子先是沉默,随即摇摇头,“我并不住在这座城中。”   “诶?那你有亲戚在这里吗?”   “亦无,多谢几位仗义相助,南天音感激不尽。”   武飞见她不愿多说,也并不多问,只是好心提醒道:“那我们就告辞了,姑娘自己小心。”   南天音微微一笑:“侠士慢走。”   想来这群镖师也没空闲的时间多耽搁,瞧见南天音麻烦已解,也就收拾一番上路了。   南天音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也破开三三两两的行人,消失在看热闹的观众眼中。   “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了……我必须快些才是。”   她轻声低喃,再次窜入人群之中,像是一尾灵活的鱼,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第二章 镜湖月②   缙云城外有两条官道,北边那条直通吴哥郡,再辗转顺着渐水河往南走可以直达江南。这条路最为省时省力,也是铁氏镖局常走的路。   不过这次却是走不得了。   “镜神教的人肯定已经拿到了铁氏镖局的走镖路线,保险起见,我们只能走小路了。”   武飞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冒险走郊外小路。   不过既是小路,自然路途坑洼不平,再加上昨天下了雨,这会儿马车十分颠簸。车轮每滚一圈就溅起一裤脚的泥水,再加上蚊虫叮咬,简直要让才当镖师不久的李怡崩溃。   他嫌恶地拍了拍裤腿,发现那泥点子已经干了,无论怎么使劲都拍不掉,只好用力搓。可刚把干泥搓下来就发现还留着痕迹,这让素来有些洁癖的他几乎要跳脚大骂。   他走走停停,时不时就要搓一搓。武飞看到了心想这是做什么!随即沉了脸大吼:“不好好赶路,你这是在耽搁什么!“   李怡委屈地甩了甩脚板上的污泥:“屁股还没坐热呢又得赶路,这条路又不好……”   武飞闻言皱起眉头,喝道:“少说话,提点神起来,这段路没几个人走过!”   郑亦休也禁不住抱怨道:“可恶的镜神教,一路上围追堵截,还得我们官道走不成非得在深山老林里面钻来钻去!”   李怡好不容易才把衣角上一块大泥点弄掉,随即开口道:“老郑我求求你了,你还是闭上你那乌鸦嘴,免得说什么——”   突然四面八方冲出无数镜神教弟子!   “……来什么……”   李怡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镜神教弟子,赶紧拔剑崩溃地大叫:“郑休亦老子要宰了你啊啊啊啊!”   “我也不是故意的!”   武飞脸色瞬间凝重起来,他高声对后面的镖师喊道:“保护镖车!”   “是!”   一行铁氏镖师与冲出来的镜神教弟子厮杀起来!武飞的身手是经过了多年押镖生涯的打磨的,因此还没有几个镜神教弟子可以近他的身!   李怡虽然年轻,武功也不错,不过仍是挂了彩!   不一会儿,一个青衫的女子冲了出来;她满脸戾气地看着巨大的镖车,随即冲上前和武飞短兵相接:“该死的杂碎!居然敢与圣教为敌!”   “武哥小心!”   眼看着那妖女的剑要刺穿武飞,郑亦休来不及多想,大叫一声就冲了上去替武飞挨了这一剑!   “郑亦休!”   “老郑!”李怡大叫,想要赶过去支援,却被人趁机一剑劈在了背上!   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能动弹,随即又被人补了一刀,霎时咽了气,死不瞑目地看着武飞那边!   “李怡!你们!你们这些妖人!拿命来吧!”武飞放下郑亦休的尸体,双眼通红,大喝一声,冲上去和那女子拼命!   “……唔!”武飞被她一剑划破了手臂,鲜血汩汩流出!   “今日就要你们统统死在这里!”   “妖人你休想!”   两边激烈地厮杀,浓厚的血腥味渐渐扩散开来。半晌,南天音行至此处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腥气!   这股腥气对她而言太过熟悉,她脸色一变,立刻朝着上风口赶去!待她走到刚刚发生过厮杀的树林之中,看到满地的残尸鲜血,当下吃了一惊——尤其是当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李怡的时候!   “这不是方才的那群……!”南天音喃喃,此时,一个重伤在地的人突然□□了起来!   正是先前帮助南天音解围的武飞!   “……唔呃……”   南天音定了定心神,赶紧走上前去:“侠士?侠士?!”   “……谁……”   “究竟发生何事?!我……我带你去寻找医馆!”   她正打算把人扶起来,便看见武飞身上全是剑伤;大大小小,还有不少致命伤口。   南天音沉默了。   武飞惨淡一笑:“呵……我已经……没救了……”   他抽动着嘴角,艰难地抓住南天音的衣角:“拜托你……把镖车……送回铁家……”   南天音抬头,看见满是鲜血的镖车上有一个巨大的箱子。   “……拜……托……”他瞳孔涣散,却一遍又一遍哑着声音重复着。南天音心下不忍,声音微涩道:“……我答应你。”   武飞微微一笑,随即就断气了。   “……”她闭上了眼睛,“阿弥陀佛……”   无论如何,还是把这些人都葬了吧。   南天音打定主意便开始收殓尸体,一直忙到夜幕降临,星夜微沉方才得空歇息。她盘腿坐在那堆简陋的坟墓之前,拿出自己随身的佛珠,开始轻声吟唱《往生咒》。   她身上的衣服确实是由□□改来,虽说只有男子入空门才为僧人,但不巧的是,她曾经就是个特例。   想起以往十几年在澜音寺青灯古佛的日子,往者不可追,执着乃是罪;这些她都明白。   只是……难免有时候会觉得难过。   《往生咒》念完之后,南天音便起身走向了镖车。   虽然私自拆开镖箱实属不该,但上面沾满了鲜血,一旦进城势必会被官府抓起来……   思及此,南天音只能冒犯了!   她打定主意,便一掌将上面的铁锁击碎,小心地打开了箱子。在月光下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之后,她顿时大惊失色!   “为何……为何竟装了活人?!”   铁氏镖局的镖箱之内赫然是一个绿衣俏丽的少女!   那少女被捆绑起来蜷着身体塞在镖车之内;她双眼被蒙上,若不是南天音探到她脖颈出还有脉搏,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死人!   南天音心中一凛——难不成……是人口拐卖?!   她这一生最憎恶的便是人口拐卖,不过细细一想:铁氏镖局家大业大,断不用做这类腌臜之事……而且为了一个女子死这么多人,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   也就是说,这个少女多半身份特殊……?   南天音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先将这少女放出来。毕竟她少说已经在里面躺了一天,筋骨酸软,说不定还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南天音将她抱出又为她解开身上的捆的严严实实的绳子;期间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正在瑟瑟发抖,不仅心下更为怜惜。   她解开少女的眼罩。   少女看见眼前是一个陌生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晦涩的光芒,随即泪眼朦胧,楚楚可怜地看着她。   “别怕……”她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是坏人。”   少女的眼泪一颗颗滑下来,惊疑地看着她。   “……之前将你装进去的人应该都死了,我虽受托要将你送到铁氏镖局,但……”   南天音垂下眼帘,轻声说道:“你走吧。”   少女怔住了。   “虽然失信于那位侠士,但此番情况……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将你交给铁家。”   少女看着南天音,见她神色柔和,嘴角带笑,眼神真挚,便知晓她句句是真心,不由得心下一暖。   她张了嘴,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摆出“啊”的口型。半晌后,她紧紧抓住南天音的衣袖,有些丧气地低下头。   南天音若有所思:“你可是被人弄哑了嗓子?”   少女猛地抬起头,使劲朝她点了点头。   “……你会写字吗?”   少女点点头。   “此处无纸笔,你就写在我手上吧。稍等片刻,我先去生个火”      ☆、第三章 镜湖月③   南天音去拾了些柴火围成一圈,再把干燥树叶扔进里面,用火折子点燃了。   她们二人便坐在火堆旁边取暖,南天音本来不是话多之人,见那绿衣少女仿若受惊雀鸟、脸上泪痕未干不住抽噎便暂时不多问,只是沉默着拨弄火柴。约莫是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气氛,绿衣少女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怯生生地往南天音那边挪了挪,看见南天音毫无反应,这才大胆了些,伸手扯住了南天音的衣角。   “怎么?”南天音转过头去,口气温柔平和。   少女低下头,眼波水润、楚楚可怜地看了看她,然后小心翼翼地缩进她怀里。   南天音微怔,随即笑笑:也是,夜晚风凉,这少女却衣着单薄,怕冷也是情理之中。于是她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对方身上。   少女抬头感激地看着她,褐色的眼睛显得柔软澄澈,煞是可爱。   南天音看着怀中乖巧的少女,人却有些失神:她突然想到了凌十夜。几曾何时,凌十夜也会这样为她挡风。   想起故去的长姐,南天音心口酸涩不已。   相认时的自己没能为她做些什么,甚至在太封之战中将凌家搞得声名狼藉……而直到她死的那一刻自己都享受着她的庇护。   太封之战早已结束,如今想办法治好遥儿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她眼神一黯,只觉得慢慢长夜,无边无际的黑暗朝她压了过来,让人喘不过气。   火光摇曳,在她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好了,现在我问什么你就写什么;当然,你不想回答也可以。”   少女乖顺地点头,南天音便伸出手掌凑到她面前:“你叫什么?”   少女一笔一划缓慢地写了三个字。   “镜……湖……月……镜湖月?”   少女听到她念自己的名字,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原来如此,你叫镜湖月?这名字……很好听,但是有些奇怪。”   她开口“啊”“啊”地叫着。   “你想问我的名字?”   少女用力地点头。   南天音眼神一黯:此女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不宜说出真名。所以她还是回答了自己的法号:“南天音。”   少女一愣,看她的眼神有些不服气。   知道她是在对自己之前的评价耿耿于怀,南天音笑了:“好吧,我的名字也很奇怪,确实没资格说你。”   “第二个问题,你有什么跟家人联系的方法吗?”   镜湖月摇摇头,咬住下唇,开始写字。   “……我……中……毒……了……嗯?!你中毒了?!”   镜湖月点头。   “这……你可知你中的是哪种毒?”   镜湖月摇头,但是继续在南天音手上写了几个字。   “……去……铁……家?”   她沉吟了片刻。   “你的意思是解药在铁家?”   镜湖月含笑看着她,像是很满意她的聪慧。   “本来以为将你直接送回家就好,哎……无奈。那你今夜好好休息吧,我们明早就出发去铁氏镖局。”   镜湖月点头,然后靠在南天音怀中,很快便睡着了。   翌日清晨,南天音先醒,发现镜湖月尚在睡梦之中,也没有打搅她,而是闭眼假寐。   她被铁氏镖局的人运了一路,恐怕没有好好休息过,让她多睡一会儿也好养精蓄锐。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镜湖月迷迷糊糊自南天音怀中醒来,小手无意识地在南天音领口上抓了抓。   南天音见状,温声道:“你醒了?”   而镜湖月睡眼惺忪地看着她,有气无力地点头。   南天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如今镖车已毁,你我不如就走官道,反而安全些。”   镜湖月点头,紧紧抱着她的手。   “眼下先赶去前面的城镇,若雇一辆马车,日夜兼程,大约三日后就能到铁家。”   镜湖月闻言抬头,一脸似懂非懂。   “走吧。”南天音轻叹一声,拉着她的手继续前行。   两人沿着官道走了大半天终于抵达了吴哥郡,南天音见她露出了几分疲惫之色,关切道:“我先找一处地方给你落脚?”   镜湖月摇摇头。   “你想跟我一起去?”   镜湖月立马点头,眼睛看着她,亮晶晶的。   南天音见她倔强得很,只好叹了口气,将人带着一起走。她来到闹市,跟一个马车夫谈好了价格便带镜湖月上了车。   “昨晚没睡好吧?眼下你可以多睡会儿。”   镜湖月没动作,南天音也就随她去了。   夜□□临,马车尚在前往渐水河码头的路上。南天音近来奔波数日,辗转各大城镇探听医术高人的下落,先下早已疲惫不堪,先一步睡着了。   而一直静静趴在她腿上的镜湖月反而缓缓睁开了眼,撑起身看着她。突然车帘被一把掀开,车夫进来后半跪在门口低声道:“属下来迟,请圣女恕罪!”   镜湖月看着南天音眼皮微颤就要醒来,眼疾手快地点了她的睡穴,侧过头冷冷地看着他。在月夜黑暗之中露出一节削尖的下巴,犹如鬼魅。   “圣女,还请与我回去!教主很担心你!”   说完他看着睡着的南天音,眼里闪过凛冽的杀意。   “此人虽然对圣女有恩,但料想也跟铁家脱不了干系,眼下还是要斩草除根……”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镜湖月冷冷地开口了:“我要怎么处理她,还轮得到你来置喙?”   一阵强烈的杀气袭来,车夫顿时出了冷汗,跪在一旁不敢动弹。   “哥哥那边我自然会通知,这几天你老实带路就是了,滚!”   车夫一惊,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属下遵命!”   他连忙退了出去。   镜湖月转过身去,看着睡得香甜的南天音,冰冷的脸色顿时柔软了几分。   她爬过去,轻轻拂过南天音的脸。   “……真是个傻女人。”   她微微一笑,继续趴在她怀里;片刻后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一夜无梦,倒是安稳睡到了天明。   次日两人便赶到了码头,南天音携她上了船,顺河而下,直直往江南铁家去了。      ☆、第四章 镜湖月④   在船上坐了三天三夜后抵达江南,铁氏镖局在江南也算赫赫有名,并不难打听。南天音问过具体位置后便带着镜湖月上门了。   她下了马车,一走近铁家大门就被拦住了。   门口伫立着两个护院,其中一个走上前来问她:“请问姑娘是来委托运镖的吗?”   南天音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在心中思虑片刻,仍是打算实话相告。   “不是。”   她摇摇头。   “麻烦帮我通报一声,就说前几天铁氏镖局被劫了镖,我是来送东西的。”   护院怔了怔,表情严肃了起来:“还请姑娘在这里稍待片刻!”   南天音点点头,似乎并不在意旁边监视她的另一人。   不消片刻,方才进去通报的护院就走了出来。   “还请姑娘随我进去,家主有事相商。”   “有劳。”   她点点头,转身走向马车,将车帘掀了起来。   “下来吧。”   镜湖月乖巧地点点头,跟着她下了车,怯怯地拽着她的衣袖跟着走了进去。铁家很大,不过会客厅却是连着大门并不远,故而直走就到了。   南天音带着她一路走进了铁家的大厅,看见其上站着一个红衣儒雅的中年男子,眉目温和,口角带着些许笑纹,气质稳重——正是铁氏镖局的当家,铁云城。   铁云城脸上带着亲切的长者般的笑意,他看着南天音和她身后的镜湖月,开口问道:“可是这两位姑娘?”   “是,当家。”   铁连城看着忐忑不安的镜湖月,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下去吧。”   “是。”   “敢问姑娘姓名?”   “南天音。”   铁云城听到她报这个名字立刻就明白这不是她的真名。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纠缠的意思,反而顺着南天音的话夸奖了她一番:“‘南天音’?好名字。”   他走了下来,看见了缩在南天音身后的镜湖月的衣角。   “这位是……?”   镜湖月身子一颤,缩的更紧了。南天音见状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乖,出来吧,踏在铁家的地盘上,难不成还有人敢欺负你?”   她这番话里有话,明显不是说给镜湖月听的。铁云城也不恼,只是呵呵一笑。   镜湖月抬起头怯怯地看着她,终于不情不愿地出来了。   铁连城看着她,眼里眸光一闪:“莫非……”   南天音点点头:“说来话长……”   然后她便将那日自己看到的事情详细告知了铁云城。铁云城听完过后面色沉重了不少,半晌,他才开口:“原来如此……”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满脸悲色。   “武飞跟了我十几年……没想到居然除了这样的祸事……”   南天音看他悲切之色并不作假,只是开口宽慰:“当家节哀顺变。”   “无论如何,多谢姑娘仗义相助。”   他看向一直不说话的镜湖月。   “如此,我也不会追究姑娘私自拆毁镖箱;这位小姑娘就是武飞托南姑娘送回的镖?”   南天音点头:“还请当家为她解毒。”   铁连城一挑眉,本来就狭长的吊梢眼此刻更是眯的如一只狐狸,他似笑非笑,眼神却很冷寂。   他缓缓道:“南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莫不是怀疑是我铁家给她下的毒?”   “南天音并无此意,还请当家见谅。”她也一脸认真正直,似乎并无半分责问的意思。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事已至此,我定当尽力救治这位小姑娘。”   南天音微微一笑:“得当家此言,南天音就放心了。”   “姑娘帮了铁家一个大忙,还请多住几天,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那南天音就却之不恭了。”   镜湖月听到她愿意留下来显得很高兴,之前紧绷的小脸也终于舒展开了。   铁云城立刻高声向外喊道:“来人,为南姑娘收拾一间房!”   见外面候着的下人已经离开了,铁连城转过身来本欲继续与南天音交谈,门口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活泼少年的声音。   “爹!我回来了!”   铁连城迅速沉下脸。   南天音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绿衣俊秀的少年兴冲冲地跑了进来:“爹,你在见客人啊?”说着看了她一眼。   铁云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铁连江!在客人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南天音心道:铁连江?铁氏镖局的少当家么……   铁连江听见老爹这样训斥自己,条件反射地低下头,但还是有些不服气,小声嘟囔着:“你都不问我这次出镖情况如何……”语气之间颇有些委屈。   南天音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这铁当家摆明了是一只老狐狸,说话精得很;怎么他唯一的儿子竟然如此大大咧咧?   铁连城看向南天音,颇有些愧色:“犬子无礼,让姑娘看笑话了。”   “当家言重了。”   她看了一眼铁连江。   “既然当家和少当家还有话要说,南天音就先走一步。”   “多谢姑娘体谅,可需要我差人带姑娘四处走走?”   南天音摇头:“不必了。”   她正欲带着镜湖月离开,突然就被铁连江叫住了:“诶,你是谁啊?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铁云城气的浑身发抖:“铁连江!!!”   铁连江瘪了瘪嘴,不吭声了。   南天音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便带着镜湖月出了门,再经由下人带领回去了自己的客房。   她作息时间一向很好,日出而起日落而息,这都是以往在澜音寺打磨出来的规矩。只不过后来入世历经战乱权谋早被糟蹋干净了,幸而在苗疆生活的这段时日有嫂嫂朱雀看管着,总算又重拾了以往的好习惯。   但是今夜不同。   她坐在凳子上,手肘靠在桌上,旁边是喝了一半早就放凉了的茶水。夜幕已降,南天音却不点灯,屋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呼吸清浅几乎不可闻。如果不是人不能悬空坐着睡觉,那她这样与熟睡无异。   突然外面传来树叶晃动的细微声响!   南天音睁开眼睛。   来了!   她微微一笑,听见破空的尖锐声响,头轻轻一侧,双手快如闪电夹住飞过来的银针!   梨花针?   南天音蹙眉,随即高声喊道:“阁下为了杀我一个女流之辈,竟然使出了梨花针这般阴毒的武器,真是好大的阵仗啊!”   门外的人听见她没死还看出了自己使用的武器,当即转身就逃!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南天音反手将梨花针射了出去!   “唔啊……!”   中了!   她也从窗户轻功飞出,却看见凶手咬牙拔出身上的梨花针,快速地在屋檐上飞奔起来!   “休走!”   两人一前一后在铁家屋檐上追赶疾奔!   突然,铁家东宅传来一声女子的破空惨叫!      ☆、第五章 镜湖月⑤   南天音心下一惊,脚下慢了一拍,而那刺客抓准这个间隙迅速跃下房顶,只得听飒飒声响、树枝摇曳,待南天音追到房檐边上时他早已不见踪影!   南天音眼神一黯,连忙掉头往尖叫传来的地赶去!但她还没到达现场就见到一片火光冲天,赤红色泽顿时映红了半边铁宅!   南天音惊愕地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阁楼,立刻从屋檐上跳了下去!她定睛一看:男男女女、竟是遍地死尸!死尸之中,一袭红衣的铁云城奄奄一息,浑身是血!   南天音立刻上前焦急唤道:“铁当家?铁当家!”   闻声,铁云城艰难地睁开眼睛,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火海。   “铁当家!究竟发生何事了!”   “……江儿……”他低声呢喃着。   “什么?”南天音没有听清。   “……江儿……还有那位姑娘……还在里面……”   南天音听清他在说什么之后顿时大惊失色!但见铁云城实在伤得太重,她内心不并愿就这样将其丢下!可铁连江和镜湖月还在火场之中生死未卜,这里除了自己又似乎没有活人,真是让人进退两难!   思前想后,南天音还是咬了咬牙,沉声道:“铁当家!我还是先带你去找大夫……”   “不用……了……”他微微抽动嘴角,“求你……救救江儿……”   他乞求地看着南天音,眼神中满满的为人父的担忧,甚至还有一层薄薄的水光。   南天音见状心情更加沉重,闷闷应了一声:“……好。”   铁连城听见她的回答,方才松口气似的闭上眼睛,之后便再也没睁开。南天音双眸微沉,将他的尸首小心搁在地上后撕开一块衣角迅速赶往不远处的一方池塘将其浸湿捂住口鼻,然后便冲入火场。   火场内一片艳红,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被灼烧的木头发出刺鼻的焦味和噼里啪啦的炸裂声,浓烟一阵阵侵袭而来。南天音皱了皱眉,脚下运着奇异的步伐灵巧地避过砸下来的房檐,焦急地搜寻铁连江和镜湖月的身影。   突然,地板上一个绿色的身影闯入了南天音的视线!   “铁连江!”   铁连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南天音上前把他扶起来,她看着昏迷不醒的铁连江便想到了镜湖月,心中顿时一紧。   不行……不能就这么出去,镜湖月还没找到!   她打定主意,找了一处火势比较小的地方将铁连江暂时放下,然后飞奔往镜湖月的房间里去!   镜湖月的房间比较靠里,此刻已然烈火阵阵,南天音几乎被逼退在门外,只能尽力往里面探视——但她竟然没有看到镜湖月!连尸体状的东西都没有!   “人不见了?!”   南天音惊愕不已,但眼下火势越来越大,只能先出去了!   她立刻返回楼道,扶起铁连江破窗而出!   南天音刚刚把铁连江带出去就看见阁楼前聚集了几个人。其中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蓝衣青年看见她扶着昏迷的铁连江,立刻不由分说地攻来!   “可恶!贼人纳命来!”   南天音一惊,立刻侧身躲开他的致命一击!   “把小江放开!”那人看着她身旁的铁连江更是暴跳如雷!   南天音蹙眉,心道你一眼就看见了铁连江,怎么刚才下手还那么狠?   但话肯定不能这样说,她只好大喊:“你再不住手,铁连江真的就没命了!”   “你敢拿小江威胁我?!”   他怒不可遏,正欲再次攻击,被身后赶来的女子制止了。   “铁林,住手!”   被唤作“铁林”的蓝衫青年身形一僵,但仍是咬着牙,心不甘情不愿地停手了。   南天音讶异于他竟如此听话,不自觉地便把视线移到了来人身上——那是一个提着剑的蓝衣乌发的美貌女子:笑容和煦,明眸皓齿,色如春花。她有对黛色的眉毛,像是水墨重叠一般的动人;一双翦水秋瞳,即便是火光冲天的地方也显得柔和温润。   她站在你面前,都仿佛是三月春风拂柳,让人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这是个罕见的美人。   但不知怎的,南天音只觉得她有些眼熟——倒不是长相,而是身形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过……这如何可能?她自恃记性一向很好,若是曾经见过这等风流人物又怎会忘记?   大约是错觉吧。   被她阻止的青年仍是不甘心地大叫:“表姐!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你没看见她绑架了小江吗!”   南天音甚是无语:“这位侠士,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绑架了少当家?”   他听见南天音跟自己说话,立刻转过头去狠狠瞪着她:“小江在你手中浑身是血!你还想狡辩!”   “……”   她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请。   南天音叹了口气。   “铁林,你不妨先听这位姑娘解释一下。”方才赶来的蓝衫女子温和地劝到。   “表姐——”铁林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一声。   “我看这位姑娘一身正气,双眼澄澈,不像奸恶之人。”   南天音定了定:“多谢姑娘替我解围。”   女子微微一笑,很是温柔:“姑娘不必多礼,叫我雪授衣就好。”   “……雪授衣……?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那位‘剑卿’雪授衣?“   雪授衣抿唇轻笑:“赫赫有名谈不上,不过我确实是剑卿。”   “问东问西的,还不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南天音看了那青年一眼,接着移回了视线,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雪授衣沉吟片刻:“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南姑娘救了我表弟。”   铁林沉默了。   “铁林。”雪授衣淡淡唤了一声。   铁林尴尬地看了她一眼,不自然地回应道:“我……我道歉就是……表姐你别这样看着我……”   南天音摇摇头:“不必了,这位侠士不过是因为亲人受伤,关心则乱,可以体谅。”   铁林倒是没想到她会替自己解围,更是满心羞愧,低下头不敢看她。   雪授衣问:“对了,那位叫做“镜湖月”的姑娘还没找到?”   南天音有些黯然:“没有……”   雪授衣环顾了一眼四周的大火,心道这场大火着实蹊跷,很可能就与那“镜湖月”有关。不过她仍是出言劝慰南天音道:“也许她已经逃出去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希望如此吧。”南天音长叹一声。   “眼下我们还得将小江带去看大夫,姑娘应该也乏了,可愿一同去客栈休息?”   南天音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且不论她和这剑卿不过萍水相逢,单是对方底细未知、身份特殊这一点就让自己觉得少招惹为妙。   越是身份显赫的人带来的麻烦就越多,这点她可是早就深有体会。   雪授衣见她心有警惕,只是叹了口气,并不勉强。;正打算带着铁连江离开之时,沉默许久的铁林发话了:“咳,那个,南姑娘,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他还有些羞窘,说话也有些磕巴,南天音倒没想到他会开口挽留自己,但见他神情真挚,也只好同意了。   之后雪授衣表明自己要留下来处理火势,南天音不好插手,只能先去客栈落脚再作打算。      ☆、第六章 线索①   翌日南天音刚一醒来就感觉腹中饥饿,只好下去吃点东西。下楼时正巧看到雪授衣坐在靠窗的位置,南天音见了她看向自己这边,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雪授衣也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随后便吩咐候在旁边的小二去了。   南天音并没有把打招呼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准备找个位置坐下用饭。可还没等她落座,原本站在雪授衣身旁的小二便往自己这里走来。   那小二对她道:“这位姑娘,那边那位女侠邀您一起去坐坐。”   南天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雪授衣正端着一杯茶轻抿,明明只是极普通的一碗茶水,硬是让她喝得姿态优雅,举止端庄。若不是她桌上还搁着一把剑,南天音几乎要认为这是一位闺秀而非侠女。   不过面对她的邀约……南天音思衬了片刻,仍是觉得此人深浅未知,她初出江湖,还是与这些人保持一定距离才好。   雪授衣见她没有动作,不禁叹了口气,起身往她这里走了过来。   南天音一怔:“……剑卿。”   “南姑娘可愿赏脸一坐?”   按照雪授衣在江湖上的名望这般招呼她已经算是平易近人了;但她这般热情可亲反倒让南天音心存犹疑。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了,她再推辞就显得不识时务了。   南天音只好点头:“那就叨扰剑卿了。”   “怎能算叨扰呢……”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到在那一瞬间,雪授衣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微笑。   可当她回过神来,看见剑卿脸上依旧挂着初见的那种和煦但又滴水不漏的笑容。   她竟然有些恍惚了。   那种笑容她之前见得太多,在长姐的脸上常年都是那样的微笑。只是和雪授衣不一样,她的笑是单纯的笑;而姐姐的笑却是深沉到难以探究。   南天音回过神来:“少当家如何了?”   说到铁连江的伤势,雪授衣的表情立刻凝重了几分:“已经稳定下来了,并无性命之忧。说起来还要感谢南姑娘仗义相助,否则小江……”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少当家无事就好,我既然留宿铁家,就该尽一尽绵薄之力。只是不知剑卿是否查出了这次铁家失火的原因?”   想来雪授衣见到那遍地血淋淋的尸体也该明白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走火,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寻仇。   不过得罪了怎样的人才会招来这样的祸患?   雪授衣沉声答道:“已有眉目。”   “剑卿可介意告知南天音?”   雪授衣一愣,随即无奈地笑笑:“南姑娘说话未免太过滴水不漏了,虽说知礼是好事,但对于闯荡江湖来说,太过谨慎反而不美,难免遭人诟病。”   南天音一愣,随即一脸愧色:“多谢剑卿提醒。”   雪授衣一笑,褐色的眼睛柔软得如同风干的花瓣;她打趣道:“看来南姑娘以前的处境很是诡谲。”   南天音一顿,回以苦笑:“是啊,硬生生被磨了这样的性子,也不知是好是坏。”   “……我倒是很欣赏姑娘。”   南天音被这句话搞的一怔,但又觉得或许剑卿只是在说客套话,便顺着说:“我亦佩服剑卿,在江湖之上能以女儿身立足,实属不易。”   “赞美的话我听得不少,倒是第一次觉得如此顺耳。”   两人这样寒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突然,雪授衣一脸正色道:“此次铁家血案,应是魔教所为。”   “……魔教?”   雪授衣看她一脸不解的样子,继续解释:“铁家乃是江南一代最大的镖局,其实在黑白两道都颇有人脉;这次……却几乎被灭了门。”   南天音悚然:“究竟是谁与铁家有如此深仇大恨!”   她心下一惊,本以为那夜的杀手要么是铁家派来的,要么是皇城的那位授意的,这下看来……说不定是她想岔了。   难道自己只是被殃及池鱼了?   “我们查看了死者的伤痕……应该是魔教昙华宫宫主所为。”   说到这里,雪授衣眼中竟然浮现出一股森冷的戾气;不过当看向南天音时那股戾气很烟消云散了。   “昙华宫主?”   “天音初入江湖,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是正常。当今武林正邪双方势均力敌,但自从《三生花》现世以来,魔教势力增长迅速,已经隐隐有压制正道的趋势了。”   “《三生花》?”她一愣,“容秋水所修宝典《三生花》?”   雪授衣点头:“既然天音也知晓《三生花》,我这里解释起来就方便多了。传闻《三生花》共分三部,现如今这三部宝典分别在魔教三位圣君手中——即斩凤城城主泷楚泽;昙华宫宫主花重锦;以及镜神教教主飞天镜。”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此次铁家命案是与那花重锦有关了?”   “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花重锦虽是女子,但醉心武学,几乎不踏出昙华宫;铁家更不可能与她结仇,她又是为了什么千里迢迢来屠戮铁家?”   “这世上有一种人最是喜怒无常,生杀予夺全凭一时兴起。”南天音的口气微冷。   雪授衣见她说这话时表情冷淡,便知她话中有话,不多深究。南天音接着问道:“那花重锦可会斩草除根?”   他担心幸存的铁连江,雪授衣又何尝不是?   “我会把小江带去灵剑阁,花重锦纵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轻易闯入其中。”   “那就好,对了,剑卿可找到了镜湖月?”   雪授衣静静看了她一眼,缓缓摇头:“没有。”   “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么……”南天音低喃。   雪授衣见她有些难过,只是开口宽慰:“也许她已然逃出。”   知晓对方只是在安慰自己,南天音并不作答,而是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声。   她的脑海里镜湖月俏丽娇小的身影仍是挥之不去——那样柔弱的小姑娘,当真能从尸山火海中幸存吗?还是说那位昙华宫主就是冲着她来的?倘若被那杀人不眨眼的宫主掳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对了,天音可还有什么打算?”见她情绪低落,雪授衣开口问道。   “……打算么……”她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剑卿你呢?”   “ ‘剑卿’……”她皱了皱眉,“我不太习惯这种称呼,不如叫我雪授衣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她一口答应,雪授衣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接下来我要带小江去灵剑阁,顺便准备一个月后的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她的手指微动。   “天音呢?”   “去找一个能治好我侄女的医者。”   雪授衣一愣:“天音的侄女可是得了什么棘手的病症?”   南天音点点头,一提到凌遥的病她就愁眉紧锁:“先天不足之症……”   雪授衣一听也是有些诧异,这先天不足之症虽不算罕见,但是极难治好,基本上只能一辈子用汤药吊着。富贵人家还好些,若是家境一般甚至贫苦的,就只能看着人早夭了。   南天音想到凌遥,又觉得心中沉痛,脸色也黯淡了不少;她偶然抬头,却看见雪授衣嘴角有些隐隐笑意。   南天音虽有些生气,但仍是按捺住了:“你为何在笑?”   “抱歉……”雪授衣抿了抿唇,那笑意便消失了,“我并无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到我正好认识一位朋友,也许可以帮上天音的忙。”   南天音一惊,“唰”地站了起来,失声叫道:“何人?!”      ☆、第七章 线索②   “倒是头一次见到天音如此激动。”雪授衣笑了起来,依旧温柔似水。   “……这件事对我而言实在重要,心情难免急迫,还请见谅。”   雪授衣轻声道:“不妨事的。”   “你那位朋友是……”   “凤君。”   南天音听到这个称谓,先是一愣:“凤君……?”随即想起了凤君是谁,脸色顿时大变,激动道:“竟是‘诡医’凤君?!”   雪授衣见她失态至此,也不曾露出半点不愉的表情:“正是。”   “那……他在哪里?!你可否带我去见他?!”   “天音你……稍安勿躁。凤君与我明日约在瑾花楼,届时你跟着我一起就是。”   “……”她深呼吸一口,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郑重地朝剑卿行了礼“那就……拜托授衣了!”   雪授衣听见她这样唤自己顿时心情大好:“不必客气。”   她的声音轻的如同柳絮,带着回忆般缠绵悱恻的意味,莫名让南天音想到太封之战初期、她在镇国寺时见到的杨柳树……还有薄红的桃花,灼灼地将视线里的青衣女子团团包裹。   南天音有些失神了。   再回过神时她已经回到了房间。由于心中满是焦灼的等待,不免心绪混乱,连晚饭也吃不下。   她坐在凳子上,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低低呢喃了一句姐姐。   那语气是如此沉痛,如此怀念,好像凌十夜还活着,就在她身后伸出手放到她肩膀上,轻轻拍着。   她朝着那虚空的影子问道:“你觉得这次……遥儿的病能治好吗?连嫂子都治不好她……天下间又真的有可以治好她的医师么?”   “凌十夜”并不回答,也没法回答;南天音见状只是苦笑,长叹了一声:“……我不知道,但我会尽力去做。只希望姐姐……能够含笑九泉,再无遗憾。”   最后一句低到微不可闻,却能换得一颗死者的眼泪,坠落虚空之中。   次日傍晚,南天音跟随雪授衣来到瑾花楼。瑾花楼是江南一带有名的酒楼,听说楼主在黑白两道上都颇有些交情,因此生意越做越大,还没人敢来讨嫌。   正因为这点,瑾花楼尤其受武林人士的青睐——毕竟大多数人都不希望吃饭的时候动刀动枪。   南天音甫一进门就看见一位白底紫衫卷云纹的青年男子面带笑意朝着剑卿走了过来。这男子面容俊美精致,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皮肤雪白细腻,身段极好,竟是比女子还要妩媚三分。但偏偏举止动作没有半分女气,倒是混杂出一种特殊的韵致来。   此人便是瑾花楼的楼主蔺贤了。   他看见雪授衣带着南天音进门便迎了上去,笑道:“这不是剑卿吗?”   “蔺楼主,许久未见,瑾花楼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蔺贤笑容恰到好处,眼尾上挑,虽是男子,却别有一番妖媚风情:“仍是要多谢剑卿出手相助,若非如此,我这瑾花楼早就开不下去了。”   雪授衣笑了笑,没有再寒暄下去了,而是开门见山地问:“不知凤君在何处?”   蔺贤抿唇:“二楼雅间之内。”   “多谢楼主告知,天音,走吧。”   “嗯。”   蔺贤这才注意到雪授衣身后站着的南天音,他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霎时凝固,眼神甚至有些颤抖。   雪授衣见他脸色奇怪:“楼主?”   蔺贤并不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南天音。南天音只好停在原地,疑惑地看了一眼雪授衣。   雪授衣也是摸不着头脑,只得对她轻轻摇头。   “……凌……将军?”蔺贤低声呢喃。   南天音瞳孔一缩!   “不对……”蔺贤浑浑噩噩地扶着额,“凌将军已经死了……”   “你……”   蔺贤表情一变,怒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冒充承国公!”   他拿着手中的笛子朝南天音攻过去!南天音一惊,连忙侧身躲过,眨眼之间,已经和蔺贤过了好几招!   雪授衣见他蓦然对南天音发动攻击,心下不解又焦急,连忙说:“楼主这是何意!还不快住手!”   蔺贤充耳不闻,他沉着脸,眼中尽是杀意:“承国公已经为国捐躯了,你们这些该死的贼人还想如何!”   南天音闻言皱起眉头,连忙解释道:“你误会了!”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无奈现在的蔺贤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只管一味地进攻。   南天音顾忌他与雪授衣相识,又是这瑾花楼的楼主,不好真的下狠手,一时间被逼的节节败退!   “蔺贤,够了!”   突然楼上传来一道冷漠的男声,奇怪的是,原本激动不已、听不进任何人劝告的蔺贤竟然身体一僵,咬着牙收手了!   南天音捂着被他打伤的手臂抬头看向二楼:只见一个蓝衫金纹、面容冷淡俊秀、眼神凛冽的高大男子立在栏杆处看着他们下面这出闹剧,面若冰霜。   “堂堂瑾花楼楼主,带头违反规定与客人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蔺贤被此人训斥后竟然没有还嘴,半晌,他才恨恨说到:“她竟敢……竟敢冒充凌将军……”   蔺贤咬牙切齿,却宁愿隐忍到混身发抖也不再动手了。   雪授衣面色不善地走过来,她担忧地看了南天音一眼:“天音,你还好吗?”   南天音点点头:“并无大碍。”   “那就好,”雪授衣松了口气,随即转过身去,看向蔺贤的目光有些冷,“若是我早知道楼主不欢迎我的朋友,雪授衣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讨楼主的晦气!”   “……抱歉……剑卿。”自知理亏的蔺贤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几个人打打闹闹的,也不嫌吵得慌。”   男子冷冷地看着底下的闹剧现场,唯独在看到雪授衣的时候眼神柔和了些:“还不快带人上来?”   雪授衣点头:“正好,天音就拜托你了,凤君。”   凤君冷哼一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他走后,蔺贤依旧看向南天音——虽然没有一开始那么杀气毕露,但也少不了森然审视。   南天音倒是坦然,自她从澜音寺还俗之后一路上没少被当成长姐。毕竟她们姐妹二人乃是一对双生子,但论外貌自是极为相似。   “我不管你是谁,你的脸是巧合还是阴谋……”蔺贤咬着牙,看南天音的目光宛若尖刀,“如果让我发现你想利用这张脸做些什么,我一定会亲手剥下它!”   “蔺贤!”雪授衣不满地喝了一句。   蔺贤勉强定了定神,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过身去:“今日看在剑卿和凤君的面子上我便不多说什么了,姑娘,好自为之吧!”说完他就冷哼一声离开了。   雪授衣皱着眉头:蔺贤从不是这般不知轻重之人。恰恰相反,瑾花楼能做到今天这个规模和他左右逢源、长袖善舞是分不开的。   凌将军……承国公凌十夜么?   雪授衣看了一眼南天音。   南天音虽然大概猜到这个蔺贤多半和自己的姐姐有几分纠葛,但目前她更关心凤君能不能治好凌遥,所以完全没去关注雪授衣探究的眼神。   “我们走吧。”   “嗯。”雪授衣微微一叹,带着她上楼去找凤君去了。      ☆、第八章 线索③   二楼雅间内。   雪授衣见凤君坐在一旁喝茶、没有半分搭理她们的意思便主动招呼道:“好友,许久不见了。”   凤君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你也知道我们许久不见了?”   他语气不善,颇有些秋后算账的意思。雪授衣嘴角一抽,本来温和的笑容霎时垮了下去:“我也有苦衷啊……你知道灵剑阁向来不欢迎外人……”   “灵剑阁?我却也不曾稀罕过。”他冷冷道。   “那你还在生我的气?”   听到这番话,凤君将茶杯重重搁下,面带怒色:“你有伤在身竟然如此不知轻重!早知你不是惜命之人我就该看着你死在花重锦手下!”   ……花重锦?   南天音今天听到这个名字好几次,不自觉便挂了心。   雪授衣沉默了,她叹了口气,浑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疲惫:“我知道我现在打不过她……也许我穷极一生都无法战胜她……但是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誓杀花重锦!”   “罢了,”早已了解她的凤君揉了揉额角,随即看向南天音,“她就是你新结识的朋友?”   说到“朋友”二字的时候,凤君的语气微微上扬,带着调侃,但那一丝的嘲讽却逃不过南天音的耳朵。她心中清明:看来诡医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她倒无所谓,只要雪授衣肯帮她求得他出手相助就够了。   凤君接着问:“姓甚名谁,所为何事?”   “南天音;此番打扰凤君,是希望凤君能医治我的侄女。”   “南天音……?”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南天音,“你的侄女?你有兄长?”   南天音听到这句话后没有回答,那双墨色的双眸深不见底,似乎隐隐发紫。雪授衣见她一言不发便带着些许责备的口气对凤君说道:“凤君,你问的问题着实有些奇怪……”   “啧,你就护着她吧。”   雪授衣笑了起来,眉目如新月,满载盈盈笑意。   不过经过雪授衣的调和,凤君也总算放下了一开始的戒备和冷淡:“既然衣都开口了,这个忙我自然不会拒绝;你的侄女现在何处?”   衣?   这个称呼倒是引起了南天音的注意——喊得倒是亲密。   “她现在身处苗疆……她的身体太虚弱了,无法四处奔波,还请凤君见谅。”   “苗疆?”他轻轻笑了,“这倒是有趣,你们可是用蛊吊着她的性命?”   “是。”   “有机会我也会去苗疆一趟,看看那里的蛊术是否如世人所传一般神秘阴毒。”   南天音听到“阴毒”二字便微微蹙眉,开口道:“神秘确实有,阴毒倒不一定。”   “说吧,她什么病症?”凤君倒也无意跟她纠缠这个问题。   “先天不足之症。”   “具体一点。”   南天音犹豫了,但只是一瞬;她仍是据实相告:“纯阴女体,血虚至阴。”   “纯阴女体?!”   凤君一惊,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原本冷冷清清的眼迸出凛冽耀眼的光来,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又带着发现珍宝般的兴奋。   雪授衣第一次见到懒散冷淡的凤君如此失态,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南天音心里也在斟酌,凌遥的体质太过特殊,容易引来贼人觊觎……不过这个凤君好歹是个医师,又和雪授衣相识,暂且相信一次吧。   “是。”   “……纯阴之体,竟然还是阴虚,你这侄女倒是个命途多舛的。 ”   南天音不禁也皱起了眉头:“那……凤君可有医治之法?”   凤君沉吟片刻:“我虽无十成把握,但知晓有一样东西,也许可以治疗她阴虚之症。”   “是什么?!”   “佛血莲”。   “‘佛血莲’”?那是何物?她只听说过双生并蒂莲……   雪授衣也茫然道:“我也没听说过……”   凤君看了她一眼,被她好奇的眼神逗笑了。他挑了挑眉,笑道:“你当然没听说过,这是昙华宫的‘特产’。”   一听到“昙华宫”三个字,雪授衣瞬间沉默下去。   凤君继续解释:“温养在女子体内、以心头血为养料的毒花……当然,就算是毒花,也是极其珍贵的毒花呢。”   “凤君的意思是……以毒攻毒?”南天音问到。   “不错,若你有本事找到佛血莲,我就能试试给你的侄女医治血虚之症。”   他笑了起来,看着南天音的眼神带着几分恶意和趣味。   “如果你还有命从昙华宫出来的话……”   雪授衣看着他那般玩味而恶劣的表情皱了皱眉头:“你哪来的这种恶趣味?”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养出来了。”   雪授衣霎时就被他噎住了,半晌拿不出话来反驳;只好长叹一声,面带苦笑:“算去算来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她叹了口气,看得南天音忍俊不禁。   之后凤君似乎和雪授衣另有事要说,南天音也不好再叨扰下去,道了个辞便离开了。南天音走后,凤君便走到靠窗的位置,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而雪授衣坐在一旁,给他再添了茶。   见他一直目送南天音,她开玩笑似的问他:“怎么,你也对她有兴趣吗?”   “算是。”凤君承认地十分坦然,这倒令雪授衣惊讶了。   “这倒是难得了。”   “今天听蔺贤的意思,你这位朋友倒是形似承国公。”   “……”   雪授衣把茶壶放下,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承国公已经死了。”   “我知道,我对她没什么兴趣。”凤君走过来,端起刚才那杯茶,似乎不经意地问:“你姐姐又为难你了?”   一听到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雪授衣还能如何?只得苦笑一声道:“姐妹之间,哪里有为难一说?只要是姐姐想的,我这个做妹妹的总要为她分担一点。”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竟还无法释怀?再说了,江梅夫人的事情,她又有什么资格全部推到你头上?”   雪授衣沉默了会儿:“因为只有我习武吧,父亲把心法传了我没传她,我便自当担负起一家人的安危。”   凤君冷哼一声,满眼的鄙视:“是她自己没有天分,这都能怪你?”   “罢了……”   凤君见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不纠缠:“这次武林大会你也要出席?”   “嗯,以灵剑阁的名义。”   “寒江月倒是真会做事,人情全挑熟人吃。”   “……”   “罢了,江雪,我相信你也有自己的考量。只是此次大会非同小可,魔界三圣君都会参加,你可自己要小心,免得寒江月把你推上去垫脚。”   “我会的,对了,你也要来?”她诧异地看着漫不经心的凤君,“我记得你向来对这种事情不屑一顾。”   “我也有我的苦衷。”   他淡淡说了一句。      ☆、第九章 云朝①   是夜。   南天音站在帘后,手里端着一个盆子,里面盛满了清水。   突然,窗户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南天音眼都不抬,似乎不甚在意。不过一会儿,一个白衣乌发、面容清秀的青年便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翻进来,稳稳落地。他肩上的松鼠四处瞅瞅,一看见了帘子上的人影便叽叽喳喳的吵嚷起来。   他轻手轻脚地关好窗子。然后一巴掌拍到松鼠头上:“叫什么!你想把贼招来啊!”   松鼠不甘心地抗议地叫着:“咕啾啾!”   南天音在帘后听见他们闹得慌,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就没一天消停过。”   白衣男子听见这话连忙闭了嘴,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可是专程给你送东西来的,小天音你怎么无情至此……”   说着他呜呜地抹了抹眼泪,绒绒也伤心极了,一直咕啾啾叫个不停。   南天音强忍想把他俩都甩出去的冲动:“云朝,你再带着绒绒闹下去,我就给嫂子说你阴奉阳违,专程来中原鬼混……”   被唤作“云朝”的白衣青年男子一惊,随即哭丧脸道:“小天音我错了,你千万不能这样告诉师姐!我会被师姐打死的!”   “东西呢?”南天音明显不想与他继续插科打诨。   他也算识相,收起了那些俏皮话,耸了耸肩:“你先出来吧,放心,这周围没有眼线,我来的时候专门检查过,安全得很。”   南天音沉默了片刻,拉开帘子走了出来。   云朝抽出椅子坐好后翘了个二郎腿,吊儿郎当地拿着杏仁儿逗弄绒绒。待南天音出来后立刻双眼放光地凑了上去:“小天音还是这个样子我看得惯,来我仔细检查一下……哎哎哎疼!”   南天音淡然地将他伸过来的咸猪手折了个弯:“别闹。”   “好好好姑奶奶不闹不闹……哎呦我的手啊……”他可怜兮兮地给自己通红的手腕吹气。   装完可怜后他便抬头打量现在的南天音:依旧那副清丽容颜,偏偏青丝如雪,又生着一双不同寻常的紫色眼眸,左眼下还有一颗泪痣,给这张脸添了一丝妖冶风情。   云朝摸了摸下巴啧啧有声:“太像了,真的太像了,除了头发的颜色,你简直跟凌十夜长得一模一样。”   “你见过哪家的双生子长得不像的?”   “好吧,不过幸好你们的泪痣位置不一样,不然等你染了头发,我就完全分不出来了。”   “……”   云朝见她脸色沉了下来,立刻瘪嘴道:“好嘛,人家不闲扯了;东西我都放在桌子上,应该够你用一个月了。”   “多谢。”   “说什么谢啊,也没见你的诚意……”   与他说话素来考验自己的修养和心性,南天音忍了忍,耐着十二万分的性子问:“你要什么样的诚意?”   云朝眼波流转,眼尾那一点红痕妖娆妩媚;他向她抛了个媚眼:“不如跟我去约个会什么的……”   “好啊。”南天音从善如流。   “其实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什么?!”他一惊,差点跳起来。   “我说,好啊。”   云朝沉默了。   片刻之后,他面色狰狞就差掐住南天音的脖子大喊道:“何方妖孽!竟敢假扮小天音!”   “咕啾啾!!!”   南天音看着他们俩没一个脑子正常,顿时泄了气,揉了揉额角。她抱着桌上的东西便转身进了帘后,云朝倒也耐心地便喝茶边等着,不过一会儿就见她出来了:乌发如云,黑瞳深邃,虽也不丑,但总是少了白发紫瞳的韵致。   云朝向来不爱她乔装之后的模样,努了努嘴:“哎呀,黑发黑瞳,一点特色都没有。”   “你可以染成白发,改换瞳色试试看。”   云朝听到这个建议简直心有余悸:“你以为我没试过?那次被师姐看到了,我可是被她吊起来一顿好揍……”   “你啊。”南天音无奈地摇摇头,“最近嫂子她们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挺好的,遥儿已经能勉强说话了。”   “……”   “我倒是比较担心你,中原那个女皇帝还在追杀你吗?”   “当初我与女颜前辈将她推上帝王之位不过是各有目的,我是为了复仇,前辈是因为无聊。如今她初登大宝,自然对我们心有顾忌。”   “可惜小天音还有事在身,不然就学姬如女颜一样找个地方隐居就好了。”   南天音听他说这句只觉得好笑:“我隐居了,谁来照顾嫂子和遥儿?你吗?”   “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是很可靠的!”   见他一蹦三尺高,南天音抿了抿笑意:“姑且算吧。对了,我找到医治遥儿的方法了。”   “是什么?!”   “昙华宫,佛血莲。”   云朝的表情顿时就凝固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他眼神飘忽不定:“……呃,那个……你打算怎么拿到那个东西?”   南天音虽知道他多半心里有鬼,但此刻也无意跟他纠缠:“本来是打算潜入昙华宫……”   云朝话听到一半“嚯”一声站了起来,结果“嘭”一声撞到桌子上,痛的眼泪花花:“痛痛痛……”   “咕啾啾?”   “……”南天音心中默念自己要冷静,“你发什么疯?”   云朝听出她有些生气,疼的泪眼朦胧地望着她:“使不得!这可千万使不得!你都不知道昙华宫是什么样……简直就是龙潭虎穴啊,你去了多半要出事……哎呦好痛……”   南天音哭笑不得,她简直要认为这货今晚来就是为了搞笑的。   不过她算是听出一些别的,便凉凉道:“听云朝此言……你很熟悉昙华宫?”   云朝僵住了。   “不不不,我拿我的人格担保我跟昙华宫没什么关系!但是我知道那里很危险!尤其是那个花重锦,简直就是魔教公认的女疯子!”   “花重锦……我最近倒是经常听到这个名字。“   “嗯?怎么回事?”   “剑卿雪授衣像是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哦,这个啊,你不知道?”   南天音摇摇头,云朝嘚瑟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什么她不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情来显摆了:“三年前花重锦独自一人来到落霞山庄,杀掉了当时的灵剑阁阁主赵英以及寒络衣夫妇——而剑卿雪授衣就是寒络衣的次女,说起来她本名叫做‘寒江雪’,‘雪授衣’也只不过是江湖中人给她封的美称而已。”   “原来如此,父母之仇,确实不共戴天。”   “严格来说只是杀父之仇哦~”   “哦?”   说到这里,仿佛是什么机密要闻,云朝鬼鬼祟祟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寒络衣的正妻乃是江梅夫人,而雪授衣是他和妾室韩静所生。”   南天音一巴掌将他拍开。   云朝哎哟一声,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就看见她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你究竟来中原干什么了?怎么尽精通江湖轶事?”   “……”   云朝顿时无言以对,只好干瞪眼愤愤不平地看着南天音,赌气一般往凳子上一坐就不说话了。南天音也深谙他那小孩子脾气,只是放软了声音温声细语道:“你说昙华宫很危险?具体是指什么?“   云朝气鼓鼓的,本不打算理她,但扛不住自己本来就聒噪,加上他也不是个爱生气的人,还是不情不愿地解释了:“魔教三圣君所领导的组织都坐落在一些天险之处,昙华宫则处石林峭壁之中,本就极为难登;其次宫内机关重重,一步踏错就是万箭穿心。这还不算什么,花重锦这个疯子还喜欢豢养一些残暴蛊兽——完全不受控制的那种!她将那些蛊兽放养在昙华宫外围的森林之中。别说闯入者了,就连他们昙华宫内部每年都会死很多人在那林子里。”   “……果真是龙潭虎穴。”南天音总结到。   云朝扶额,喝了口茶润喉继续说道:“而且花重锦三年前就练成了《三生花》中部《昙夜》,武功已是登峰造极,除了同样修炼《三生花》的镜神教教主,基本上没人能和她比肩。”   云朝语重心长地看着南天音。   “小天音啊,我知道你不怕死,但凡事还是谨慎些;潜入昙华宫这种馊主意就省省吧。”   “我再斟酌几天吧。”没想到南天音根本就没怎么放在心上,让云朝顿时气结。片刻后,他补充道:“不是我说,小天音,你要真想进入昙华宫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来听听。”   “武林大会!”   南天音眉头微蹙:“武林大会?”   云朝点点头:“五年一届的武林大会,今年又刚好是第一百年,意义非同小可。本来这大会就是正道与魔教互相刺探示威用的,魔教三圣君都会出席,花重锦也不例外。”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这武林大会上做出点显眼的事情,让花重锦留心于我?”   “不愧是我的小天音啊,反应真快。这个方法算是比较保险了,何况你现在处于中立状态,如果能在武林大会上脱颖而出,届时你成功加入昙华宫的几率也大很多。”云朝鼓掌。   南天音思量片刻,一锤定音:“那就这样定了。”   “我会替你加油的~”说完他抛了个媚眼儿,带着绒绒从窗户翻身离开了。   南天音见状也只好无奈地笑笑,低喃了一句小孩子习性便回去睡觉了。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镜神教祭坛却是阴云密布、气氛阴沉。   镜神教教主飞天镜独自一人盘坐在祭坛中央;那是个年轻俊秀的男子,穿着一身蓝白飘逸的衣裳,长发垂落在宽大的衣袍之上。他眉心有一缕鲜红的印记,飞眉入鬓、唇红齿白,浓密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嘴角紧紧抿着,浑身透出一股妖冶的魔魅来。   半晌,他终于开了口:“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一道飘然若仙的身影缓缓从暗处走出。   雪肤乌发、唇若抹朱、身形婀娜、眼尾殷红、容颜倾城。偏偏那双眸子却是如此生冷,带着睥睨一切的高傲。   ——正是昙华宫宫主,花重锦!   花重锦缓缓走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看起来你修炼《悬铃》并不顺利。”   她停在飞天镜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飞天镜睁开眼睛,那眼瞳还微微泛着红色。他冷笑一声:“昙华宫主很闲吗?特地到这里来嘲讽我修炼不顺?”   “本座才没这么无聊。”花重锦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本座替你救出镜湖月,你允本座一份花名册……本座此番自然是来要东西的。”   飞天镜沉默了片刻,从怀中拿出一本花名册递了过去。   花重锦收下后,他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形容的笑。   “本君已经能想象江湖上未来一片血雨腥风的情景了。”   “他们都该死,自己饮了那么多人的血,难不成还想安享余生?”   飞天镜笑了起来:“那本君就等着看宫主的能为了。”   花重锦亦不作答,转身便走。   她走后,飞天镜的唇色越加惨白,片刻,他猛地吐出一口血。而从他被衣物遮住的地方开始蔓延开大朵大朵鲜红悬铃花的形状的图腾,那些图腾很快爬满了他的全身,开在脸上,妖冶无比。   “纯阴……终究不是女体,又有何用!”   飞天镜怒而一掌拍到地上!      ☆、第十章 云朝②   次日,南天音刚出门就在走廊上撞见了前来寻她的雪授衣。   南天音一愣,开口问她:“可有事?”   而雪授衣站在走廊上,笑容温柔和煦:“小江醒了,醒来之后一直在问我他的救命恩人是谁;所以我来问问天音,可愿随我去见见小江?”   南天音思衬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去吧,如果这能让少当家安心的话。”   雪授衣像是松口气般的,看着她笑得温情脉脉;她感谢于她的善解人意,低声道了谢,随后南天音便与她一同去往铁连江的房间。   到了地方,只见房门紧锁。雪授衣上前敲了敲门:“小江?在吗?”   内里仍是一阵沉默,良久,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   “表姐,进来吧。”   雪授衣听见他毫无生气的声音,叹了口气,轻轻把门推开了。   只见房屋窗户封闭,整个空间无比压抑;而铁连江面容苍白憔悴,昔日南天音与他初遇时的满身活力也烟消云散。他双眼无神地看着雪授衣:“江雪表姐……”   “我把天音带来了,你想对她说什么就说吧,我先出去了。”   铁连江听到南天音的名字,死气沉沉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紧紧看着南天音,然后放松了身体。   他站起身来,局促地说:“那个……谢谢你……愿意救我……”   南天音只是浅浅一笑:“少当家不必在意,南天音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听见“少当家”这个称呼,铁连江原本明亮一些的眼睛又黯淡了下来。他无意识地抠挖着桌子,轻声说道:“……我……我现在已经不是铁氏镖局的少当家了。”   南天音知道他此刻心中郁结,立刻改了称呼:“那铁公子下一步打算如何?”   “我要加入灵剑阁!”铁连江坚定地说。   “……”   “我一定要报仇!去了灵剑阁,总有一天我能手刃花重锦!”   南天音看着眼前这个眸中尽是仇恨之火的少年,突然心底刺痛起来;她恍惚之中在如今的铁连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个偏执、痛苦、仇恨、不顾一切的自己的影子。   于是她开了口:“……铁公子。”   “怎么了?”   南天音看着他年轻稚嫩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   恍然间时光交错,往昔种种纷至沓来;她又看到了那个面对南诏士兵无能为力的自己——那个被心中升腾浓郁的仇恨之火慢慢扭曲了自我的人格,然后化身恶鬼的自己。   复仇快意吗?也许吧,在杀掉姚期、处决王连舟等人时她确实感到一种病态的快意;可当她与姬如女颜站在皇宫之中,看着上面那个她理应恨之入骨的男人被击垮的那一瞬间,她不仅没有快意,反倒捧着凌十夜的头颅落了泪。   那一滴泪水坠落在凌十夜冰冷青白的面容上,她这才幡然醒悟自己竟然亲手犯下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罪过。   “恨一个人,是很痛苦的;就好像把自己放到铁锅上煎熬,熬到滚烫了,再去烫伤别人。”   她的声音很轻,不带过多的情绪,像是把爱恨悲苦全数收敛了,平静地对另一个快要误入歧途的人传授经验。   “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他狠狠地拍着桌子,显然,他并没有接受南天音的劝告。他只是扭曲着脸失声咆哮:“我做不到!我一定要那个女人血债血偿!”   南天音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   人总是这般固执,当他们身处局中、认定一个事实的时候,无论局外之人如何劝阻都是枉然。   不是谁对谁错,抑或谁的悟性高谁的悟性低……这就是人性啊。   铁连江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不安地解释:“对、对不起……我不是冲你发火……”   “无妨,若铁公子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离开了。”   “你等等!”   “怎么了?”   “……”他傻傻地看着这个白衣乌发、平静淡然的女人红着脸咳了几声,嗫喏几下道,“我……我欠你一条命,如果以后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就是了。”   南天音并没有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点点头,离开了。   她现在还有更迫切的事情。   众所周知,武林大会十年一届,这一届正好是第一百年,意义非常,故而空前热闹。   南天音在二十一岁之前都是在澜音寺度过的,对江湖形势并不了解;后从澜音寺还俗也是忙碌于朝堂之间,如今难得有空周游四方,也算是好事一件。   此次武林大会举行在江湖第一大宗——逍遥派。   南天音一路游山玩水,却也正好掐准时间到了。由于此次大会是开放性的,所以南天音也顺利地进了逍遥派——虽然她之前也考虑过如此作法会不会引来一些怀有不轨之心的人,但是进去看到逍遥派内状时她就明了。   果真高手如云。   南天音伫立在一角,看着四周恢弘大气的建筑和三三两两走过的挺拔俊逸的弟子感叹到。   不过一会儿,一位粉衣白衫的女弟子就径直朝她走了过来:“这位姑娘,请问你可是南天音?”   “是,你找我有事吗?”   “是我们掌门找姑娘,还请姑娘跟我来一趟。”   “……涯柯掌门?”   “是!姑娘,跟我来吧!”   “那就麻烦带路了。”   南天音一路跟着她走到了逍遥派后山,四周树林郁郁葱葱,溪水潺潺、清澈见底;间或三两游鱼拂过,溅起一串水花。林中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随处可见一些鲜艳夺目的花卉,当真是人间仙境。   而在这仙境之中,一位白衣翩然的中年男子伫立在一颗参天古木之下,宛如挺拔青松,自有风流情态。   那便是逍遥派的掌门涯柯了。   南天音跟随着那女弟子走到涯柯跟前。   “掌门,人已带到。”   涯柯微抬袖口:“……嗯,下去吧。”   “是!”   待那弟子离开后,涯柯转过身来面对南天音;南天音这才发现他的眼睛竟是双目异色:一只耀金一只碧蓝。   ……逍遥派掌门竟然也是色目人么……   涯柯见她沉默不语,唤道:“凌姑娘?”   南天音回过神来,恭敬地行了礼:“南天音见过掌门。”   涯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罢了,此番是祖师娘要见姑娘。”   “……祖……师娘?!”南天音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个称呼冲击到了。   涯柯点点头,不再多言;少顷,一个气质非凡的绿衣青年女子走了过来。南天音看她觉得眼熟,随即便回想起曾经在承国公府看到的那幅画像:“莫非是……七公主殿下?!”   七公主容未是敬德皇帝容洛最不受宠的女儿,加上她幼时身体孱弱,早早就被送入神医谷了;听闻后来经过了一些事,说是暴毙了。   当然,究竟有没有暴毙,眼前的容未已经给出了答案。   容未见她认得自己倒是惊讶:“……凌二小姐认得我吗?”   “曾经在画像上见过殿下。”   容未听她一口一个七殿下摇了摇头:“七公主早就死了,你不必再叫我殿下;直接唤容未就好。”   “……不知容未把我叫过来是为何事?”   “当年我欠下承国公一个人情,此番叫二小姐过来,乃是为了还情。”   “……”   “是否是承国公的女儿得了什么棘手的病症?”   听到这句话,南天音心思一转,竟起了玩笑的念头:“看来南天音以后行走江湖要再小心一些。”   “哦?”   “免得被别人如此简单就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容未一怔,立刻明白了她话中有话,连忙道歉:“抱歉,我没有冒犯二小姐的意思……”   “我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容未且放宽心吧。”   “嗯……”   “言归正传,侄女所得乃是先天不足之症。”   “原来如此……可有去神医谷看过?”   南天音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又何尝不想去?可神医谷早就封山闭谷、根本无处可寻。无奈之下,南天音才只好四处奔走,寻找可以救治侄女的方法。”   “侄女?”容未细细一想,凌十夜不是她姐姐吗,“为什么不是外甥女?”   被问到这个尴尬的问题,南天音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索性简单粗暴地回答那孩子姓凌。   “原来如此……朱雀亦是个痴情人啊。”   “是啊。”   “其实战后我与夫君一直隐居在神医谷,因为武林大会我们二人才赶回了逍遥派;正好二小姐也来了,我便想尽绵薄之力。不知二小姐之后可有安排?若无,可以随我们去一趟神医谷,请那里的医师看看。”   “……多谢,不过关于侄女的病情,目前我已有一根线索。”   “是什么?”   “昙华宫——佛血莲。”      ☆、第十一章 武林大会①   一听“昙华宫”三字容未便皱起了眉头:“昙华宫……二小姐是听谁说此物可以治疗承国公之女的?”   “诡医凤君。”   容未一惊!   “可有何不妥?”   她摇摇头:“无……只是这凤君的医术便是出自神医谷,若他所说是真……”   “无论如何,武林大会结束后还请容未带南天音去一趟神医谷吧。”   容未自然应允,此间事了,她便询问南天音是否要参加此次武林大会。南天音点点头,表示自己正有此意。   容未展颜一笑:“武林大会开始在际,我就不多留二小姐了。”   “告辞。”   “告辞。”   武林大会在逍遥派常荣殿下的擂台举行,南天音赶到的时候正好撞上大会开场。   正邪双方面对面坐下,两边面面相觑,眼神凶狠,恨不得在开场之前就把对方给杀成片片。   “逍遥七子”之中的天权子——与众不同一身紫衣的长孙疏桐上了擂台。   “此次武林大会意义非常,还请各位侠士遵守大会规则。第一,不得出手杀人,违规者将由逍遥七子和镇派长老废去武功,扔出逍遥派。”   下面马上有人嚷嚷:“废去武功?!凭什么!”   天权子朝他一笑,笑的如沐春风:“就凭侠士打不过我。”   潜台词不言而喻,刚才一蹦三尺高的江湖人士悻悻消停了。   “第二,严禁在除擂台比赛以外的地方私斗……如真有什么深仇大恨急需解决还请出了我派再打,违者取消比赛资格,轰出山门。第三,不得有任何人以任何手段舞弊陷害,一旦发现立刻取消资格,视情节严重程度予以处理。”   这倒是没人有异议,一个大比连公平都没有还比什么。   “第四,不得挑衅戏耍我派弟子——女弟子不行,男弟子更不行,违者后果自负。”   众人静默。   南天音挑了挑眉,怎么一股前车之鉴的味道?   “第五,如有损坏我派公物的还请照价赔偿。”   口袋穷的叮当响的众武林人士快要晕了过去:“……你们堂堂江湖第一宗要不要这么小气!”   天权子开心地哈哈大笑:“当然,擂台除外。此次大会所有事件的解释权均在我派手中,还有哪位有异议吗?”   ……你杀气都要实体化了谁还敢有异议!   天权子见状笑的更欢了,他一抚掌,冲着台下一脸不忍直视的涯柯喊到:“太好了,掌门你看,我就说我的规定没问题吧,都没人有意见!”   “……”   涯柯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南天音在下面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看来自太封之战结束后长孙疏桐的性格变化还真是大呢……   她正在想着长孙疏桐,正巧对方也看到了她,对她眨了下眼睛。   南天音也只好回了一个微笑。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我们就进入正题吧!先介绍一番双方的压轴人物。”   他一甩拂尘,依次介绍正邪压轴人士。   “正道武林盟主——叶振敛。”   左边顺数第一位的白衣俊秀男子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他脸上没什么特殊的情绪波动,看起来十分稳重。不过这般年纪能当上武林盟主,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魔教斩凤城城主——泷楚泽。”   右边顺数第一位的是魔教三圣君之一的泷楚泽,传闻中《三生花》上部《莲华》的持有者。但无论他是否真的持有《莲华》,他没练这门武功倒是真的。   泷楚泽冷着一张脸,一看便不好接近。   “正道灵剑阁阁主——赵文渊。”   左边顺数第二位的便是赫赫有名的灵剑阁阁主了,不过这位阁主的气质在六位人士之中显得卑琐了些,掩盖不住浑身的二世祖味道。   不过那个气势还是有的——至少盛气凌人的气势是有了。   “魔教昙华宫宫主——花重锦。”   右边顺数第二位的便是魔教中最有名的女魔头花重锦,细细看来,这花重锦果然是艳冠天下,在场所有女子在她面前都失尽颜色。   这还单单是相貌,若论功力,能与练成《昙夜》的她匹敌的怕是只有飞天镜和逍遥派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镇派长老了。   “正道五菱门门主——蔺苍。”   这位摇着扇子好整以暇的便是正道顺数第三位的五菱门门主,这位门主较之叶振敛比较跳脱,较之赵文渊又比较靠谱。传闻他只有一个同胞亲弟被他视之如命,可惜那弟弟叛逆成性,总不着家,让他可是愁白了头。   “魔教镜神教教主——飞天镜”   右边顺数第三位的便是三圣君之中的镜神教教主,传闻中练成了《三生花》下部《昙夜》的飞天镜。他长得倒是精致,甚至可以说比女子更加昳丽。可惜他浑身杀气内敛,这会儿闭目养神都显得威仪万千,全身无半分女气。   “武林大会开始,还请参加的各方人士依次上台!”   随着天权子这声落下,武林大会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一开始上场的皆是正邪双方的青年才俊,各门各派的优秀弟子。打的时候一帮师尊长辈在下面互相干瞪眼儿,大有“老匹夫!你徒弟敢伤我徒弟试试!”的感觉。   像是南天音这种无甚宗门的散派人士,按理说差不多对上双方中等的选手。像她这样的中立人士最为吃亏,因为要连战两场。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无论输赢,两边都不得罪;若是表现尚可,还能收到双方的邀请,择个好去处。   不消多说,凡报中立大多都是这个盘算。   南天音先前战了魔教一个宗门的俏丽女弟子,赢的轻松,观众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虽说那女弟子武功还不错,但女人打女人的什么样的结果都不稀奇。   后一场,南天音便对上一个五菱门的男弟子。   “姑娘,小心了!”   南天音倒没有半分如临大敌的模样,依旧面容和煦温雅:“还请侠士不吝赐教。”   那男子之前见了南天音的表现,知道她并非什么好易于的对象,也不轻敌,当即抽了刀杀了过来!   南天音侧身闪过!   男子的刀劈向她的肩膀!   南天音弯下腰去,脚顺势抬起!右脚一个弯折,转向扫向对方的腿!   男子闪躲不及,下盘顿时不稳!   南天音抓准时机,翻身站到他跟前,一对手指准确地夹住了他的刀!   她眸中寒光一现,竟是生生把那白刃折断!   接着便趁男子惊愕的空隙勾住他的腿、用力一折、一脚踹到他的膝盖上,将人打趴制服!   下面的人看的目瞪口呆。   “你……你看到了吗!这个女的好生厉害!”   “五菱门的弟子竟然如此轻易就输了,这才过了几招……”   “此人非同小可,若你我对上了,可千万不能轻敌!”   下面议论纷纷,南天音的出色表现吸引了不少目光;除去五菱门的众人,还有逍遥派的个别人士。   天权子见她精彩的表现长舒了口气:“南天音的武功精进了不少啊。”   “你也认得她吗?”涯柯问到。   天权子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嗯……算是曾经有所交情。”   “……”   容未点点头,表示对南天音的肯定:“她自幼在澜音寺长大,后又继承凌氏武学,当称得起青年才俊了。”   “对了,师姐,怎么没看到祖师爷?”听到她的声音,天权子不禁奇怪怎么没有祖师爷洛廉贞的身影。   涯柯:“你该改口叫‘祖师娘’了。”   天权子:“……师兄,你是怎么能面无表情把这个称呼喊出口的!”   容未见天权子浮夸的表演噗嗤一笑:“罢了,称呼不过是个虚名,怎么喊都可以。至于廉贞……方才还看到他,现在又不见了。”   “祖师爷做事自有考究,疏桐,好好做你的裁判。”   “是是,我知道。”   南天音下场之后依旧安静地坐在原本的位置,只是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却警惕了不少。   而魔教主席上的三位圣君则是各有表情。   泷楚泽还算认真地看着台上的大比,花重锦倚在扶手上慵懒地打着瞌睡,而飞天镜的目光则一直追随着南天音。   花重锦犯困地厉害,一不小心差点把头蹭空;她迷迷糊糊醒过来打了个哈欠,双眼迷蒙地看着周围,余光里瞥到了专注的飞天镜。   她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   花重锦饶有兴趣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南天音,然后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      ☆、第十二章 武林大会②   前面的试比结束了,结果是正道比魔教多赢了一场;眼下便是压轴的三场比赛。   天权子上了擂台:“由于目前正道略胜魔教一场,若是剩下三场出现了平局,则双方再次加派一场,一决胜负。第一场:武林盟主叶振敛对斩凤城城主泷楚泽!”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依次上了台。   叶振敛挑枪背在背后,沉声向泷楚泽说了一句“请。”   “请。”泷楚泽也回了一句。   两个人都是不爱说话的冰冷个性,这下更是舍去了寒暄直接开打!   两人对招,一个凌厉狠辣,一个绵密精准,一动手双方便知此乃一场苦战!绝不会速决!   叶振敛枪法密集入雨,密不透风地朝泷楚泽袭来!   泷楚泽眼色未变,立刻提剑,手中动作翻飞,竟是让人无法看清的快!   他竟是直接用剑挡住了叶振敛四面八方的攻击!   快!更快!只有最快才能制服对手!   叶振敛双眼一沉,大喝一声直刺泷楚泽的要害!泷楚泽不敢大意,借力而上,竟是稳稳站在了叶振敛的枪尖上!   一时间两人对峙,四目相接,皆是棋逢对手的快意!   叶振敛真气盈抢而上,生生将泷楚泽震开!泷楚泽受到冲击,眉头一皱,立刻翻身下来,想要直取叶振敛咽喉!   而此刻叶振敛也等到了泷楚泽的破绽!   锵——!   众人静默。   泷楚泽的剑稳稳指向叶振敛的咽喉,只要再进一分,他就会血溅当场!   而叶振敛的枪尖也抵在了泷楚泽的心口,同样只要微微施力,泷楚泽必会穿心而亡!   竟是……平局!   “……”   “……”   天权子咳了两声:“既然如此,这一场算作平局!”   南天音在台下看的分明,心中道这场居然是平局……如此说来,魔教必须连胜两场才行了……   泷楚泽与叶振敛准备下台,两人擦肩而过,却是心音相传。   「你……你是龙玉碎的儿子?」   「盟主,别人的私事还是少打听的好。」   「……」   他们二人下台之后,天权子便上去宣布第二场比试。   “第二场:镜神教教主飞天镜对灵剑阁阁主赵文渊!”   两人依次上台。   赵文渊看着对面的飞天镜,不屑地冷哼一声。   “这就是修炼了《三生花》的镜神教教主?看起来也不过尔尔罢了!”   飞天镜神色未变,似乎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了。   “逍遥派天权子。”   “嗯?”天权子疑惑地看着飞天镜,“教主唤我是有何事?”   飞天镜微微一笑,竟是让人雌雄莫辩的美。   “下此莫要给我指派个废物来消磨时间了。”   “……”天权子被这话噎住了,不知道怎么接口。   赵文渊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飞天镜竟是在骂自己,当即气红了脸,咬牙切齿地剜着飞天镜:“你……!!!魔教贼子!竟然出言不逊!”   飞天镜气定神闲,懒懒地看着他,满眼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嫌弃。   看得赵文渊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砍死他。   “废话那么多是做什么?莫要再浪费本教主的时间了!灵剑阁阁主,请!”   “哼……镜神教教主,请!”   无声无息溜下台的天权子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跟涯柯他们咬耳朵:“诶,这灵剑阁阁主胆识还是不错的,竟然敢上台就挑衅飞天镜。”   容未道:“灵剑阁百年之中收集了不少上乘武功秘籍,无怪乎他敢如此。”   涯柯点头:“秘籍虽多,也要有天分练才是。”   “无所谓了,反正肯定是飞天镜赢。”天权子懒懒地躺在靠背上,“当年前阁主赵英加上剑卿寒络衣尚且不敌初练《三生花》的花重锦;单单一个赵文渊,还能指望打败飞天镜不成?”   而另一边的南天音倒是别有一番思绪,她倒是觉得,这赵文渊虽心底知晓自己必败,但先前所言看似鲁莽,实则给在场众人留下“虽不敌而不惧”的印象……倒是有几分思虑。   果然不出天权子所料,赵文渊虽是青年一代之中也是罕逢敌手,但终究敌不过《昙夜》的强大,狼狈败下阵来。   而向来对这种事不甚在意、多多少少会给对方留点脸面的飞天镜却是因为先前被挑衅的缘故格外不留情面。   赵文渊才被他踩在脚底,刚刚爬起来,就被他一脚踹飞出了擂台。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泷楚泽看着这可笑的一幕勾了勾嘴角:“看来飞天镜是生气了。”   花重锦则端起了茶杯:“小孩子脾气。”   “哦?若是宫主当如何处之?”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泷楚泽,接着看着台下气急败坏的赵文渊,眼神深邃危险。   “若是我,他已然没命了。”   “逍遥派便是顾忌到你们二人有死仇,这才故意错开。”   “一个跳梁小丑罢了,尚不值得本座出手。”她话题一转,笑得几分暧昧,“本座倒是很期待……那位年轻的剑卿……”   泷楚泽脸色一变,随即站了起来。   “不许你伤了她。”   “城主这是在威胁本座吗?”   “宫主应当清楚。”   花重锦笑出声来,她上挑妖冶的眼睛闪着愉悦的光,微微一眯,似醉非醉的勾魂夺魄。   “既然是城主的心上人,花重锦自然要给城主几分面子。”   泷楚泽干脆别过头,不再跟她多言。   天权子上台了。   “咳,此次比试,镜神教教主飞天镜获胜!”   魔教那边笑的东倒西歪,正道那边气的嘴角抽搐。   这赵文渊输了就罢了,还输的那么难看!早知道自己要输何必那么嘴贱!白白丢了正道的脸!   台下的雪授衣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至此,双方乃是平局,下一场便是一决胜负了!”他沉了沉气,“第三场:剑卿雪授衣对昙华宫宫主花重锦!”   雪授衣定了定神,提剑上台了。   花重锦也伸了个懒腰,慢慢悠悠地走了上去;路上正好余光瞥到了人群之中的南天音,对她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   “嗯?”南天音不解地看着她。   两人站在台上,两两相望;寒江雪一脸凝重,花重锦却笑得戏谑:“……果然是个小美人……难过某人那么心心念念的……”   雪授衣听到她这句调笑更是心中怒火翻腾,但表面仍是不动声色,只是沉着声音问她:“昙华宫主,不知你是否认得我。”   “我认得,你是剑卿雪授衣。”   “那‘寒江雪’……这个名字你可有印象?“   “嗯……寒江雪……”她很苦恼地思考着,“不记得了,我见过你吗?”   雪授衣提剑的手不自觉地攥紧,随即厉声喝道:“你当年在落霞山庄杀我父亲主母,今日,我便要与你清算这血海深仇!”   花重锦眯起眼睛,眼里闪过丝丝寒冰一般的杀意。   泷楚泽顿时变了脸色,从位子上突然站起来!   飞天镜被他突如其来动作吓了一跳:“城主怎么了?”   “……”   他不回答,只是牢牢盯着花重锦的动作。仿佛只要花重锦敢对寒江雪下杀手,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一样。   飞天镜见他用如此目光盯着台上的两个人,尤其是看向寒江雪的目光柔和不少,当即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泷楚泽竟然喜欢剑卿……   他仔细看了看台上的寒江雪:相貌倒是上品,武功虽好,但也难以和魔教圣君匹敌……真不知道泷楚泽看上了她什么。   飞天镜低头喝了口茶,眼睛悄悄看了看南天音。   他满意地想,果然还本君的眼光好。   花重锦满不在乎:“历来找本座复仇的死人多了去了,本座如何能一一记住?不过……既然今日是武林大会,剑卿又是来找本座清算血债的,不如我们再加一个彩头如何?”   寒江雪不自觉皱了皱眉:“……彩头?”   花重锦像是心情很好,微微一笑,倾倒众生。   “不知剑卿意下如何?”   “宫主想要什么样的彩头?”   “这个嘛……天权子!”   天权子嘴角一抽,暗暗道自己怎么感觉成了使唤小厮了……   不过他虽然心下腹诽,表面上还是得殷勤问道:“宫主何事?”   “请你和在场诸位做个见证,今日我与剑卿比试压一个无伤大雅的彩头。”   “自然可以,不知宫主的彩头是什么?”   众人也好奇地看着她。   花重锦眯着眼睛,缓缓扫视了一圈台下;每个被她眼神扫过的人都心里发紧,有的是紧张的,有的是羞的。   南天音还在考虑花重锦那个笑容的深意,便听到周围一阵抽气声,莫名其妙地抬头一看——花重锦白皙纤长的手指正指着自己!      ☆、第十三章 武林大会③   花重锦接着说:“若本座赢了,本座便要将此人带回昙华宫。”   她说的轻描淡写,却在现场掀起了惊涛骇浪!   寒江雪脸色一白,她提高嗓子,话语之间还有些发颤,想来气得不轻:“天音乃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可以因为你一句话就被当做彩头!”   南天音怎么招惹上花重锦的?!天权子只觉得匪夷所思,连忙制止道:“昙华宫主,此事确实不妥当,还请宫主重新选择吧!”   “怎会……凌二小姐竟然认识花重锦?”台下的容未眼见此番变故也慌了神。   “……这花重锦也太胡来了些。”涯柯叹到。   容未皱起眉头:“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凌二小姐被花重锦带走的!”   “祖师爷呢?”   容未毫不犹豫地替自己丈夫回答:“他自然也不会!”   飞天镜更是一掌劈碎了面前的桌子,吓得旁边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简直胡闹!”   他气的双手发抖。   “花重锦!你莫不是故意找本君的不快?!”   泷楚泽则一言不发地看着。   花重锦在台上,懒懒地扫视了一圈;大多数都是反对的声音,但明显都没被她听进去。   她看向南天音:“如何?你可愿意随本座去往昙华宫?”   南天音轻叹,这倒是个避重就轻的问法啊。   不过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因为她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都会留下被人诟病的地方;而且她不说,也总有人帮她说的。   果然,人来了。   寒江雪紧紧攥住手中的剑,沉声道:“魔教这种罔顾他人意愿、把活人当做彩头赌注的做法,恕我不敢苟同!”   容未也站了起来:“昙华宫主,比试就是比试,加彩头岂不是败坏了此次比赛的风气?”   花重锦眯着眼睛看着她:“逍遥派天玑子?你这是在代表整个逍遥派说这句话吗?”   容未看着她,面不改色地回答了一句:“正是。”   花重锦“哈”了一声,回头指着对面的寒江雪:“你——说我罔顾她的意愿,你可听见她拒绝了?”   “那她也没答应!”   花重锦轻笑:“不回答不就是默认了?还是只有在昙华宫才有“默认”一说?“   “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倒是让她自己开口说啊,急什么。”   寒江雪忍不住看向南天音。   “不知宫主为何要南天音来做这个彩头?”南天音终于开口了。   “本座对你感兴趣,需要理由吗?”   听到这个任性的回答,南天音不禁笑了:“那恕我拒绝。”   花重锦眼睛半眯,顿时铺天盖地的杀气汹涌而去!   南天音看似不动如山,静如江河;实际上却是嘴唇微启,以澜音寺的功体抵抗花重锦的压力。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她念经的时候声音极小,连旁边的人都听不清,但是花重锦异于常人的耳力居然捕捉的一清二楚。当听清内容的时候,她不禁觉得有趣。   这居然还是个佛家弟子。   花重锦自己的做法并没有起到作用,便把杀气收了回去,让南天音周围的人着实松了一口气。   虽然杀气没有了,但重重视线还是压在了南天音身上,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到军营的惨状。   “几位还请稍安勿躁;剑卿,很感谢你愿意为我说话。”   “天音……”雪授衣软软地唤了她一声。   “还有天玑子……也多谢你替我解围。”   “凌……南天音……”容未的表情还未舒展,依旧满目忧心。   “至于昙华宫主,何需如此麻烦?良禽择木而栖,如果昙华宫确实能够实现我的愿望,我去又何妨?如果昙华宫不适合我,便是宫主今日杀了我,我也不会踏足一步。”   “哦?”   花重锦微微一笑,不甚在意。   “本座喜欢有骨气的人,但不喜欢不识时务的人。剑卿,请吧。”   寒江雪也缓缓抽出佩剑“朔光”。   “请!”   两人站在台上,互相对峙,然后在那一瞬间一起动了!   寒江雪之剑快而凌厉、剑影重重、剑气浑然,蕴藏一股沛然正气!   此剑法便是寒络衣所传《君子剑》;花重锦神色凛冽,似乎是回忆起了曾经与很寒络衣交手的时候。   “君子剑……”   花重锦只避不攻,寒江雪之剑法虽精妙,但也那她毫无办法!   “哈哈……君子剑……天阳心经……”   她的笑声一开始断断续续微不可闻,继而越来越大,到最后变成了恣意的狂笑!   “仍是《三生花》的手下败将!!!”   花重锦放声大笑,随即在寒江雪攻来之时侧身抓住她的手腕,眼里寒光点点,霎时,大朵大朵的纯白昙花图腾蔓延到她脸上!   她原本墨色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变得通透碧蓝,深若大海,发出点点荧光,骇人又妖冶!   “咔嚓”!   “唔……!”   寒江雪的手腕直接被她折断!   花重锦在她耳边窃窃私语,如同情人般温柔:“杀了你,君子剑便就此消失了吧?嗯……?!”   花重锦闪过背后的剑气,不得已放开了寒江雪。她回头眯着眼睛看着发出剑气的斩凤城城主,杀气四溢:“泷楚泽,你真当本座不敢对你出手吗!”   竟敢在她比试的时候出招打扰!当真放肆!   泷楚泽却毫不畏惧:“既然宫主想与本尊一决高下,本尊又岂能不给面子?来吧!”   “哈。”   花重锦直接无视了寒江雪,转而与泷楚泽大打出手!   虽然泷楚泽未修炼《三生花》,但实力仍是强劲,与花重锦势均力敌!   底下的人都傻了眼,特别是魔教中人,都急的团团转,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花重锦趁机朝台下的南天音朗声道:“剑卿已经败了,南天音,你可愿随本座去昙华宫?”   南天音没有回答,而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她与泷楚泽之间的打斗。   在泷楚泽如此猛烈的攻击之下仍是不落下风……看来三生花比她所想的更为强大……   飞天镜这下坐不住了。   “宫主倒是自说自话,如果本君也要这个女人去镜神教呢?”   现场又是一片哗然。   已经有许多人在揣测南天音的身份了!   容未看着这一团糟的状况不禁扶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权子也傻眼了:“我也是一头雾水,南天音可以啊……竟然让魔教圣君为了争夺大打出手……”   “你还有心思说这种话!”   “……咳咳。”他摸了摸鼻子。   花重锦看着台下的飞天镜,嘴角仍带着狂妄的笑意:“教主要跟本座抢人吗?”   飞天镜冷笑:“是啊,既然宫主都能和城主动手了,何不试试本君的功力如何?”   说罢飞天镜轻功上台,突然闯入战局!   “还请城主让开些!”话音刚来,鲜红绚丽的悬铃图腾就爬满了飞天镜一身!那些张扬的花瓣缠绕在飞天镜白玉一般的面庞上,更是对比鲜明!   与花重锦那双变蓝的眼睛一样,飞天镜的眼睛也变了色,不过是刺目的红,像是下一秒就要渗出鲜血一般。   泷楚泽看了他一眼,果然侧身让开了些。   “两个人打我一个吗?”她笑了起来,“倒是比这个无聊的大会好玩多了。”   三人混战,看得在场众人惊叹不已!   擂台无法承受这三人的攻击,几乎要被破坏殆尽!   “呃啊……!”   寒江雪闪躲不及,手腕又被折断;飞天镜的掌风不小心扫到了她。   泷楚泽虽然看着焦急不已,但是面对正邪双方众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去管她!   否则有麻烦的就是寒江雪!   南天音也注意到了寒江雪的处境,毫不犹豫就冲上擂台前去营救寒江雪!   怎么说寒江雪也算是她的朋友,而且面对强大的花重锦,也能开口为她说话,这份侠义实在难得!   南天音扫开飞过来的碎石,将寒江雪一把抱起来飞下擂台。   泷楚泽松了口气,但脸色不是很好看。   寒江雪则红着脸窝在南天音怀中。   正当魔教三圣君打得日月无光不可开交之时,一个人影突然冲上了擂台,速度快逾闪电,众人只觉得视线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那是一个白发俊俏、宛若仙人的男子!   天权子失声叫到:“祖师爷?!”   容未见他来了,终于松了口气,然后马上蹙眉:“他方才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第十四章 武林大会④   寒江雪虽是顺利救下,但那三人还在激战;飞天镜和龙处泽攻花重锦一人,花重锦虽然处处受到牵制,但也没有败相。   洛廉贞转过身去看着容未:“等我片刻。”   容未点头,并不多言。   洛廉贞双眸一沉,直接飞身上台,闯入三人之中!   飞天镜来不及收掌,直接朝洛廉贞打了过去!   洛廉贞气定神闲,直接顺势将飞天镜的手绞了过来,然后侧手击到他的锁骨处!   飞天镜闷哼一声,骤然落地!   龙处泽直接被洛廉贞一脚踹回了自己的位置,把他的座位砸了个稀烂。   花重锦直接不打了,乖乖落地:“不愧是逍遥派的镇派长老,本座认输。”   “宫主识时务,这很好。”   天权子腹诽:比起那两个被打的站不起来的确实好多了……   洛廉贞见他们三人都消停下来便开口道:“既然三位圣君没有触犯此次规则,吾便不做惩处;只是还请三位注意自己的言行,切莫破坏了大比。”   南天音看着台上一个满头白发却年轻俊秀、翩翩若仙的人心道难不成他就是七公主的丈夫?   有这样的人护着,难怪七公主可以自皇室内乱中全身而退……   洛廉贞冷着脸说完后便拂袖回到了容未身边,适才他展现出的超越常人的武学早就让众人震慑不已,此刻发话,更是无一人敢出大气。   容未见状无奈地搭住他的手:“你把他们吓到了。”   “过会儿自然就好了。”   “方才去哪里了?”   洛廉贞看着她,微微一笑,眸中千山月下霜顿时融化成深沉爱意。   “只是去看了看你小时候种的那株红梅……现在似乎长得很好。”   天权子插嘴道:“既然是师姐亲手栽下的,逍遥派又有哪个敢怠慢?”   “说的也是。”   洛廉贞牵着容未的手做到位置上,一刻也不愿放开。   天权子抽了抽嘴角,默默坐远了些。   这夫妻恩爱散发出的酸腐气息啊……   天权子虽然心里不爽,但工作还是要做的。   “此次比试,昙华宫宫主花重锦胜!至此魔教略胜正道一筹,本次武林大会获胜势力为魔教!”   魔教众人都欢呼起来:“太好了!果然咱们圣君的《三生花》才是最厉害的!”   正道那边就比较低迷了,毕竟输的实在是有些难看。   也有不少正道高层开始认真考虑如何对抗《三生花》。   不过大会便是如此,必定一家欢喜一家愁,这么多年倒也是胜败皆有,并不如何难以接受。   南天音也松了口气,哪边胜了对她而言都有好处。   她正打算转身离开,便被人叫住了。   一位嫩黄衣衫、面无表情的魔教女弟子叫住了她:“这位姑娘,我们宫主有请。”   南天音的脚步停住了,她思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此次大比花重锦风头太盛,虽然被洛廉贞压制了些,但仍是太过引人注目,她此行去了,便会被人视为投诚。   “抱歉,还请转告宫主,南天音并无加入昙华宫的意图。”   那弟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复命去了。   没想到的是,花重锦接到回复后竟然亲自来到她跟前。   “好大的架子,还得本座亲自来请你。”   南天音听她语带调侃,微微笑道:“宫主找南天音所为何事,不如直接说了吧。”   “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本座说话的,就不怕本座一不高兴杀了你吗?”   “此次大赛禁止杀人,而且我相信,昙华宫主不会那么无聊到在我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身上浪费时间。”   “‘默默无闻’?哈哈哈……“她笑得花枝乱颤,“罢了,既然如此,本座就直说了,你可愿入我昙华宫?”   “不愿。”   “好干脆利落,理由呢?”   “我不是走邪教的料。”   “因为你曾是佛门弟子?所以要坚持正道?”   “是,也不是。”   “怎么说?”   “佛门有教,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奈何南天音天生六根不净,红尘不绝,不敢再轻入佛门。但毕竟曾受佛门教导,自然一心向正。同时……南天音更了解自己的秉性,正道也好,魔教也罢,一入江湖深似海;日后诸多纷争,多数身不由己。不如守着自己的道,认定心中的善恶对错,快意江湖,这才是我要的。”   “好一个“快意江湖”!本座且等着看,你的江湖能快意到几时!“   花重锦朗声赞赏,拍了拍手。   “既然你不愿入昙华宫,本座也不勉强你。”   “谢宫主体谅。”   “不过……本座似乎能稍微理解,为什么镜神教教主对你感兴趣了。”   南天音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我真奇怪为何宫主会突然注意到我,竟是因为镜神教主……”   “你现在才察觉吗?”   南天音苦笑:“老实说,确实如此,因为我并不记得自己跟镜神教有过什么牵扯,更别提和教主本人了。”   “那不就更有趣了?”她眯着眼睛,又是那般似醉非醉的情态;眼波缭绕,尽是勾魂夺魄的意图。   南天音闻言蹙眉:“南天音实在不觉得有趣啊……”   花重锦见她实在对昙华宫无意,也不勉强,直接就放她走了。   南天音回到容未那边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她依旧懒散地靠在躺椅上,睡意朦胧,完全不像刚打完擂台。   ……真是个难以形容的人啊。   南天音如是想到。   她走到容未身旁。   “凌二小姐,你来了?昙华宫主有为难你吗?”   “多谢关心,没有。”   “那就好……对了廉贞,她就是承国公的胞妹,法号南天音。”   洛廉贞站在容未身旁,看着南天音沉吟片刻:“……嗯,很明显。”   南天音知道他所说的是自己的相貌,也只是笑笑。   “凌二小姐决定好了吗?”   “是,我要去神医谷,拜托二位了。”   “如今逍遥派仍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恕我们夫妻无法陪同……这样吧,我告诉二小姐神医谷所在,然后写一封信,你交给谷主即可。”   “多谢!”   容未微笑:“不客气。”      ☆、第十五章 行路难①   容未告知南天音神医谷的真正所在后,她便上路了。   不过她倒是真没想到会遇到熟人……   南天音:“……”   镜湖月:“……”   南天音:“……”   镜湖月:“……”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许久。   南天音首先败下阵来:“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镜湖月张了张嘴巴,却只发出“啊啊”的音节。   南天音一挑眉,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说话吧,早知道你是装的了。”   “呜……”镜湖月见她如此不留情面,当即委屈的要命,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呜咽起来。   “既然解了毒,就乖乖回家去,跑出来做什么?”   镜湖月看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差点委屈地哭了出来;只好跑着跟上去。   “呜……等等我……”   南天音无奈地叹了口气。   “嗓子好了?”   镜湖月点头:“嗯。”   “找到家了?”   镜湖月还是点头:“嗯。”   “那到这里来做什么?”   镜湖月一愣,委屈地瘪嘴,泪眼朦胧地把自己的手臂抬起来。南天音看到上面磨掉了一片的皮,鲜血淋漓。   她不禁皱眉:“怎么回事?”   镜湖月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被石头蹭的……好痛……呜呜……”   “……哎。”她还是忍不下心来,小心抬起镜湖月的手臂,换得镜湖月倒抽一口冷气。   看样子疼得不轻,南天音只好哄孩子一般地放柔了声音:“好了,忍忍。”   她掏出水囊给她仔细清洗了伤口,然后抹上金疮药。   “记得不要沾水,过几天就好了。”   “嗯……谢谢……”镜湖月小脸红扑扑的,羞涩地低下了头。   上完药之后南天音就头也不回地走了,镜湖月顿时傻在原地,只见南天音都走出老远她才慌慌张张赶上去,边跑边说:“你、你怎么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你都不管我了……呜呜……”   南天音停下脚步,好笑地回头看着她:“谁让你一开始要骗我呢?”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自知理亏地涨红了脸。   南天音没管她继续赶路,没想到身后的镜湖月无论如何都不放弃跟着她,只好无奈地带上一起了。   两人走了大半天,镜湖月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抬头委屈地看着她。   “我饿了……”   南天音沉默了。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看着我也没办法,快起来,前面应该有茶摊。”   “真的?那等等……我马上起来……”   她揉了揉肚子,高兴地跟在南天音身后。   南天音果然没说错,走了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茶摊。南天音带着她坐了下来,给她点了些普通吃食,自己要了一晚茶水。   南天音看着认真吃东西、嘴巴塞得鼓鼓的镜湖月,不禁有些怜惜——这怎么看都是好几天没吃饭了。   她想了想,还是打算将有些事问清楚。   “你是镜神教的人?”   镜湖月头也不抬,模模糊糊嘟囔着回答。   “是啊。”   “铁家为何要将你伪装成镖车运回?”   镜湖月听到她这个问题,停下动作,抬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嘴巴忍不住嚼了几下。   “我……我之前不小心被他们抓住了……他们说拿我去跟哥哥谈条件,肯定能成功……于是我就被装进去了……”   “嗯……”南天音沉吟,然后一惊,“嗯?!哥哥?!”   “是啊,哥哥。”   她艰难问到:“你……你哥哥……难道是镜神教主……?”   看着镜湖月傻乎乎地点头,南天音忍不住扶额。   ……难过自己莫名其妙被飞天镜盯上了……亏她还一直在想,自己确实不曾和镜神教有过牵扯,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那你出来你哥哥知道吗?”   镜湖月用力点头,生怕她不相信似的:“嗯嗯!知道的!”   南天音无语地看着她这副呆相,只觉得那飞天镜心也真是宽啊……也不怕她对镜湖月做些什么……   揉了揉额角,南天音继续问到:“你那天晚上是怎么离开铁家的?”   镜湖月看着她,犹豫了片刻,小声回答:“是……是昙华宫那位宫主姐姐把我救出去的。”   “人也是她杀的?火也是她放的?”   镜湖月歪着小脑袋思考了会儿:“唔,宫主姐姐确实在路上杀了几个人,但是放火我就不知道了。”   “……是吗……”   “怎么了?”   “没什么,吃包子吧。”   “嗯!”镜湖月像是得了特赦令一样欢欢喜喜开始吃东西。   南天音眼神一黯:如果镜湖月没有骗她……那么铁家血案的真凶就尚不能定论了……   按照她的话来说,花重锦应该是无声无息杀掉了发现她们的人。那后来放火屠杀铁家的……又会是谁呢……   还有镜湖月本身以及铁家的种种举动,必定不简单。眼下仍是以遥儿的病情为重,不宜搅进去。   等到镜湖月吃饱喝足后,南天音便继续领着她上路了。   “马上就到青城了,镜神教应该在那里有线人吧?”   镜湖月听到她说这话,顿时紧紧抓住她的袖口。   “怎么了?”   镜湖月仰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你、你要赶我走吗……”   南天音见她都快哭出来了,只好温柔地安抚:“我现在有要事在身,没办法照顾你;何况你身份敏感,跟着我四处走动恐怕会招来祸患;若是我能解决还好些,若是不能该怎么办?”   “我不怕的……”   “可是我怕。”   “……”   “我不想因为你一时任性或我一时冲动而导致你身陷险境……你是飞天镜的妹妹,有一个铁家盯上你就一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哥哥怎么办?”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柔,但眼神却有些落寞。   「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姐姐怎么办?」   凌十夜的声音清楚地萦绕在她耳边,但是却听起来那么遥远。   南天音闭了闭眼:“就这样定了,我帮你联系到镜神教的线人,你快快回去吧。”   “我不回去……”镜湖月赌气一般地甩开她的衣角。   南天音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   “其实、其实我是跟哥哥吵架了才跑出来的;哥哥冲我发火,发好大的火,呜呜……我好怕他……你别把我送回去……”镜湖月哽咽着,抬手擦了擦眼泪。   南天音闻言却皱起眉头:“那这么说,你刚才又在骗我了?”   镜湖月被她这副阴沉的模样吓到了,委屈地说:“我、我没有啊。”   “还说没有?”   “真的……哥哥肯定是知道我出来了。”   “那他不找你?”   镜湖月摇头:“我每次离家出走他都不管的,他说我这么笨,等自己吃了亏就知道回去了。”   南天音当时就无语了。   真是好一对奇葩兄妹啊!   “好了,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南天音实在拿她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劝到。   镜湖月不听,抽着鼻子问:“你别把我丢回去好不好……”   “……哎。”她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境真的有待磨练。   “那你就跟着吧,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   镜湖月听到这句话顿时眉开眼笑:“嗯嗯!谢谢天音!”   南天音见她如此高兴,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那就继续走吧。”   “好~!”   既然打定主意,南天音也就不打算在青城逗留,而是直接带着镜湖月前往神医谷。   “记得入了神医谷不要乱跑,知道吗?”   “嗯。”   南天音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另外……一直跟在你身后的人已经被我放倒了;这已经过了好几天,应该追不上我们了。”   “……”   “神医谷毕竟没有现世的意思,我也不能将镜神教招惹过去。”   “唔,说的没错。”   南天音神色淡然地看着她。   她倒不担心镜湖月会不会给神医谷带来麻烦,除非是镜神教想不开了才会招惹神医谷。   当年夏书卿为了夫君之死用毒屠城的血案还挂在大理寺里,而和神医谷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镜神教若是敢去对这难缠的刺头儿下手……那也离灭教不远了。   毕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门派啊……      ☆、第十六章 行路难②   半月日夜兼程,南天音二人终于来到了神医谷。   两人刚刚入谷,南天音便把容未的信交给了守谷弟子。对方一看是天玑子和洛廉贞的字迹便不敢怠慢,将信交给了谷中大师姐林悦。   而这个名叫“林悦”的大师姐便是谷主夏书卿的大徒弟,平日负责谷中大大小小的事物,非常受夏书卿的器重。如今夏辰已死,神医谷的下一任谷主也多半就是她了。   正巧,她和凌十夜是旧识。   所以当这个粉衣翩跹的温雅女子赶来时,在看到南天音的那一刹那,她就愣在了原地。   “你是……承国公……?”   林悦的声音有些发颤,旁边的弟子第一次见她失态至此,好奇地喊了一句:“大师姐?”   南天音见状便知道对方又把她们两姐妹搞混了,只好澄清道:“姑娘认错人了,我叫南天音。”   “……原来如此,”林悦脸色一黯,这才想起,凌十夜都死了三年了,“那、那你……为什么会长得和承国公一模一样……”   “我是她胞妹。”   林悦一怔,神色有些黯然:“原来如此……是啊,离太封之战也已经过去三年了……”   “得知世上尚有如此多的人惦念家姐,家姐泉下有知,也应当会欢喜。”   “希望如此吧。”   “不知凌二小姐来到神医谷有何见教?”   南天音将容未的信递了过去,林悦看了几行,表情凝重起来:“事不宜迟,还请二小姐跟我去见谷主吧!”   “烦请带路。”   “对了,这位姑娘怕是不能一起跟去。”林悦看向南天音身旁的镜湖月。   镜湖月一瑟缩,往南天音身上贴了贴。   南天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谷内可有暂时安脚的地方?”   “有的,还请这位小姑娘跟着我师弟去紫衣湖休憩片刻。”   镜湖月看着向她走来的神医谷弟子,面带犹豫地看着南天音:“我……”   “没事,我很快就会去找你。”   镜湖月见她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只能乖乖应下来:“嗯,好,我等你。”说完便跟着林悦身旁的男弟子走了。   林悦见她走了,便行礼道:“二小姐,请。”   “请。”   林悦带她一路来到夏书卿的会客厅,期间三言两语都在打听凌十夜生前的事情,南天音心中略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家姐姐果然是害人不浅。   不过一会儿,两人就越过神医谷落星岩,抵达了中心的杏林宫。   林悦先进去通报:“谷主,凌二小姐来访。”   她话音刚落夏书卿便转过头来——她与三年前相比似乎没什么什么太大变化,依旧是冷冷的一张脸,保养得当见不到一丝皱纹;只是原本柔软的青丝长发中渗出了点点灰白。   她挑了挑那双凌厉的凤眸,语气不善:“凌二小姐?”   “是承国公的胞妹……”   夏书卿甩了袖,转过身去背对着林悦:“轰出去。”   “谷主!”   “怎么,我的话你没听到吗?”   门口的南天音早就有吃闭门羹的心理准备,此刻见夏书卿语气不善便开口道:“夏谷主……”   夏书卿听到那与凌十夜极为相似的声音,当即怒火冲天而起,转过身来,纤长手指之间顿时多了三枚银针飞向南天音!   南天音也不躲避,那三枚针便直直擦过她的脸,削断了她几根头发,狠狠钉入门中!   林悦大惊失色:“谷主!”   “够了,我不想听你说话!”夏书卿死死盯着南天音那张脸,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当年凌十夜就是一张嘴花言巧语将我儿骗走,最后害得我儿早逝……我此刻没将你如何已是仁至义尽,还不快滚?”   南天音神色如常:“谷主……我知道您失去爱子必定痛苦万分,但若少谷主在世,想必也定不后悔他昔日决定。”   林悦也赶紧补充:“是啊,谷主,师弟他……他就算是死的时候,也没有过一丝悔意……况且战争无情,又哪能推到承国公身上呢?”   见到自家乖顺的大徒弟如此胳膊肘往外拐,夏书卿气结:“林悦,你究竟还是不是谷中弟子!”   “谷主息怒!”林悦赶紧低头,“谷主……师弟的死不是承国公的错啊……那是师弟自己的选择,想来他也没有后悔过啊!”   “林悦!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我儿咎由自取?!”   “不是……谷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承国公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战死沙场,大义凛然、忠诚贤良……如今她唯一的孩子有难,稚子无辜,谷主何不暂时放下成见呢!”   夏书卿气结,但林悦的话不无道理,说的她有些松动,但仍是怒火外露:“我的儿子死了……我又为何要管她凌十夜的女儿!”   “……谷主……”   “若是当年她肯阻止杨瑾和辰儿接触……辰儿又怎么会英年早逝!可她做了什么,林悦,你可是忘了?!”   林悦脸色一白,咬住唇不再说话。   南天音在心中暗自思量,她曾经也调查过凌家的附属势力,其中自然也有与凌十夜关系最为亲厚的副将杨瑾;杨瑾的资料很是简单直白,只是挚友夏辰这一栏有些问题。   后来她顺着查下去,才知道军医夏辰就是神医谷的少谷主,夏书卿唯一的儿子。按理说他这般的身份,在军中不过是稍加历练,走个过场,万万不需要亲上战场。   但夏辰还是选择支援了太封之战,听说战中受了重伤,药石罔医,战后不久就去世了。   夏辰从头到尾都是在凌十夜的麾下,也难怪夏书卿会如此憎恶她……   “你该庆幸凌十夜已经为辰儿偿了命,不然你焉有命走出神医谷!”   “今日南天音既然敢站在谷主面前,便已是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只要谷主肯指点一二,他日便是要取我性命,南天音也绝不犹豫。”   夏书卿听到她如此坚定,反而冷冷一笑:“说的真好听,不愧是凌十夜的妹妹,跟你姐姐如出一辙!好啊,既然你如此不惜命,我就成全了你!”   林悦大惊:“谷主!”   “闭嘴!”   林悦脸色惨白,却不敢再发一言。   “我这里有一颗今日练成的□□,叫做千日娇;你将此药服下,我便为你指点迷津!”   南天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没问题。“说罢接过夏书卿手中的药丸便吞了下去!   “凌二小姐!“   见她真的吞下了千日娇,夏书卿大笑起来:“哈哈哈,不错,还算个有胆识的;我虽讨厌凌十夜,但也说到做到!你且把那女孩儿的病情详细说来!“   南天音听她终于松了口,微微一笑:“多谢谷主。“   说罢,她便详细描述了一遍凌遥的病情……   夏书卿沉吟片刻:“原来如此,凌遥竟是双生并蒂莲之子?我素来听说并蒂莲子坚韧异常,尤其是胎儿时期,就算母体死亡也不会轻易流产……即便是反噬母体也会保全自己,倒真是阴毒无比。“   “不过是本能求生罢了,哪里来阴毒一说?”   “呵,我也不多跟你废话。既然汝鄢朱雀在怀孕时期中了“千丝情”,凌遥的先天不足就没那么简单,她体内应该有沉淀的毒素。“   南天音一急,连忙问道:“那佛血莲可否治愈?!”   夏书卿沉吟:“也只有佛血莲可以起作用,不过我倒是奇怪,是谁告诉你这个方法的?”   “诡医凤君。”   “哈,原来是他!”   “谷主认得他?”   林悦在一旁补充到:“他是我三师弟。”   “……凤君竟是谷主的亲传弟子吗……”   夏书卿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你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没事就别在我眼前晃悠!”   “还有一事。”   “说。”   “……谷主可有治愈先天白发之症的方法?”   “你问这个做什么?是替叶家那位小公子问的?”   “是。”   “多管闲事。”   南天音只好苦笑:“谷主可否告知我?”   “叶家小公子的白发是天生的,并不是什么疾病,没有治愈的方法;若是觉得白发不详,出门的时候染了就是。”   听到这个回答,南天音还是有些黯然:“多谢谷主,南天音先告辞了。”   “凌二小姐还请跟我来。”林悦出声到。   “麻烦姑娘了。”   南天音跟着林悦前往紫衣湖,一路上她都一言不发,气氛很是沉闷。   “……凌二小姐……”林悦想了想,还是开口了,“请你体谅谷主的感受……她只有辰师弟这么一个孩子……”   “林姑娘言重了,我自然是没资格说体谅谷主的;就如谷主所说,夏辰的死和胞姐脱不开关系,既然如此,那我也有一份罪责。谷主没有计较,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看见凌二小姐如此明理我就安心了。”   南天音对她微微一笑,继续走路。   “诶,已经到了。”   南天音停下脚步,看见镜湖月局促不安地缩在一旁,旁边有个白衣男子与她对峙。   “泷楚泽?!”南天音突然想起镜湖月的特殊身份——   “糟了!”她一惊,立刻奔过去!   “等等!凌二小姐——”   林悦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回事,就见她已经冲到泷楚泽和镜湖月之间,不动声色地将镜湖月遮了个严实。   泷楚泽见了她,眼睛微微一眯:“你挡着本尊了。”   “城主吓着她了。”   “那是本尊与她的事,跟你可有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毕竟我与她有约在先,要护她安危——无论面对什么人,什么处境。”   镜湖月听到她这样说,心中感动:“……天音……”   “哈,有约在先?”   泷楚泽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她背后的镜湖月,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何况城主好歹也是魔教圣君,身份高贵,何必和一个弱女子过不去,也不怕被天下人笑话吗?”   “呵,天下人怎么想跟本尊有什么关系?”   “但一定和一个人有关系。”   “哦?”   南天音笑起来:“剑卿雪授衣。”   泷楚泽眼睛一眯,一阵凛冽杀气袭来!   正当两人四目相对剑拔弩张之际,一个诧异的女声响起来,打破了原本的气氛。   寒江雪伫立在不远处,后面还跟着一个粉衣少女。她呆呆地看着泷楚泽和南天音剑拔弩张的模样:“……你们这是做什么?”      ☆、第十七章 行路难③   寒江雪捂着心口呆呆地看着他们。   泷楚泽一看她来了,杀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南天音见他再无针对之意,也放松下来,回过头去摸了摸镜湖月的头:“没事了。”   “嗯!”镜湖月贴在她身上蹭了蹭。   “好了?”泷楚泽走到寒江雪身旁。   寒江雪点点头,她身后的少女也跟着跑出来,高高兴兴地冲泷楚泽喊道:“三师伯!”   泷楚泽点点头:“钟泠,你师父怎么说?”   钟泠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开口了:“师父说寒姑娘的蛊种的太深,经年累月下来几乎和她的心脉缠在一起,仅靠他是没办法剥离的。”   “……”泷楚泽眼神一黯,“只能去苗疆吗……”   “嗯嗯,听说苗疆有位用蛊高手,是汝鄢家族的后人;如果她能答应帮忙,也许寒姑娘的毒蛊就有救了!”   南天音一怔:三师伯?汝鄢家族的后人?原来如此……   “原来是凤君,之前南天音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泷楚泽回过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寒江雪倒是诧异地看着她:“天音?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还有你身后这个小姑娘……”   “是之前天玑子给了我一份书信,并指引我来到神医谷。只是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到你你……还有凤君。”   “那你身后这位姑娘?”   镜湖月和铁家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顾忌到寒江雪是铁家的亲戚,南天音权衡之下还是选择避重就轻。   “一位熟人罢了,跟家里人吵架离家出走来找我,无奈只能带上一起了。”   泷楚泽没有发话,寒江雪虽也觉得有些端倪,却也不好深问。   南天音接着又问:“那你又是为什么来到神医谷?我刚才听到那位姑娘说你中了蛊毒——”   粉衣少女叉着腰对南天音说:“喂喂,我们又不熟,你不知道这样贸然打探别人的私事很不礼貌吗?”   林悦见她如此口气,心生不悦,开口训斥道:“钟泠!不得无礼!”   钟泠看见林悦一脸微怒的模样,霎时就焉了下去:“大师伯……”   “此事……说来话长。”   见寒江雪神色落寞,南天音心中已有考量。   泷楚泽道:“既然如此,我去联络苗疆那边的人替你劝说那位苗医,让她帮你解蛊。”   寒江雪叹了口气:“……楚泽……你不必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泷楚泽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气愤:“那个恶毒的老女人……!若不是她已经死在了花重锦手下,我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泷楚泽!”   “……哼。”泷楚泽冷哼一声,到底还是没说话了。南天音见状开口道:“还请城主冷静一些,而且城主最好还是放弃之前的打算,免得人没劝来反而损兵折将。”   “你什么意思?”   “城主息怒,南天音没有挑衅的意思。”   寒江雪见她触怒了泷楚泽不免有些担心:“天音……”   南天音对她微微一笑,看的泷楚泽的脸又黑了一层。他阴沉着脸对南天音冷冷道:“你再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江雪,本尊就抠了你的眼珠送给她!”   寒江雪听到这句话也颇为不悦:“泷楚泽!你够了没有!”   “江雪……”见寒江雪动了真怒,泷楚泽心下竟有些委屈,只能讪讪地喊了她一声,不敢再对南天音发难。   南天音仍是面不改色,似乎并不把泷楚泽的威胁放在心上:“实不相瞒,你们说的那位苗医应当就是我的嫂嫂——汝鄢朱雀。”   泷楚泽先是一怔,随即大喜:“此话当真?!”   钟泠也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啊……我记起来了……师父说的就是这个名字!汝鄢朱雀!”   寒江雪也万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转机,一时间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神色恍惚。   南天音见她难以置信的模样不觉一笑:“我与剑卿也算相交一场,之前承了剑卿的帮助,眼下也要回报一二才是。”   “她现在在哪里?你能将她请来吗?”泷楚泽连忙问到。   “城主稍安勿躁,嫂嫂早已发过誓,此生不踏足中原一步;所以只能让剑卿亲自去一趟苗疆巴蛇岭了。”   “……这样也行,江雪,我们今早动身!”   寒江雪并不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南天音:“天音……你……你能不能……”   南天音知晓她的意思,只是低下头敛了眉:“抱歉,我在中原尚有要事未完,不能跟随你们一起回去。”   寒江雪脸色难掩失望之色:“这样……”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有我的手书,嫂嫂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若此番成功,泷楚泽自当欠你一个人情;只要在本尊的底线之上,本尊应允你任何事。”   “城主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   “江雪?”泷楚泽突然注意到寒江雪还在神游,出声唤她。   寒江雪这才回过神来,她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由于人生得好,此刻又添了几分忧郁之色,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啊……既然如此,我回去收拾片刻。”说完她就起身告辞了。   泷楚泽沉默片刻,对钟泠道:“跟去看看。”   “是,三师伯~”   钟泠走后,泷楚泽便收回视线看向南天音:“来日你若夺得佛血莲,尽管来找我便是。”   “那就先谢过城主了。”   说罢泷楚泽点点头,也跟着离开了。林悦走上前来,看南天音脸上并无欣喜之色,反而仍有些沉重,不觉担心道:“凌二小姐?”   南天音摇摇头:“我们该走了。”说着伸手将黏在她身上的镜湖月扯下来。   林悦没想到她会如此来去匆匆:“二小姐这才来到神医谷,舟车劳顿,何不多休息几日?”   南天音只能苦笑:“算了,若是碍了谷主的眼就不好了。多谢林姑娘的好意,只是南天音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来拜访。”   “……哎,如此,我也不多劝二小姐了;不过眼下天色已晚,还请二小姐今夜就在谷中休息,明日再走吧。”   今日确实不早了,现在出谷也找不到马车;何况夜路危险,林悦又如此盛情,再推辞就是拂了她的面子。   “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林悦这才展颜一笑:“不客气。”   第二日早早跟林悦辞行,正打算离开的南天音碰上了泷楚泽和寒江雪的马车。寒江雪远远就注意到了她,随即来到南天音面前。   她仍是笑容和煦、温柔如水的模样,仿佛昨日的憔悴神态一去不复返般。   她柔柔地唤她:“天音。”   “啊,你们也是一早就出发去苗疆?”   寒江雪点点头:“我来是为了给你一样东西。”   “何物?”   寒江雪递了一个名帖过来。   “这是……”   “灵剑阁每年会举行一次交易会,会出售一些奇珍异宝或者罕见秘籍……”   “灵剑阁举行的?”   寒江雪摇头:“不是,地点并不在灵剑阁,而是灵剑阁名下的万宝楼。”   “原来是万宝楼的交易会,声名远播,有所耳闻。”   “之前听别人透露……此次交易会上有一件东西,你应该会很感兴趣。”   说到这里,寒江雪的笑容更加柔和了些,仿佛笃定南天音会喜欢这件东西。   “哦?”   除了佛血莲,她还有什么感兴趣的?   寒江雪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是《孤泉枪法》。”   “你说什么?!《孤泉枪法》?!”南天音霎时变了脸色。   《孤泉枪法》是凌氏当家世代相传的秘法,之前……是姐姐的东西!   “天音……你先冷静一点,我知道这本秘籍对你来说意义非同小可,所以才给你送来交易会的帖子……如果是钱财买卖还好,倘若是以物易物,想拿回《孤泉枪法》就很难了。”   “……”南天音实在无法镇定下来——她在太封之战结束之后收拾凌十夜的遗物,当时便独独没有找到《孤泉枪法》,如今有了它的下落,她怎能心平气和?   “我知道……”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无论如何……多谢你了!”   寒江雪见她激动至此,声音又轻又柔,如同梦呓一般:“如果到时候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你一定要告诉我。”   “……好。”   南天音看着她温柔似水的表情,突然有些疑惑。   ——为什么寒江雪要对自己这么好?她是堂堂剑卿,即便自己是凌十夜的妹妹,但凌家已经失势,她也没必要刻意结交自己。   她跟她明明才认识不久。   还有那种奇异的熟悉感……   “……剑卿……”南天音打定主意,还是准备开口询问。   “叫我江雪。”   “……咳,江雪,你认识家姐?”   寒江雪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这句话什么意思:“所有耳闻,不曾结交。”   南天音莫名松了口气:……那就不是姐姐留下的风流债了。   可既然不是认识凌十夜:“那为何……要对我的事如此上心?”   寒江雪见她一脸疑惑,轻轻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天音想问什么呢……大约是因为你很合我的眼缘吧。”   “……”这也算理由么……   不过既然寒江雪不想明说,南天音也没打算咄咄逼人;这对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纯属好奇而已。她道了谢便带着镜湖月离开了,临走之际镜湖月一边拽着南天音的袖口,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泷楚泽。   泷楚泽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镜湖月看着他,突然勾起唇角,眼睛半眯,露出一个有些邪恶的微笑。   “……”泷楚泽沉默以对,这世上除了寒江雪,基本上没什么事值得他一抬眼。   镜湖月看他脸色未变,缓缓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第十八章 相识①   「也许你已经不记得了……」   「不,你是真的不记得了;我不怪你,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跟现在确实是大相径庭。」   「我一直都很想再见你一次,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了。」   「也许有一天,你会想起来,想起我们初见的情景;也许永远你都不会再记得……那样……惨烈的初见。」   「天音啊……」   ……   南天音觉得自己大约跟这条路有着莫名的缘分,每一次都可以捡到一个“故人”。而云朝则半分也猜不到南天音此刻的复杂情绪,笑嘻嘻地从树上跳下来,肩膀上的绒绒还睡眼惺忪。   “我的小天音~好久不见了你想我吗?”   南天音沉默了,她看着云朝这副皮实的模样,接着粲然一笑:“当然想。”   云朝大喜过望:“真的?!”   南天音瞬间沉下脸来:“想教训你了倒是真的。”   “……嘤嘤嘤……”   南天音看着他抬袖抹泪,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只觉得手指发痒,好想揍他。   “说吧,你来做什么?”   云朝这才收敛了些,不过仍是三分带笑,七分再续前缘的欠揍模样:“我听闻你从神医谷回来了就急忙过来,要找佛血莲也不能全让你一个人忙了不是?”   “……你倒是有心了。”白日见鬼还差不多。   “好说……诶,你背后那个小姑娘是谁?我看看我看看……”   绒绒:“咕啾~!”   “云朝,等等……”   她怕云朝大大咧咧的性格行为会惊吓到镜湖月,没想到云朝绕到她背后看到镜湖月的那一瞬间就僵在了原地。   “云朝?”南天音看着他这副模样,疑惑地唤了一句。   “……”   云朝脸色煞白地和镜湖月四目相对。   镜湖月低下头,对他笑了笑,然后在南天音看不见的角度笑的越发诡异,双眸之中闪出幽幽寒光。   云朝“咕咚”咽了口唾沫,连绒绒都贴在他肩膀上瑟瑟发抖。   “怎么了?”   云朝此刻无语凝噎:亲娘诶,你是怎么招惹上这尊大神的?!   他正琢磨着该说什么,突然,镜湖月连忙伸手拉住南天音的衣袖,躲在她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云朝,那受惊小鹿般的模样好不可怜。   云朝打了个寒颤。   他想,完了,不管是南天音还是自己都铁定完蛋了。他几乎想五体投地哭着喊着问镜湖月“您究竟想让我说什么”了!   “唔……这个哥哥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镜湖月楚楚可怜地往南天音身后缩。   南天音摸了摸她的头:“云朝,别吓到她!”   “哥、哥哥……”云朝抖的更厉害了。   镜湖月眯着眼睛瞪了他一眼,充满了警告意味。   “……”他想他明白镜湖月的意思了。   「抱歉了小天音,我这也是形势所迫啊!」   “哈哈……啊哈哈……这位小姑娘真可爱啊,天音你在哪里认识的?”他抹了抹额边的冷汗。   南天音看着他这副表情心想我若是还看不出来有鬼就奇怪了:“怎么?你认识他吗?”   我都要被眼神射杀了啊小天音你还问!当然,他不可能把这话说出来,只好笑嘻嘻道:“我要是认识这个小妹妹就不问你了。”   “……是吗?”南天音勾唇一笑,随即冷下脸来,翻脸堪比翻书,“那就闭嘴!”   言简意赅,一针见血,对云朝造成了会心一击。   “不过我好歹也是为了你偷偷溜出来的……”说到这句话他抖了抖,“你总要带上我吧?”   南天音心中略一思量:眼下线索已经明了,多一个云朝确实也是多一份助力。而且云朝在身边,她也不用担忧染发的问题:“嗯,你跟来吧。”   “诶小天音今天真好说话,来我亲……”   镜湖月:“嘻嘻。”   “……”云朝泪流满面别过头去。   三人一同赶路,便先在青城歇脚。青城自古繁华富庶,而最有名的却是——   “啧啧,正好小天音不在,教——”他被镜湖月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吓的立刻改口,“咳咳,圣女,出门在外就不要这么恐怖了嘛!”   镜湖月给自己倒了杯茶,悠悠开口:“我倒不知云总管竟有这么多圣教无法查探的“秘密”;看来云总管手腕也不一般呐。“   云朝汗颜:“哪里哪里,圣女还是别这样折煞我了……”   他心想,早知道会阴差阳错碰上你这个小祖宗,他宁愿暂时强忍相思之苦不见小天音,呜呜。   这下好了,多日在镜神教的苦心经营直接付诸东流了!   镜湖月喝了口水,冷笑道:“好说,待我回去再好好查查云总管的底细!”   “……”   “想跑路是不可能的,云总管应该清楚我的个性。”   “……”   你他妈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这个先不说,既然都来了青城,圣女何不跟我一起去看看这里的“特产”?“   镜湖月微微一笑,低头又抿了一口茶:“秦楼楚馆?”   云朝眼前一亮:“是啊,我想来看中原的青楼好久了!听说青城的青楼最有名的那个是……叫什么来着……”   “千重锦绣。”   云朝一拍桌子站起来:“啊对,就是这个!圣女,咱们去看看?”   镜湖月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合适吗?”   “呃……”   “而且……你怎么向南天音解释?”   提到南天音,云朝心中更是憋屈,瘪嘴道:“小天音才不会在意我逛窑子。”   “啧,云总管看起来颇为委屈啊?你跟南天音是什么关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仍有些漫不经心,低头掩盖住了眼中的寒意。   “她是我师姐的家人。”   她那股寒意云朝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为了不触怒这个小祖宗,他也只好避重就轻地回答。   “就这样?”   “就这样,”云朝耸肩:“既然圣女不方便去,那我还是自己去看看好了。”   说罢他搁下茶杯转身欲走。   “……慢着,”她起身,走到云朝身旁微微一笑:“正好……我也去看看。”   不知道她回来后发现这件事,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而一旁的云朝也在暗自盘算:哼哼……我看你以后被拆穿了要怎么跟小天音解释……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一起外出寻找青城第一的“千重锦绣”去了。   过了一会儿,南天音便回到了客栈。   “云朝?镜湖月?”   她进门喊了两声,却没发现这两人的身影。   「奇怪,不是说好了让他们在大堂里等着我?」   一旁的掌柜看了,连忙迎了上来:“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何事如此慌张?”   掌柜的连连摇头:“跟你同行的那位公子实在太胡来了!方才趁你不在,便把那个小姑娘带了出去,我听见他说要去千重锦绣!这可怎么得了啊!”   南天音脸色一沉:“千重锦绣?那是何地?”   “烟花之地啊!”   “什么?!”南天音惊诧不已:“掌柜的可是听清楚了?!”   “千真万确啊!姑娘若是在乎那个小姑娘,还是速速赶去救人才好!”   “……”   掌柜的以为云朝要把镜湖月卖掉吗?   不过他平日虽吊儿郎当,但也算很有分寸,怎的今日如此胡闹!   “敢问掌柜,千重锦绣在何处?”   掌柜的将地址告诉她,南天音便急忙出门了。她一路疾奔,脸色黑的可以刮下一层锅底灰:“云朝……看我今日不打折你的腿!”   另一边。   千重锦绣。   “……你再说一遍。”镜湖月的声音冷的像冰,似乎只要云朝说错一个字她就要暴起杀人。云朝哭丧着脸,也顾不得此刻镜湖月的怒火:“再说几遍我也没带钱。”   镜湖月怒极反笑:“没带钱就敢来青楼?云总管真是好魄力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故意坑您啊……”   这话倒是真的,她也清楚云朝胆子没那么大;但是外出嫖妓居然没有带钱!岂不是要颜面扫地!   “那先下怎么办?!”   “只能等小天音来救命了。”云朝沮丧地趴在一片狼藉的桌子上。   “……”镜湖月的手紧了又紧,反复告诫自己要忍住……此人杀不得……   一旁浓妆艳抹的老鸨见他们还拿不出酒钱,尖酸刻薄道:“哟,二位这是怎么了?若是拿不出银子,可就要这小妹妹抵债了!”   说着看着清秀可人的镜湖月咯咯地笑。   镜湖月一阵沉默。   云朝生怕她火气上来杀人砸场,连忙朝老鸨喊道:“不不不,肯定有银子的,别着急啊!”   老鸨顿时变了脸,叉着腰骂道:“哼,老娘能不急吗!你们这一桌吃吃喝喝加上叫的几位姑娘可都不便宜!老娘告诉你,今儿个你要是不给钱,不仅这小姑娘要抵债,你也得做龟公还钱!”   “……”别嚷嚷了……小心把小祖宗惹毛了,直接屠楼啊……   “何事如此吵闹?”   一道慵懒的女声传来,老鸨的脸立马笑成了一朵花儿:“没什么,就是处理两个敢喝霸王酒的小混蛋;千绣啊,今夜可是你选郎君入幕的日子,别在这种杂事上浪费时间了。”   被唤作“千绣”的花魁轻轻一笑,媚得让人骨头酥软。她一身水色蓝衣,套着白色的纱裙,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虽是青楼女子,身上却没有半分风尘气息,眉目如画,巧笑倩兮,一抹朱唇晶莹剔透,一双秋水眸烟波流转。说话先吐三分香,似笑非笑,似嗔似怨,勾魂夺魄,倾国倾城。   云朝眼睛都看直了,就连镜湖月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艳。   这千重锦绣竟有如此美人?为何不见外传?   她凉凉地看了一眼他们:“我知道,那你尽快处理吧,别碍了我的眼。”   老鸨一甩手帕:“放心吧!”   云朝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人美声美,可惜心地不太美啊~   老鸨大怒:“臭小子,你说什么?来人啊,给我把他打出去!”   话音刚来,十几个打手手提大棍将云朝团团围住。云朝眼皮一跳:“……喂喂!我说她又没说你,你那么生气做什么!“   “你敢在千重锦绣对花魁娘子指指点点,口气不小,给我打!”   看着步步逼近的打手们,云朝想着要怎么下手才能轻一点,那千绣突然又发话了:“好俊的小公子啊,可惜……”   她故意停顿了片刻,直勾的人心痒痒。   “……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你说什么?!”   云朝脸色一沉,正打算发难,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可让我好找啊?”南天音出现在千重锦绣门口,每说一句话牙齿都咬得咯吱作响:“云朝!!!!”      ☆、第十九章 相识②   云朝身上的杀气顿时无影无踪了,立刻怂地蹲在地上,就差躲进桌子底下。他哀嚎出声,活像是被家里母老虎抓奸的小相公:“小、小天音……你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了!”   她脸色阴沉地走过来,直接走到了老鸨面前。   老鸨被她一身的非凡的气势给吓住了:“你、你想做什么?”   “……”南天音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制了胸中沸腾的怒火:“他们欠了多少?我来给。”   老鸨本来以为她是来撒泼的,没想到是给钱的,当即脸色松了不少,摇着手中的帕子不耐道:“哼!一共一百一十三两银子。”   “……”没想到会这么多的南天音有些怔愣。   老鸨见她这副表情,心知她肯定被这价格唬住了,多半是想赖账,高声道:“怎么,给不起啊?那就——”   南天音沉默片刻,从兜里摸出几锭银子就砸到她身上,脸色沉的可以拧出墨汁儿来:“不必找了。”   老鸨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一百五十两银子,她不信邪地咬了两口:居然是真的!   “……”她傻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太失态,连忙咳了两声,依旧捏着嗓子,但口气软化了许多:“咳,既然结了账,那就算了。”   云朝颤巍巍从底下扒上桌子,泪流满面:“小天音我就知道你肯定带了钱的……”   南天音的眼神犹如利刃一般朝他飞过去:“你可以啊,这么一会儿就花出去一百多两银子。”   苦逼的云朝也知道今天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这不也是忘了带吗!回去我就还给你!”   “不必了,我不缺那点钱——你给我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就是了。”   她真是太天真!本以为云朝真的可以帮上忙,结果帮的全是倒忙!   “竟然把一个小姑娘往这种地方带……你!”她气得不轻,转身拉起镜湖月的手就要走,想想还是停了下来,冷冷地看着她:“你再这么胡闹,也给我回家去!”   镜湖月是头一次见她大发雷霆,吓的泪眼汪汪:“我、我错了……对不起……天音……”   云朝目瞪口呆地看着镜湖月一秒变脸,心道这厮简直太不要脸了!   而南天音正要离开,就听见千绣慢悠悠发话了:“……这种地方?呵……”   她轻轻一笑,不需故作媚态亦是倾倒众生。   “难不成还是吃斋念佛的?对这秦楼楚馆那么忌讳?既然如此,还请姑娘留步了。”   “……”南天音还真的停下了脚步:“这位娘子还有何事?”   千绣柔柔一笑,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她一眼:“今天我突然想请姑娘做我的入幕之宾了,姑娘可愿?”   别说南天音,在场所有人,包括那嚣张跋扈的老鸨都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千绣。   而出乎意料的,南天音竟然一口应了下来:“好。”   “喂喂,小天音你开玩笑的吧?!”云朝连忙跳了起来。   “自是没有,既然这位花魁娘子盛情相邀,南天音也却之不恭了。”   千绣听见这话,愉悦地笑出了声。   云朝担忧地看了一眼南天音:“小天音,你没事吧?她在威胁你吗?”   “我无事,也不许你乱来;你快将镜湖月带回客栈,我明早回来。”   “小天音你还真去啊?!”   “有何不可?”南天音挑了挑眉看着他。   云朝沉默了,随即捂脸:“你们两姐妹真的是一个德行……我就知道……”   南天音知道他想说凌十夜以前风流成性,顿时蹙眉:“胡说什么。”   “既然如此,还请姑娘跟我上楼去吧?”千绣也不打断,待他们说完之后悠悠开口请人了,南天音回过头来对她淡淡一笑:“……有劳。”   千绣听她说话如此知礼含蓄,笑道:“对我这样的女子如此客气守礼,不觉得不值得吗?”   “以礼相待任何人都不会不值得。”   “……”   “姑娘不是要走吗?请吧。”   千绣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魅惑动人。随即她也不多言,带着南天音上楼去了。   云朝看了一眼镜湖月,认命地把她带出了千重锦绣。   两个人走在路上,云朝抬头看着天空,漫不经心地问:“我说圣女,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啊。”   “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周围并无潜伏之人。”   “不是说这个……你都不怕小天音被那个什么花魁勾走了?”   镜湖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两个女人能有什么?”   云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镜湖月生气之前连忙补充:“圣女你真是太天真了,你肯定没听过天音姐姐的名字。”   “哦?什么名字?”镜湖月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承国公凌十夜……”   “……”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镜湖月脸色一僵,立刻转身飞奔千万千重锦绣!云朝大惊,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连忙跟了上去:“诶圣女你去哪里?!”   “把她带回来!”镜湖月头也不回地回到。   云朝紧跟在她身后,两个人在青城鳞次栉比的房屋屋顶上飞奔着:“可是你现在去带回小天音不就露馅儿了?”   镜湖月停下脚步。   “是吧?”云朝好不容易追上了她,不免松了口气。   镜湖月还是沉默,过了一会儿冷哼道:“哼!先回去,若是那女人真敢做什么,我便将那‘千重锦绣’夷为平地!”   啊,火气真大……   他无奈地耸耸肩,将人送回客栈。   另一边,千重锦绣。   南天音来到千绣的闺房,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一丝风尘味道;这间房虽算不上素雅高洁,但也并不浮华魅惑,不像是花魁该有的布置。   “南姑娘在门口拄着是做什么?若想参观我的房间,进来看看不是更好?”千绣回头冲她魅惑一笑。   南天音却视这倾城容颜为无物:“打扰了。”随即找了个地方坐下。   “为何不多点灯?”她问到,这房间实在是太暗了。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千绣坐在她对面,漫不经心地倒了一杯茶:“我不喜欢蜡烛的味道,还是姑娘期待做些什么,像那些客人一样看个清楚?”   南天音面色未变,似乎没有听出她话中挑逗。   “容我先单刀直入了,不知花魁娘子派人窃走我的名帖是为何?”   千绣懒懒地看了她一眼:“这话说的令千绣惶恐了,姑娘何出此言?”   “方才袭击南天音的人是女子,身上有一股特殊的脂粉味道;而这股味道,南天音甫一进入千重锦绣就闻到了。”   就在她刚刚赶来寻找镜湖月和云朝的路上突然遭遇了袭击,那人轻功极好,身段灵活,而且明显不是奔着谋财害命来的。待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的万宝楼交易会名帖已然失窃。   不过对方留下的线索如此明显,不说是请君入瓮她都不信。   “一口一个“花魁娘子”,听起来真别扭,叫我千绣吧。“   “千绣可能回答我?”   “这还需要别的理由吗?我要参加万宝楼的交易会,可惜手中没有名帖;正好你送上门来,自然就抢了。”   “哦。”   南天音毫不意外,端起她倒的茶抿了一口:“好茶。”   千绣眯着一双桃花眼,嘴角似笑非笑勾起一个诱人的弧度,声音沙哑动人,内容却令人胆寒:“你不怕我下毒毒死你吗?”   “嗯,何必多此一举呢。千绣既然敢如此直截了当地挑衅南天音,想必是有恃无恐了。”   “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有恃无恐;现在你既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又不知道名帖在何处,你该怎么办呢?”   她啧啧感叹,似乎真的是在为南天音心忧,恶劣之极。   “千绣想问,南天音该用什么条件来打动你?”   千绣娇笑:“不愧是臣道传人,说起谈条件倒是敏锐。”   “连这个身份都能查出来,千绣可相当不见得啊;依我之见,这‘花魁娘子’也不过挂名。”   “‘花魁’头衔确实在我身上,但没人出得起跟我一度春宵的报酬而已。”   “想来这千重锦绣的老板也不是楼下那位吧。”   “呵~既然南姑娘什么都猜到了,还需要千绣回答吗?”   “那千绣不妨说说看,我要如何能拿回名帖。”   “不如许诺我三件事……”   南天音面无表情地起身:“那便不用谈了,告辞。”   “……”千绣没想到她会这样,顿时傻了眼,原本胜券在握的精致脸庞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讶;不过这惊讶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她又恢复了那漫不经心的笑容,眼中渗出一丝丝冰冷的寒气:“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安然无恙地踏出千重锦绣的大门?”   南天音回过身看着她,淡然一笑:“千绣真的以为自己能困住我?”   千绣神色微变。   “茶真是好茶,可惜就是加了点东西。”   “……竟然在我眼皮底下在茶中做了手脚,嗯,是苗疆毒蛊吧?”   “毕竟一般的下毒手法,我也不放心能瞒过你啊。”   千绣看着她,轻轻笑了起来:“南天音……你可知你方才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但总归是没丢。”   “哈,果然是经历过战乱权谋洗礼的人,这副临危不乱的模样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撕开了看看。嗯……这样好了,你明日陪我一天,我便把名帖还给你。”   这次换南天音惊讶了:“就这样?”   千绣眼神婉转地看着她暧昧一笑:“你若想我加些加码也可以哦~”   南天音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我不做任何有违我本心之事。”   “瞧你这副戒备模样,倒是比方才有趣许多;放心,只是让你陪我玩乐一天,四处走走,顺便领略青城风俗,这不是天大的便宜?”   南天音略微思考,点点头:“待我取到名帖,解药也双手奉上。”   “呵,一言为定哦?”   “一言为定。”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这逐客令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怎么?舍不得走?想在我房里过夜?”千绣见她一动不动,忍不住又开口调戏她。   “……还是算了,南天音先行告辞,明日再见。”   “小心,夜路走多了是要遇到鬼的。”千绣别有深意地叮嘱。   南天音倒是淡然:“若是怕遇到鬼,南天音早就死了。”   “……哈。”   南天音关上门离开后,房间里只余千绣一人。她慢悠悠地端起南天音那杯只抿了一小口的茶杯,凑近了闻闻,只觉得茶香入鼻,让人心旷神怡。   “……有趣的小东西……”   她反手,看着指尖夹住的缩成一团的小小蛊虫。   “可惜了,还是差点。”   她轻轻一笑,随手把那蛊虫碾了个粉碎。      ☆、第二十章 千绣①   翌日清晨,因为镜湖月不得不早起的云朝肩膀上趴着睡得死沉的绒绒打着哈欠下了楼。   南天音也下来了。   “小天音你起的好早啊~”云朝打着哈欠来吃早饭了。他还没落座,就听见南天音声音冷淡地回他一句:“死后必定长眠,生前何必多睡。”   云朝顿时就没话了。   他能做的,只是哭丧着一张好脸,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可怜兮兮道:“小天音你还在生我的气啊。”   他肩膀上的绒绒也似有感应,跟着主人一起可怜兮兮地望着南天音叫。   被这么一人一鼠地盯着,南天音只觉得脑仁儿突突地疼,只能揉了揉额角不说话了,免得早晚被他气死。   镜湖月也慢吞吞从楼上下来了,不过她还一副处在梦游中的模样。她穿着一身嫩绿衣衫,挽着头发,楚楚动人的大眼睛还挂着泪花,嘴唇如同清晨初绽的花瓣,清丽诱人。她揉着眼睛:“唔……早上好……”然后就坐到了南天音身旁。   南天音习惯性拍拍她的头:“今天我有事,你们俩在客栈待着也行,出去走走也行,只是千万别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跑,知道了吗?”   说到“奇奇怪怪”的地方的时候还专程看了一眼云朝,云朝心中咯噔一下,颇为委屈地低下头去。   镜湖月唔唔地点头,她可不想南天音再生自己的气。   “你要去哪里啊?”   小二上了三碗米粥和两碟爽口小菜,云朝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搅动着香味扑鼻的粥问她。   南天音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也不介意自己说的话多么惊世骇俗:“去约会。”   “什么?!!”   云朝的瞌睡立刻的就惊醒了,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都随之一抖。   南天音皱着眉头看着镜湖月被溅起的米汤弄脏的手臂,伸手给她擦干净,随即冲着云朝冷声道:“大清早嚷嚷什么,你把她带好就是了,再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跑,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云朝立刻就不敢吭声了,蔫头耷脑地答应了句:“是。”   南天音满意地点点头,准备出门见千绣。   “你要去哪里?”镜湖月拉住了她的衣袖。   “去见昨天那位小姐姐,不必担心。”   “……”镜湖月眼神一黯,随即恢复纯良无害的模样:“嗯,我等你,乖乖的。”   “好孩子。”   南天音摸摸她的头,走了。   目睹了一切的云朝默默搓了搓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股难以形容的恶寒走遍全身。撇到他这个小动作的镜湖月眼睛一眯,竟然透出些许危险的意味。   “呵,云总管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没……您高兴就好……”   他哪敢说什么不好,给人家打工就是这样,老板有问题你也不能投诉啊。   镜湖月面无表情地坐下开吃。   云朝叹了口气,掏出兜里的松子开始喂肩膀上的绒绒。   青城桥头。   南天音远远就看着千绣百无聊赖地站在桥头上,周围有三三两两盯着她看的,但是竟无一人驻足围观。   按理说她这样稀少的倾世美貌应该引起一片轰动效应的,这倒是奇怪了。   南天音走过去:“千绣姑娘。”   千绣慵懒地看着她,嘴角勾起魅惑的弧度,语气酥软,让人浑身发麻:“哦?来了啊。”   可惜她面对的是个女和尚,坐怀不乱心如磐石,倒是浪费这等妖冶风情了。之间南天音面不改色,彬彬有礼地寒暄:“姑娘来的真早。”   现在还没到她们约定的时辰,她们两人都提前到了。   “嗯……我们白天不营业,自然就闲了。”   “……”   “哈,这副模样真有趣;用过早饭了吗?”   “用过了,不知姑娘如何?”   “还没来得及吃,本来想带着你尝尝本地美食的,可惜了。”   她淡淡说一句可惜,到真的生出些感叹意味;那精致的眉眼之间仿佛笼罩着一层缭绕的烟,让南天音不能窥得她真实的情绪。   但即便不晓得她此言是真心还是假意,南天音都不忍让她有一丝伤感。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当自己反应过来之时,话已经脱出口了:“——无妨,若是遇到了美食,南天音还是能尝一尝的。”   “哦,是吗?”千绣闻言侧过头来,走到她身旁,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睛,茶色柔软的瞳孔之中露出温柔的笑意,让人心旷神怡:“青城的糯米鸡味道还不错。”   南天音一怔,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姑娘莫捉弄我了,我茹素。”   “哈~”   她很开心地笑了。   “青城有几处有意思的地方,你想去哪里?”   “哦?哪几处有意思的地方?”   “城北的寒山寺,城南直走再上石月山的梅亭庄;城西郊外二里的水天桥,还有就是……前方的东市。”   南天音伫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正等她发表意见的千绣,嘴角噙着温煦的笑容:“那就都去一遍吧。”   “……”   好么,结果第一站她选的是寒山寺。   直到走到寺庙门口也不见千绣说话,南天音停下脚步关切一句:“怎么了?”   千绣看着寒山寺的大门,表情微妙。   “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南天音沉默了,她想的是反正都要去一遍,早点去寒山寺看看也未尝不可,好玩的东西总要留在后头;不过她确实没想过万一千绣不喜欢这种地方该怎么办。   于是她问千绣:“你可是不喜欢寺庙?那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不必了,我从来没去过佛堂寺庙,今天算是尝试了。毕竟都走到门口了,还能不礼佛?”   南天音无奈地笑笑,跟着她走了进去。寒山寺香火还算旺盛,三三两两有不少人前来烧香拜佛。寺庙之中烟雾缭绕,很有禅意。   南天音对这种情态再熟悉不过,虽然布局完全不一样,风格也有所差异,但是它仍是勾起了她对澜音寺的记忆。   ——那真是一段难忘的、柔软的记忆。   千绣大约是第一次来佛堂,闻不惯这股浓郁的香火气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但她见南天音一心沉溺,也没有多言,只是随着僧人进了主佛堂。看着其上或慈悲或狰狞的众佛像,千绣“哈”地笑出声:“原来佛堂就是这样啊~”   “你……一次都没来过?”   “没来过,我不是中原人,我的家乡也不信佛教。”   “千绣是异族人?”   这倒是个敏感话题了,千绣侧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茶色的瞳孔像是风干的花瓣,柔软却夹杂着冷意:“怎么,你不喜欢异族人?”   南天音摇摇头。   “不会,因为我祖上也是色目异族人。”   千绣走到她面前,仔仔细细看了半天。   南天音被她看的不自在:“怎么了?”   “没什么,你刚才说你祖上是色目人,我倒是没看出来你瞳孔颜色有异。”   南天音笑笑,为她点了香,放到她手里:“毕竟过去那么多代了,血统稀释也是正常。”   “可惜了~”千绣叹到。   倒不是说黑色的眼睛不好看,只是,她觉得南天音更适合特别一些的眼睛。   两人一起上了香,中途千绣睁开眼睛,看着专注诵经的南天音,微微勾起嘴角:“诶,上完香了,佛就算礼完了吗?”   “或者你想看看经书?”   千绣瘪嘴:“我才不呢,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南天音见她态度玩世不恭,却也不生气,只是将她带到了签筒前面,取下之后摇了几下,摇的哗哗作响。   “那不如来抽签吧。”   “这个,准么?”千绣一挑眉,接过签筒。   “你若信它,它便会准。”   “哦~”她随手抽了一支签出来,放到南天音手里:“那它不会准了。”   “……”   她话是这样说,却催促着南天音:“你也拿一支啊,我看看咱们俩的签分别是什么样的。”   南天音禁不住莞尔一笑:“好。”随即也抽了一支放到了千绣手中。   千绣看着手心的签,有些怔愣,却见南天音笑的浅淡,语气却温和:“礼尚往来。”   “……呵。”   千绣翻开那只签,然后微微一愣,接着露出莫测的笑意,把它还给了南天音。   南天音接过,看到签文亦是一愣:“……半生劫?”   “看来你遇到我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千绣说着,将自己的签拿了回去。   “……”   那签上写着“一生缘”。   千绣失了笑意,脸色一点点冰冷下来。   “果然不准。”   说着她便把签随手丢了。   “……”   “走了,真是无趣。”   南天音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生劫一生缘……吗……」      ☆、第二十一章 千绣②   上午逛完了寒山寺,下午两人便来到了青城郊外的梅亭庄。那是个华美的庄子,种满了梅花。虽然这个季节还看不到群梅绽放的美景,但庄子本身设计的错落有致,令人心旷神怡。   走在路上,越过三三两两的游人,千绣和南天音进入了东面的梅亭。   她看着周围的景色,突然笑出了声:“诶,你竟然会来这里,倒是让我吃惊了,我本来以为你只会去寒山寺。”   “以我个人而言确实如此,但若真只看看寒山寺,我怕千绣会兴致缺缺。”   千绣听她如此玲珑心思,考虑周全,不觉嗤笑:“你还会察言观色,难得,我还以为你们修佛的都一板一眼,丝毫不懂圆滑。”   “这是哪里传的谣言?千绣就当耳旁风,吹过去便忘了才好;况且南天音已经还俗多时了。”   “所以被红尘俗世给腐化了吗?”   见她如此,南天音也唯有苦笑:“千绣真是嘴上不饶人啊。”   “哈,”千绣笑了一声,往前慢慢踱步:“你可知道梅亭庄的传说?”   没料到她会引出这样一个话题,南天音便老老实实道:“不知道,还请千绣不吝赐教。”   “其实也没什么,”千绣语气淡漠,就跟在说今早喝了一碗粥吃了一碟小菜一样,“就是说这梅亭庄的女主人某一天得了失心疯,把一家人都杀光了埋在梅花树下,直到有野狗把尸体刨了出来,周围邻居才知道出了命案。”   “……”   “不然如此华美的庄子,怎么会卖不出去?你说我们去挖挖院里的梅花,是不是也能挖出白骨碎尸来?”   千绣停下脚步,很认真很期待地看着她。   “其实我带了铁锹的。”   “恕我拒绝。”南天音倒也镇定,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千绣顿时垮了眉眼:“没意思。”   “碎尸不一定能挖出来,我们灰头土脸不能见人倒是真的。”   “也是啊,改天我把这里买下来,专门找人把这里的梅花都挖个通透,看看能不能挖到我想要的东西。”   她语气天真淡然,说的东西却令人毛骨悚然。见她在这个话题上不依不饶,南天音也禁不住蹙眉问道:“你就想挖出尸体?”   “怎么可能~”千绣微微一笑,倾国倾城,随即看向四周长得极好的梅花林,略勾唇角,当真是风华绝代:“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里的梅花开的那么漂亮的原因罢了……”   不知为何,南天音总觉得她的笑容里渗着血腥气。   “还是莫要罔造杀孽。”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那些可能被我当了花肥的人?”   她转过头来笑盈盈地注视着南天音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仿佛在期待一个正确的答案;若是南天音说的不合她的心意,她便要付诸行动给她看似的。   南天音笑了一笑,沉下声音,多了几分磁性:“一个都不担心。”   “嗯?”   南天音笑意不减,上前替她拈去头上的海棠花瓣:“我相信千绣断不会这样做。”   千绣倒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愣了半响,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无意中被这贼和尚揩了油。她傻傻地愣了会儿,悻悻道:“你倒真有自信。”   “好说。”南天音矜持到。   千绣被她这样一呛,顿时觉得逗她没意思,索性闭了嘴。两人兜兜转转半天,只觉得腹中饥饿,南天音便领着她去了东市。   青城的东市昼夜不关,热闹非凡。行人络绎不绝,道路两旁摊位林立,各色店铺大门常开。甫一进去,南天音便问到一股香辣的味道;仔细一看,原来是门口有几家川菜馆子。   里面挤满了人,也没有多的位置,因此只能继续往里面走。   可从进东市的那一刻开始千绣的脸色就颇难看,黑的可以刮下一层锅底灰,就跟谁吃了她家霸王餐一样。她负气不说话,刚开始南天音都没注意;后来走到一家麻饼摊子前面问她吃不吃,问了好几遍也不见她说话,这才发现她有了情绪。   南天音回过头看着嘟着嘴的千绣。   千绣被她盯的心虚,“哼”了一声不满地嘟囔:“……你竟然会挑这么吵闹的地方……”   “也不能这么说,这里不是很热闹吗?”   千绣的脸色还有些发青。   “我不喜欢人山人海。”   南天音似乎没听到她在说什么:“不是说要好好吃吗?这一路吃的东西够多了,慢慢来。”   见她无视自己,千绣气得直瞪眼,横道:“吃吃吃,就记得吃!你不是出家人吗?出家人不该清心寡欲吗!”   “出家人是该清心寡欲没错……”南天音买了一个麻饼塞到她嘴里,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但是我都还俗好几年了。”   “……”千绣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贼和尚实在可恶,嘴巴锋利如剑偏偏还笑得和煦,净诓人来了,着实让人气恼。于是把俏脸一黑,恨恨道:“说不过你,那就好好吃吧,我看看能不能吃死你!”   “不会的。”   南天音笑笑,带着她一路在人群里面穿梭。   千绣穿着整洁的白纱衣裙,在人潮涌动的东市里钻来钻去竟然也没有沾染一点脏污。   南天音眼神一黯,心道此女着实不可小觑,也不知道究竟是何身份。   “盯着我看什么?”千绣收回视线便看见她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只觉得她这副表情真是难得。她怀里还抱着一大堆路上买的小吃,于是眼睛一转,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是馋的?”   “其实没有……”   千绣不耐烦地打断她:“那你抱着好了,我允许你一起吃。”   她把怀里的东西都扔给南天音,摆明只是找个借口顺苦力。无奈,南天音只好全数接下。   “……看不出千绣身材娇小,食量到是让人吃惊。”   这句话实在别有深意,千绣收起笑意,眯着眼睛阴测测看着她:“你骂我是饭桶?”   南天音塞了一个包子在她嘴里:“自然不是。”她想了想,神色温柔地看着千绣:“你这样倒是出奇的……可爱。”   “……”   千绣咽下包子,不说话了。   “怎么了?”   “怎么,允许你调戏我,不允许我害羞?”   “……”南天音无奈地摇摇头,心道你哪有一丝害羞的模样。   然后继续跟她一路吃下去。   吃了晚饭当然要散散步消食,千绣这种大美人自然很注重这方面,所以就趁着天色尚好拉着南天音一路跑到了青城最负盛名的水天桥。   水天桥坐落于青城城西郊外二里,哪里有着很开阔的一片湖;湖水碧绿清透,草木摇曳。四周怪石嶙峋,左边伫了一排高大陡峭的山壁,绵延向前而不绝。再往远了看便是水天相接,露出一道碧绿柔软的线来,煞是好看。   一道蜿蜒的白石桥从南天音这边接到右边的村落,横跨数里,错落有致,十分巍峨。   连早年走遍大江南北的南天音也禁不住赞叹道:“好景。”   见她一脸惊叹,千绣骄傲地抬起下巴:“这里是青城奇景,算你还有眼光。”   见她一副本地人的骄傲模样,南天音不禁轻笑,柔声问:“千绣也喜欢这里?”   “啊,算是吧。”千绣慢慢往前走,“这里很清净,不是吗?”   “原来千绣不喜欢热闹的地方。”难怪在东市那会儿脾气那么大。   千绣却斜睨了她一眼:“怎么?住在青楼就得喜欢热闹了?”   “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若有这个意思,现在已经下水了。”   千绣停下脚步,回头注视着南天音。   “如果我现在把你踢下去,你能游回来吗?”   见她眼中涌动着奇特的光芒,南天音连忙说道:“我识水性。”所以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为好。   “啊,那就不好玩了。”果不其然,千绣失望地移开了视线。   危机过去,南天音松了口气:“千绣想怎么玩儿?”   千绣闻言,很认真地思考了半天。   “……嗯……”   “怎么……啊!千绣你————!!!”   巨大的落水声打断了南天音的话!   千绣站在桥上,看向浮出水面、黑着脸、浑身湿透的南天音妖冶一笑:“果然还是让你下水好玩儿。”   “……”南天音一脸怒气地瞪着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湖水。   时间过的极快,不知不觉间一天过去,千绣和南天音走在街头,心情都极为惬意。   “看来我与千绣出乎意料地合得来。”   千绣斜睨了她一眼,然后轻笑:“是啊,的确很出乎意料;可惜你我的时间都不多了,不如在这青城多留几日,还能参观更多地方……”   她喃喃,声音少了点轻浮和刻薄,显得尤为柔软真诚。   见她似乎有些失落,不知怎的,南天音竟有些不忍:“总还有机会的,来日方长。”   “是啊,来日方长。”   她笑出声,看着南天音在夜色灯光下浅笑的模样,突然有些失神。待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看南天音看到发呆,不禁有些窘迫,立刻转移话题道:“好了,我向来说到做到;这里是你的交易会名帖。”   她将名帖递给南天音,南天音接过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余温。   “这张名帖可是难得,竟然是灵剑阁的雅座……”   南天音一怔,心中顿时一暖:剑卿竟为了自己操烦至此。   “对了,既然名帖归还,我也该把蛊毒解药给你。”   千绣接过她掏出来的药瓶,将其拿到眼前晃了晃:“其实不用~”   “听千绣此言,我更确定你需要它了。”南天音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   “哦?”   “千绣是将蛊虫杀死了吧?”   “是啊~所以你这个解药没用了~”   南天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千绣被她这种表情看的不自在:“……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那蛊虫本来就不是入体放毒的类型,而是以血渗过肌肤释放毒素……千绣,这下你真的中毒了。”   “……”   千绣看着她,突然大笑起来:“南天音啊南天音,你果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哈哈哈……”   她将药瓶里的药丸倒出,直接吞下!   南天音道:“毒也解了,帖子也物归原主了,不知千绣接下来打算如何?是放弃交易会还是另辟蹊径?”   “你觉得我会放弃吗?”   南天音笑道:“不会。”   “放心吧,你我终归还有再见之时……”   她的语气深沉缥缈,嘴上魅惑一笑,勾的人心都痒了。   之后南天音独自回到了客栈,收拾洗漱,次日便踏上了前往交易会的路。      ☆、第二十二章 交易会①   南天音带着镜湖月与云朝一起来到了万宝楼参加即将到来的交易会;果然如千绣所说,寒江雪给她的帖子是灵剑阁的上等雅座,是视线最好、而且防守精良的地方。   每个来参加交易会的人都会有一间阁楼,可以避免泄露身份,南天音三人就在三楼的第七间。   递交了名帖,一位白衣持剑的青年便将南天音三人带到了房间外:“客人的席位便是这里,还请静待片刻,交易会马上开始。”   南天音点头,道了句多谢便带着那两人进去了。   屋子很大,四方开阔。虽然夜幕已降,但屋内灯火通明,门对门便是一张白色帘幕,幽幽垂下,在这帘幕之后往下看便是交易会的会场。   这帘子布置的十分精妙,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但是外面却无法窥得内中景象,只能迷迷糊糊看见一个人影。   南天音走到帘幕之后,敛眸往下观看整个交易会的布置;镜湖月找了个地方坐下,做之前还让云朝给她擦了凳子,确定没有灰尘才坐。   云朝伺候完小祖宗后觉得口渴,随手倒了一杯水,居然还是上好的普洱!他吊儿郎当地靠在柜子上看着南天音感叹道:“哇哦~房间还不错嘛。诶小天音,你是来买什么的?”   云朝找了个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孤泉枪法。”   “那是什么?”云朝好奇地看着她。   南天音垂下眼帘,将帘子轻轻掀开又放下,然后朝着云朝的方向走了过来:“……凌家家传的枪法秘籍,姐姐生前在她哪里,太封之战过后不知怎的流落到了万宝楼。”   “什么?!凌十夜的遗物!”云朝吓得跳了起来,被子里剩余的半杯茶水撒了一地,“那一定要拿回来!不然师姐肯定不计代价要来找的!”   南天音点点头:“我知道。”就算朱雀不找她自己也一定要找到!   “话说回来了,这里是用银钱交易吗?这样的话难度降低很多哦……毕竟小天音你那么有钱。”   听完这句话,南天音抬眼又看向那一帘幽幕,喃喃道:“能用钱解决就好了……”   一个时辰过后,交易会开始了,楼下暗沉的交易会场突然间亮了起来!   一排排错落有致的蜡烛神奇地依次亮了起来,待到所有的蜡烛点亮,整个交易会场犹如白昼。南天音从楼上往下看,原来那些蜡烛摆成了一个巨大的“万”字,将整个会场包裹其中。   一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美艳少女缓缓从幕后走出——那是万宝楼的金牌拍卖员,水流萤。   水流萤走到台前,向所有人行了个礼,脸上带着可人的微笑道:“各位武林侠士,欢迎来到此次万宝楼交易会,我是交易会的主持水流萤~”   “相信大家都对交易会有所了解,不过流萤还是要重复一次,还请各位仔细听咯~”   “第一,万宝楼对每位客人的身份严格保密,绝不会透露任何信息。”   “第二,买卖不成仁义在,万宝楼完全按照拍卖规则行事,还请客人们不要无理取闹。”   “第三,交易会禁止动武。”   “拍卖规则如下,拍卖品由卖家出家,客人喊价,间隔数十,价高者得。”   “具体规则每位客人的桌上都有,不清楚的客人还请自行了解,既然如此,交易会就正式开始了!”   “交易会的第一个商品——结焰天晶!”   话音刚落她便走到了展台旁边,右手捏住帘幕一角,“唰”地将其拉开!   那是一块足有手掌大的红色结晶,在四面八方的烛光照耀下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光芒,瑰丽难言,华贵无比!   南天音坐在帘幕后设置好的位置上,云朝靠在旁边和她一起往下看。待看清结焰天晶后咋舌不已:“诶,是结焰天晶啊!这不是西林三十六脉的特产吗?”   “西林三十六脉?”   南天音微微蹙眉,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但是从未去了解过。   “小天音也不知道也正常,怎么样,要听我给你解释吗?”   “那你说说看吧。”   “嗯~西林三十六脉位于中苗边界最南方,是一处极为混乱危险的区域;属于中原和苗疆都不想去招惹的灰色地带哦。那里有许多小的种族遗脉,联合起来共同组建了三十六个成形的族脉,这也就是西林三十六脉的名称来源。由于鱼龙混杂,又没有朝堂管辖,因此最近几十年来各路想退隐江湖或者遭人追杀或者追求自由的人都纷纷加入那里,西林三十六脉的势力如日中天,高手如云,渐渐被周遭忌惮。”   说完这长长的一大段,云朝匀了口气,继续道:“嘛,不过他们还是很守规矩的,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就不会来招惹你。后来有个叫宿雨楼主的人在十几年前竟然一统了西林三十六脉,被人奉为脉主……自此西林有了成文的规矩,比起之前发展的也越来越有规模了。”   “原来如此。”   虽然云朝一口气说了许多,但南天音竟是一字不漏听了进去。   女颜前辈……便是在这种危险的地方隐居么?   还没等南天音沉思玩,楼下的水流萤俏皮一笑,高声道:“结焰天晶乃西林三十六脉的特产,外面可是很难弄到的,从宿雨楼主的监视下带出结焰天晶可是耗费了不少人命啊。那么,五千两起哦?”   五千两可不是便宜数目,若是换了别的场合云朝还要惊呼一番。但若是放到江湖之中最负盛名的万宝楼交易会,他顿时觉得便宜了。   钱多钱少,总还是比较出来的。   “五千两白银?这个价也不算高嘛。”云朝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交叉着双臂笑叹到。   南天音看了他一眼,悠悠道:“是黄金。”   “……”云朝“唰”地看向她,一副你仿佛在逗我笑的表情。   南天音身后的镜湖月惊呼:“好、好贵啊……”   云朝看她那副涉世未深般懵懂可爱的模样兀自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就继续装吧。   水流萤一报价,整个万宝楼就开始了三三两两的叫价声。   “我出六千两!”   “六千二!”   “六千五!”   ……   一番抬价,最后结焰天晶的成交价为八千六百两。   水流萤笑得犹如一朵晨曦之花,娇俏艳丽:“开门大吉哦,恭喜地字十三号的客人咯~接下来的拍卖品是……”   如此一番竞价,一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了《孤泉枪法》。与之前不同,水流萤迟迟没有掀开帘幕,只是卖关子道:“下面这个是代理拍卖哦,而且也是今天最后一件拍卖品~”   听到这句话,南天音在拍卖过程中一直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   云朝吓了一跳:“怎么?”   “……”南天音眼神深沉阴郁,漆黑一片的瞳孔中透出点点紫色,“来了。”   水流萤笑眯眯道:“承国公凌十夜的名字想必在座各位都不陌生吧?这件拍卖品可是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哦~”   说罢,她终于掀开了帘幕,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孤泉枪法》的秘籍安安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孤泉枪法》——凌氏一族家传秘籍,三百年来代代相传,从未间断,哎~可惜到了承国公这一代战乱四起,这本秘籍也在承国公战死沙场后流传到了万宝楼。”   还没等她把故事讲完,心痒难耐的客人们就不满地催促起来:“说吧!起价多少!”   “就是,少吊胃口了!”   听着此起彼伏的催促声,水流萤笑得更欢了:“哎呀哎呀,看来大家果然对这本绝世秘籍兴致勃勃啊!可惜这件商品万宝楼只是代理,所以并不以钱财起价。”   还没得质疑声出来,她便转了转水灵灵的大眼,娇声道:“拍卖人要求的是……交换《君子剑》秘籍。”   水流萤此话一出,顿时现场如沸水一般炸开!   “什么!”   “那不是剑卿的秘籍吗?”   “《君子剑》?!是《天阳心经》的中部?那东西我们怎么可能有!”   外面一片骂骂咧咧的声音,天字七号的云朝也坐不住了。水流萤此言一出他便绿了脸:“完了,对方要求交换《君子剑》,我们去哪里搞?”   南天音眉头紧皱。   云朝见她这副模样又觉得心疼,连忙道:“哎,你也别太为难了,大不了事后看谁得了《孤泉枪法》,我们去抢就是了。”   云朝拍了拍南天音的肩膀,却只见她面色凝重,丝毫没有放松。他脸上的笑意垮下来,低声对她说:“……天音……别担心了,大不了放黄泉蛊,把这些人都杀了……”   “胡闹什么。”南天音轻声训斥,但脸上的忧色也被冲淡了不少。   云朝见她有了反应,心中高兴,面上却是一吐舌头:“我还不是为了逗你开心。”   南天音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放松下来。   “我没事,云朝,多谢你。”   云朝听她跟自己道谢,一时间受宠若惊,半晌之后才红着脸讷讷一句:“谢、谢什么。”可恶,突然就道谢了害得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水流萤继续说道:“流萤也知道这个要求很为难大家,但是没办法啊,委托人的唯一条件就是这个,我们也只能照做了。不过得不到《孤泉枪法》也没关系啊,此次的交易会上还有众多秘籍可供大家选择……”   她絮絮叨叨地试图安抚诸位客人的情绪,没想到片刻之后,一个与剑卿有几分相像的女声响了起来:“慢着。”   “诶?”   出声的是天字第五号的客人,也就是南天音她们这一层的人。   水流萤看起来很诧异:“客人……可是要出价?”   现场顿时寂静一片。   “嗯?!剑卿雪授衣来了?”云朝连忙走到南天音面前,隔着帘子盯着对面的房间。   “不对……”南天音蹙眉,“声音不一样。”   那客人的声音明显和雪授衣不同,虽同为女子,但显得更加成熟。   那女人继续说道:“我手中确实有《君子剑》的秘籍,不过只有一半……你去问问委托人,若他愿意,我便与他交换秘籍。”   水流萤微微一愣,随即笑容不变地吩咐旁边的侍从下去招呼委托人去了:“那请客人稍待片刻哦?”   现场已然骚动起来,有人质疑道:“喂……你不会就是剑卿雪授衣吧?”   “不会吧……如果是雪授衣本人,怎么敢把她老爹传下来的秘籍拿来换……”   “可不是雪授衣还能是谁?!”   “声音不一样……”   “哼,声音要作假还不简单?!”   周遭顿时议论纷纷,无数猜测和难听的讽刺四处飞舞,但当事人始终不为所动。   云朝道:“天音,你怎么看?”   “不会是雪授衣,她此刻人在苗疆。”   “……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解释一下……”   南天音冷冷道:“解释有用吗?此刻开口,未免显得心虚,人的心都是偏的,他们只会更加认定对方是剑卿本人,从而想的更为龌龊。”   镜湖月听她语气不善,缩了缩脖子,怯生生喊她:“……天音……”   云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可是不解释他们不是会猜测得更离谱?”   “过会儿便消停了,如果把自己的猜测捅到江湖上,虽有损剑卿的名誉,但若剑卿认真算起账来,他们第一个跑不掉。”   云朝沉默了。   南天音见状摇摇头:“而且我看此人必与剑卿有不合之处……不然她也不会当众出价,凭空惹了猜忌,这无异于给剑卿泼脏水。”   “女人啊……心思真多。”   南天音看了他一眼,笑容有些发冷:“你以为男人心思就不多吗?”   “……”被结结实实噎了一口的云朝只好悻悻嘟囔,“当我没说……”   不过一会儿,水流萤便满面笑容地回来了,说是委托人考虑再三,最终同意了这个交易。   “那就恭喜天字第五号的客人咯~今天的交易会就此结束,祝各位客人休息愉快~”   第一天的交易会拉下了帷幕,南天音和云朝也有了目标。   “怎么办?果然还是去绑了那个什么天字五号的客人?”   “……这里重重把守,谈何容易……”   正当两人沉思之际,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谁?”   “打扰了,我家夫人请姑娘过去一叙。”   南天音一愣,眉头微蹙:“夫人……”   护卫接着说道:“天字五号,不知姑娘愿不愿意赏光。”   南天音怔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天字五号的客人就是刚刚用《君子剑》秘籍换下《孤泉枪法》的女子!   她沉声道:“我去,请稍等片刻。”   “是。”门外的护卫应了一声,继续候在外面等候南天音出来。   镜湖月见她起身走向门口,连忙问她:“天音……你要去刚才买下东西的那个人哪里吗?”   南天音点点头,习惯性揉了揉她的头发:“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你和云朝哥哥在这里等我,切记不要乱跑。”   “嗯。”她乖巧地点头。   云朝问:“小天音,你真要去?”   “既然对方主动相邀,我又怎能不去?机会难得。”   “嗯……总之你要小心,如果有什么事我会赶来救你的。”   没想到南天音完全不领情,反而极度不信任地看着他:“……你把镜湖月给我照看好了就算帮大忙了。”   “好好好,这次肯定没问题的……真是的……我有那么不靠谱吗……”   南天音宠溺地笑了笑,跟着门外的护卫离开了。   云朝摸了摸肩膀上的绒绒,看着自从南天音离开后就没了笑容、一脸沉思的镜湖月:“圣女,您这般花费心思接近小天音……是否有些不值了?”   镜湖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一直以为云总管是聪明人。”   云朝夸张地叹了口气:“不敢当,属下可不敢揣摩您的心思;只是圣女久未回归圣教,万一圣教有什么要事发生该如何?”   镜湖月找了把椅子坐下:“不必拐弯抹角了,云总管不过想说左护法叛教之事。”   “咿呀,左敬胆大包天,敢勾结武林盟通过铁家绑架圣女,圣女现今已然逃出,不知对于此人想作何处理?”   镜湖月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怎么处理我说了又不算,得让哥哥做主不是吗?云总管……为什么要问我呢?”   她勾起食指,沾了一点茶水在木桌上写写画画。   霎时,一股凛冽杀气直接扑向云朝!绒绒浑身一炸,顿时尖叫起来。   “唧唧——!!!”   “好了,淡定一点,丢死人了。”   云朝轻轻拍了拍绒绒的额头,让它安静下来。   “事已至此,圣女何必还试探属下?属下今天可是摊牌了啊,我想圣女必定宽宏大量,不会再与属下计较这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哈……真是好说法,这可是能要了你的命的“无心之失”啊!”   镜湖月的眼睛隐隐有些泛红,涂写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嗯,我是在很认真考虑要不要杀了你,但是……你还不能死;云朝,你是聪明人,知道应该怎么在我手底下活下去,是吗?”   云朝看着她,微微一笑,起身敛衣单膝跪下:“是,多谢教主饶恕。”   镜湖月轻轻一笑,转眼之间,嘴唇里吐出的声音已经变成了低沉的男声:“起来吧,地上多冷呐,要是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那是飞天镜的声音。   他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另一边,南天音已经来到了天字五号的会客室。   那会客室……明显和自己待的房间不是一个段位的,华贵艳丽,灯光昏黄摇曳,整个房间弥漫着一阵淡淡的香味。南天音站在门口,门已经被关上,外面有两人把守。   鸿门宴吗……   这是她最坏的想法了。   帘子微动,从后面走出来一女子,一身水蓝衣衫,和这房间的色调格格不入。她笑容清浅而恰到好处,让人如沐春风。   见南天音还候在门口,她便招呼她过来坐下。   “贵客到来,有失远迎。”   她的声音果然和剑卿有几分相似,南天音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连长相都有些相像,只不过她明显比剑卿大一些。   南天音沉吟片刻,坐了下来;对方给她倒了一杯茶,她便接过来,但并不作饮用。   “夫人房里点了熏香?”   她的话问的很随意,那女子确实眼眸微颤,随即微微一笑。   “姑娘是怕妾身在香里下毒吗?”   “夫人说笑了,随口一问而已。”   “贸然邀请姑娘到来,确实失礼;妾身名为‘寒江月’,姑娘……可称呼妾身为‘江月’。”   南天音心底微微一动:不过初次见面便让我如此亲昵地称呼自己……这个寒江月……等等!寒江月?!   南天音抬头看着她,低声问到:“剑卿之姊?”   寒江月听她提到寒江雪,顿时脸色一沉,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没想到小妹把自己的真名都告诉你了,”她坐到椅子上,喝下一口茶,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哀愁:“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呢。”   “……”      ☆、第二十三章 交易会②   南天音微微蹙眉,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寒江月不太正常。   寒江月慢慢趴到桌子上,头枕着手臂,面色有些泛红,南天音这才注意到她喝的是酒!   “寒夫人,”必须要速战速决了,再拖下去变数横生:“不知那本《孤泉枪法》,夫人是否愿意割舍?”   “……寒……夫人?”   她低声喃喃,竟然流下泪来。   “妾身是该高兴你没有叫妾身‘赵夫人’吗?……你怎能如此绝情……你怎能辜负妾身对你的诚挚心意……”   见她越说越远,而且话题颇为不妙,南天音心惊肉跳,连忙低声说:“夫人,你醉了!”   她本想尽量让她速速清醒,没想到这句话却惹怒了对方!   只见寒江月咬牙切齿道:“我没醉!你总是这样!在你认识你那个贱人之后就总是这样敷衍我!十夜!你何苦绝情至此!”   见她口吐“凌十夜”三个字,南天音瞬间愕然,惊讶地站起身来;期间磕到了桌子,上面的酒水顿时洒了一桌!   寒江月起身步步紧逼,南天音又不敢贸然动手,只能顺着后退,被逼到屋角。   她扫视了一圈。   寒江月见状冷笑:“不必找了!《孤泉枪法》从拍下来就被我送走了,你找不到的!”   说着,她得意地笑了起来:“你也有今天啊……凌十夜……你这个负心人……你也有这样有求于我的时候……呵呵……哈哈哈哈!!!”   她疯狂地笑了起来,无视南天音一脸悲悯的表情。   “你不是很决绝吗?你不是可以为了那贱人抛弃一切过往吗?怎么?今天怎么没骨气了?”   她的表情阴鸷狠辣,不一会儿便又笑了起来,温柔似水。她捧着南天音的脸,不管对方蹙眉嫌恶的表情,贪婪地端详,随即哽咽:“我好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你了,十夜,我是多么思念你啊!以前你每一次离开,我都盼着、盼着……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回来见我,你怎么就不肯回来了呢?”   她泣不成声,无力地挂在南天音身上。   南天音宛如被洪水猛兽搭上一般,浑身微颤。   姐姐!你为什么总是弄出这么多风流债给我收拾!   南天音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枉我那么低声下气、不顾一切地求你……你居然就这么提着枪走了……其实我没那么善妒,只要你还愿意爱我,我可以忍受你身边的那群狂蜂浪蝶……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我都可以当做没看见……”   “可你为什么非要选择一刀两断?你这是在撕我的心、将我逼死啊……十夜……”   南天音浑身僵硬地被她抱住,脸上的表情青了白白了紫,可谓十分精彩。   她尽量想避开寒江月,奈何她喝醉了酒,力气比平时大得多;南天音思虑片刻,还是打算套些话。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念了三遍阿弥陀佛,总算开口:“江月,吾这不是来看你了?”   她尽量模仿记忆中的凌十夜那样漫不经心又妖娆动人的口气。   “瞧你这副模样,梨花带雨,让吾见之心疼。”她双眸微微眯起,使自己看起来更为魅惑一些。   “别哭……”她伸出手,给怔怔看着她的寒江月擦眼泪:“为了见吾,竟使出这样的小把戏,吾该夸奖你可爱吗?”   她捧着寒江月的脸,笑得让人心醉神驰。   寒江月顿时脸色绯红,心神摇曳:“不、不是……十夜……我……”   她含情脉脉地看着南天音,倒在她怀里。   “我还不是为了见你一面……我……我好思念你……十夜……”   “……”   南天音在她埋头在自己胸前的时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崩溃感。   真是装不下去了……!   “吾也一般思念你,”南天音将她抱住,凑到她耳边:“好了,吾来也来了,该告诉吾秘籍到哪里去了吧?”   “那你要答应陪我几天。”寒江月抬起头来,娇嗔地看着她。   “依你便是。”   对不住了家姐,我知道这装得肯定不像!   “《孤泉枪法》被我送往灵剑阁了,十夜……啊!”   南天音眼疾手快地将她打晕,横抱起来放在床上。   灵剑阁……这会儿应该还没走多远,只能先去追了!她打定主意便要离开,谁知她刚刚打开房门,就被人一掌劈晕!   “呃啊——!”   她摇晃了两下到了下去,余光里看到明明灭灭的光晕……   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挺有精神,这样,打不痛我的。”   “为什么不躲?”   “姐姐天生该护着妹妹,如今你却因我而失了澜音寺,便是要杀了我,我也该受着。”   她叹了口气。   “可悲的是你我出生只差片刻,我小时候又顽劣。哪知道护着你,才让你辗转流落至此……”   “……”   她微动指尖,却头一次觉得佛珠是如此咯手。   那人见她如此,微微苦笑,一步上前,想为她帮她理理头发,手刚伸出去便迟疑了,最后仍是收了回来。   “你打也打了,但想来心中仍是愤懑不平,我……便不继续在这里碍眼了。天音,保重。”   ……   她听到了水滴和锁链的声音。   南天音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锁链吊着囚禁在一处阴暗的山洞中。   她双眼微颤,流云般的黑发顺着垂下来,遮住了苍白的脸。坐在她对面的寒江月依然是一身水蓝衣衫,在这个昏暗灰败的地方鲜明得扎眼。   她好整以暇地撑着脸颊看着南天音缓缓睁开眼睛,随即嘲弄般笑了出来:“哎呀,你醒了啊?”   她走到南天音面前,笑眯眯地给她擦了擦脸。南天音浑身无力,事已至此,她也没必要再伪装下去,直接摆出一脸的冷若冰霜。   看到她这副样子,寒江月也不生气,只是神色恍惚,随即淡淡道:“真是可怕的表情,其实你姐姐生气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呢,不愧是双生子。”   “你想做什么,直说吧。”   南天音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锁链,嗯,很牢固。   “单刀直入这一点倒不像她了,若是她,能跟我周旋许久……”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就被不耐烦的南天音打断了:“……你烦不烦?”   “……”   “她已经死了,”南天音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凌十夜已经死了,你再怎么念,她也不会出现。”   她看着寒江月骤然冰冷的表情,心中突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   是啊,她已经死了。   她有点想哭,但又有点想笑。   凌十夜的头颅是她带给汝鄢朱雀的,是她亲手拧干了毛巾一点点清理干净的。   她们有着几乎相同的五官,她看着那颗死了也风华绝代的头颅,就像目睹着自己的死亡一样触目惊心。   ……她已经,死了啊。   寒江月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她的肩膀垮下去,显得整个人娇小瘦弱,不堪一击。   半晌,她轻声说:“你知道吗?在这样的情况下挑衅我,是很不明智的呢。”   寒江月微微一笑,冷得渗人;她随手捻起一根细长的银针细细扎入南天音的左手食指!   “唔……!”   南天音咬着牙,冷汗浸透了衣服。   “呵……哈哈哈……”   “你笑什么?”   南天音笑够了,便开口说:“不啊,因为照这样看来,你不是全为私人感情纠葛找上我,我们就有话谈了。”   寒江月拍拍手:“真聪明,那么——聪明的凌二小姐……”   她凑到南天音耳边:“姬如女颜现在在哪里呢?”   南天音听她终于说出了想套的话,顿时大笑出声:“呵……容绍都死了这么久了,居然还有人惦记着她。也许在西林三十六脉,有本事去抓的话去就吧。”   她低低地笑出了声。   “你们找到她又如何?她若想出现,谁拦得住她?她若不想出现,谁又抓得住她?我是好心提醒,可别把她惹怒了。毕竟姬如女颜曾经的对手都死光了,不是吗?”   “这就不需要凌二小姐来操心了。”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果然一本《孤泉枪法》就把你引来了呢……但是这般不假思索,难不成是因为告知你这件事的人是我的好小妹?”   “……”   寒江月见她沉默不语,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还真是这样?南天音啊南天音,你真是跟你姐姐一个德行,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寒江雪跟你认识才多久,你就那么相信她?看来以前是我小看了她呢……”   她笑够了,表情慢慢阴鸷起来。   “其实你说的也全对,公事说完了我们还可以讨论私事;毕竟你姐姐亏欠我良多,你不该替她还清吗?”   南天音听到这句话,好笑地看着她:“怎么还?杀了我?你不能;对我动刑?不敢重了;真要你狠下心来——”   她的眼瞳缓缓变回紫色,她听见寒江月明显的抽气声。   “看着我这张脸,你舍得吗?”   她的声音很轻,尾音低沉磁性,像极了凌十夜。   寒江月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双眼泛红,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我舍得!!我为什么舍不得?!你就是抓准了我什么都不敢做!那你错了!凌十夜!你大错特错了!!!”   寒江月顿时疯了一般冲上来死死扣住南天音的肩膀,她精致的面容扭曲起来,整个人看起来疯疯癫癫。   “我爱你!我可以舍弃一切去爱你!你就算要我去死我也不会犹豫!可你做了什么?!你为了她抛弃了我!你负心难道还不准我报复吗!我告诉你凌十夜,我可以杀你一次,就可以杀你第二次!!!”   “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南天音感觉自己如坠冰窖——   “你说你可以杀她第一次是什么意思!!!!”   寒江月看着暴怒的她,愉悦笑了起来:“呵呵……哈哈哈……你也沉不住气了啊……我当然知道十夜已经死了啊。”   她温柔地抚过南天音的脸:“毕竟是我亲手——”   “啊————!!!”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惨叫声!   寒江月脸色一沉,立刻转身看向洞口。   ——只见脸色冷若冰霜、浑身杀气、手中剑不住滴血的寒江雪站在洞口,冷冷注视着她。   南天音一惊:“剑卿?!”   寒江月明显也没料到此刻寒江雪会找到这里,再加上南天音那句急切惊讶的呼唤,一时间她脸色阴沉,甚至有些扭曲起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寒江月的声音很冷,夹杂着异常的蔑视和厌恶。   寒江雪面无表情地甩干净剑上淋漓的鲜血:“我若不来呢?你是不是就要把南天音送到灵剑阁?或者说——送到你给凌十夜特制的囚室里面?”   她的声音也很冷,如冰雪一般。   “你闭嘴!”寒江月凄厉地吼叫,“你懂什么!我们之间的事轮得到你来置喙吗!”   “是,长姐所说无误,我是管不着你和承国公的事情,我也不想管;但是……”   寒江雪咬着牙,一步步逼进。   “你不该动了我想护着的人。”   她走到寒江月面前,将剑架在她脖子上,一字一句地咬着说:“钥匙给我!”   寒江月被她这样威胁居然不怕,反而笑出了声:“哈哈哈哈,你那么生气啊?生气到维持我们姐妹和睦的假象都不要了?看来你很是迷恋她嘛!这样姐姐倒是要重新考虑一下了,或许囚禁南天音还不够,我应该杀了她。毕竟她们凌氏姐妹诓骗了我们两姐妹……简直是罪无可恕不是吗……”   听她越说越不堪,南天音怒喝道:“够了!别用你臆想的龌龊安在我和剑卿头上!”   寒江月听她如此义正言辞地反驳自己,当即笑的更大声了:“我臆想的龌龊?哈哈哈,你可敢亲自问问寒江雪,问问是我想的龌龊还是你想太少了……”   寒江雪一直沉默着,头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本来只是沉默地听着寒江月和南天音说话,此刻,她终于开口了,抬头了,发出一声轻笑:“发疯发够了吗?”   她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温柔;可惜不到片刻便沉下脸去:“你还嫌在外人面前丢脸不够是不是?”   她收了剑,在寒江月得意的笑容中挥手给了她一耳光!寒江月被她打的脸歪了过去,这个人懵在了原地。   南天音也是无比震惊地看着。   寒江雪沉着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阴翳:“看起来姐夫对你精神上心还不够,这般疯疯癫癫也敢放出家门,我真是对他无话可说。”   寒江月捂着被打的右脸,浑身微颤地缓缓转过头来,惊恐地看着她。而寒江雪则为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动作轻柔,语气亲和:“好了姐姐,别闹了,快把钥匙给我,嗯?”   那种哄骗小孩的口气在南天音耳朵里竟是如此让人……不寒而栗。   寒江月咽了口唾沫,颤抖着把钥匙送到她手上。   南天音心道:果然此人精神很不稳定。   拿到钥匙,寒江雪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姐姐真乖。”然后给南天音打开了锁链,关切道:“天音,你没事吧?”   南天音看着她关心不已的模样,突然心中有一丝异样,一种说不清楚的阴寒慢慢顺着她的肺腑蔓延开来。   寒江雪见她脸色不对,试探性喊了一句:“天音?”   “啊……我没事,多谢你。”   见她确实没什么大碍,寒江雪松了口气,柔声道:“天音你没事就好,家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毕竟她的状况……你也是看到的。”   寒江雪说到这里,眼神有些伤感;她弯腰将瑟瑟发抖的寒江月扶起来拍了拍她的后背。   南天音看着这副姐妹情深的模样,沉默片刻:“好说……不过她和家姐凌十夜……究竟是……”   她攥紧了拳头——她还是忘不了寒江月那句“我能杀你第一次”。   寒江雪垂下眼帘,手指微微一动:“抱歉……此事我确实不太了解,我只知道承国公生前曾与家姐有一段情缘……也许……那连情缘都算不上吧……承国公风流名声虽在外,却也不曾见过她与谁有过什么出阁的传闻;之前家姐也提过承国公平素与她相交亦是举止得体,从不轻浮孟浪……只是家姐对承国公用情至深,自她死后便一直疯癫……”   “……”   南天音看着这两姐妹目前的状况,心里也知此刻问不出什么;别说寒江雪不知道,就算是她知道,考虑到寒江月她也不会说出实情。   ……没关系,南天音想,我早晚会自己查清楚的。   自己一直以为凌十夜之死是因为容绍因爱生恨,加上她瘟疫缠身却强行出战……却不知原来她的死亡背后也许有着更大的隐情!   “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吧!”寒江雪扶着仍在发颤的寒江月向南天音建议到。   “嗯,还有同伴等着我……对了,江雪可知那本《孤泉枪法》……”   “此刻应该已经在送往灵剑阁的路上了,抱歉……”   “……”南天音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罢了,此间事了,我再去灵剑阁一趟。对了,你之前不是去苗疆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寒江雪没想到她会关心自己,一时间有些诧异。   “嗯……还得多谢天音,我已经见到了汝鄢姑娘,体内的毒蛊也解了一部分了,听姑娘说解蛊不宜急切,要我稍加修养再去几趟。”   南天音点头:“那就好。”   想到仍在万宝楼等待自己的云朝和镜湖月,她便不多做耽搁地离开了;寒江雪因为要安置寒江月,无法立刻陪她回去,也只能稍后赶去。      ☆、第二十四章 交易会③   南天音一路匆匆赶回灵剑阁,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她大惊,立刻定神观察四周,却不见任何打斗痕迹。   「难道……是他们自己离开的?!」   她赶紧找来附近的侍卫询问情况,侍卫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回答:“客人是问天字七号房的那两位?他们已经走了。”   “……多谢,无事了。”南天音手一紧,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若客人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开口。”   说完侍卫便走了,只留下南天音面色沉重地待在屋里。   云朝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镜湖月虽小,却也不傻,若是云朝另有所谋,她应该不可能如此乖乖就范。还是要相信他,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他们好生询问!   在南天音沉思之际,楼下的交易会仍是开展的如火如荼。   水流萤笑眯眯地抬手展示着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宝物:“这是今天拍卖会的压轴之物哦~”   “这是什么?”   “看起来……是一把琴?!”   一直坐在房间里闭目养神的千绣闻言睁开眼睛,茶色的瞳孔一缩,随即看向楼下的展台。   她的手指紧紧扣住扶手,骨节用力到泛白。   水流萤眨眨眼:“诶诶诶,客人们不要慌,好像很多人都看出这是一把琴了吧?没错——”   她猛地将锦缎掀开,露出一把极美的古琴!   “这可是西林三十六脉之中崇凰族的圣物玉崇凰!”   现场顿时一片惊呼。   “什么?!西林三十六脉的崇凰族?!”   “那个神秘的崇凰族?!为什么她们的圣物在这里!”   “哎呀怎么来的恕水流萤不能详说哦,怎样,一万两开价!”   在万宝楼沉默了两天两夜的千绣突然觉得心中沉淀的焦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郁的杀意和仇恨;她缓缓松开扶手,活动了下纤长的手指,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莫名想笑,快意的、疯狂地大笑!   于是她笑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霎时,一阵低沉疯狂的笑声夹杂着雄浑内力响彻了万宝楼!   水流萤被这响彻万宝楼的笑声震住了,更让她不安的是笑声中可怕的内力——而且她居然听不出来这阵笑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她连忙高声喊到:“客人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千绣疯狂地笑了起来,仿佛要把多年的怨气一举发泄,“啊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巨响,千绣所在的阁楼被轰成碎片!!!   “来人!!!”水流萤一声尖叫,十几名高手将千绣的阁楼团团围住:“把她给我拿下!”   巨大的尘烟散去,突然自废墟之中传出细微踩碾碎木的声音;不消片刻,一道倾国倾城却又狂傲可怕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花重锦睥睨着所有人,冷冷一笑,细长的凤眼宛如利剑,惊的在场众人皆是一颤:“‘拿下她’?……呵,是谁要拿下本座?!”   水流萤大惊,尖叫道:“花重锦!!!”   周围的客人也都震惊无比。   “什么?!花重锦?!”   “昙华宫主!!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花重锦一向喜怒无常,我们赶紧走吧!!!”   “哼,妖女,休得猖狂!”   花重锦一出现,现场顿时□□起来;水流萤试了一个眼色,四周的侍卫同时冲了上去!   花重锦冷冷一笑,她的动作快的让人看不清,不消片刻,那十几名高手全部被削的七零八落,鲜血四溅!   现场顿时有好几位女性客人尖叫起来,慌乱的逃跑声和万宝楼竭力稳住场面的叫喊声夹杂成一片,让本来在思考问题的南天音也不得不出去探看。   她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惊愕不已:“这是……发生何事了?!”   一个白衣侍卫跌跌撞撞跑过来:“不好了,客人,昙华宫主莫名扰乱了拍卖会,还请客人速速离去!”   “花重锦?!”   南天音一愣,随即扫视了一遍乱七八糟的交易会现场,迅速锁定了会场上的花重锦和水流萤!   她沉思片刻,不听从侍卫所言离开,而是朝着花重锦的方向跑去!   “客人!客人——!哎!”   他焦急地喊了几声,看南天音没有回头的意思,只能放弃她转而疏散别的客人了。   花重锦拍了拍衣袖,一步步走到水流萤面前。   那股排山倒海的强大杀气让水流萤冷汗涔涔,不自觉地后退着,直到撞在盛放玉崇凰的展台上,方才如梦初醒。   花重锦看着玉崇凰,眼睛一眯:“你挡着本座了!”   眼看她抬手要击毙自己,水流萤连忙大叫:“宫主手下留情!就算是死,也请宫主告诉水流萤为何今日要针对万宝楼!”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不断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她的恐惧。   花重锦想了想,走上前掐住她的脖子。   “好啊,若你能回答本座的问题,本座就放你一马。”   水流萤双手不自觉扣在她的手上想将它扯下:“呃……咳咳……宫主请说……!”   花重锦放开手,水流萤双腿一软,立刻倒在桌下,泪流满面心有余悸地捂住自己的脖子。   “那你回答本座,此物自何而来?”   “这……”   不可透露卖家的身份,这是万宝楼的死规矩,花重锦这样直截了当地问这个问题,水流萤一时犹豫了。   就是这一时的犹豫,已然让花重锦不耐,冷声道:“看来从你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察觉到她的杀意,水流萤忙不迭大喊:“我说!我说!此物是灵剑阁阁主特地拿来拍卖的,嘱咐我们一定要将它尽快卖掉……其余的我的就真的不知道了!”   “……”花重锦放开她,一言不发,似乎陷入了沉思。   水流萤脚一软,顿时跌倒在地,泪流满面地说:“我说的句句属实,还请宫主饶我一命!”   斡旋之间,万宝楼的增援人马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灵剑阁五大高手之一的公孙岳!   公孙岳看到万宝楼这副惨状,怒不可遏,冲着花重锦大声呵斥:“昙华宫主!你实在是欺人太甚!竟然平白无故破坏万宝楼交易会!你真当无人敢治你了?!”   南天音匆匆赶来,正好被公孙岳的人马挡在后面。   花重锦眯着眼睛转身看着他们,这时本在喘气的水流萤眸中狠光一闪,竟是拿出袖箭欲从背后偷袭花重锦!   “啊!!!”   袖箭还没来得及发动,在短短一瞬间她已然尸首分离!   公孙岳大怒:“你!”   “花重锦,你太过分了!”   门口传来一道森冷女声,南天音一惊,随着众人回头看着一步步走进来的寒江雪。   “草菅人命,肆意妄为……好、好得很,不愧是昙华宫主!今日剑卿雪授衣在此请招!“   花重锦眯着眼睛大量了一番寒江雪,嘲弄道:“怎么又是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南天音见状,知道当日武林大会上的事情又要重演,当即轻轻唤了一声:“剑卿……”   寒江雪听到她的声音竟是一怔,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立刻移开了视线,死死盯着花重锦,像是怕她凭空消失一样。   哎……剑卿……   而花重锦的耳力极佳,即便是南天音的声音低如蚊呐她也听得十分清楚。   她看向南天音,嘴角依旧带着那抹狂妄的笑容,但在看向她的那一瞬间,到底是柔和了些许。   虽然只是些许。   回过头去,花重锦笑道:“既然你们那么想找死,本座就成全你们。”   公孙岳怒道:“花重锦,你莫太过分!你今日所为已是向灵剑阁宣战!”   “哦?所以呢?”   她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正邪本就不两立,难不成你们以为多一个灵剑阁,昙华宫就会败退?看来你们都忘了本座是怎么杀掉赵英的了……”   “你!来人啊!给我上!”   公孙岳听到她竟然故意提起前阁主的死,更是怒不可遏,当即就招呼所有人向她杀去!   南天音见势不妙,连忙劝道:“你们冷静一些——”   意料之中,没有任何一方愿意搭理她。   花重锦看见这副阵仗不仅不怕,反而大笑起来,当真狂妄恣意:“哈哈哈哈哈——来吧,一起上吧!免得浪费本座的时间!”   众人被花重锦如此挑衅,早已按捺不住冲了上去,南天音的劝阻毫无作用!   “啧……”她看向寒江雪,面容焦急,“剑卿!万不可冲动行事!”   “……”寒江雪沉默片刻,轻轻回应,“天音……我知道你一直是很温柔的人……不喜争端、不喜杀戮……但是……”   她的表情决绝而阴郁。   “我……绝不会原谅她!”   南天音仿佛通晓她的决心,当即大喊:“剑卿!”   寒江雪充耳不闻:“花重锦!纳命来吧!”   众人随着寒江雪和公孙岳一齐冲了上去将花重锦团团围住,顿时刀枪棍棒全部向她袭去!   花重锦闪身闪过迎面劈来的刀,随即抬手两指稳稳接住锋利的剑刃,将其生生折断!随后她将折断后的剑刃反向插入了袭击者的喉咙!   公孙岳持剑开始进攻,他的攻击凌厉无匹,然而花重锦却是闪躲迅速,两人交手一番,竟没能在花重锦身上留下一丝伤痕,但花重锦也不曾还手!   公孙岳见状,知道自己被戏耍,更是火冒三丈:“花重锦!你居然敢戏耍于我?!”   “戏耍你又如何?”   花重锦冷笑一声,一掌打断了公孙岳的手臂!   “呃啊啊啊啊啊啊——————!!!”   他手骨碎裂,花重锦轻松地拿走他手中利器;只见剑光一闪,他呆呆地看着前方,花重锦已然立于身后!   “你……”   他的话语随着喷血的脖子戛然而止,轰然倒地。   花重锦转过身去,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血淋淋的尸体。   “既然不想被耍,那就上路吧。”   公孙岳的死震慑了在场众人,却见寒江雪丝毫不为所动,拔剑就朝花重锦冲了过去!   “本来还想留你一命……”寒江雪的剑刺到她眼前,被她生生用手接下!   剑砍到手掌上,竟然发出了砍到坚铁上的声音!   寒江雪难以置信:“怎么会……”   “本座有说过吗?”花重锦冷冷地看着她,然后空手将她的佩剑朔光折弯,“《三生花》的威力不是尔等可以揣测的?”   花重锦的四周开始散发出异样的白光,那光又似云雾,最后在她背后凝结出一朵巨大的昙花!   她掐住了寒江雪的脖子!   “住手!”   南天音的声音破空传来!      ☆、第二十五章 落昙华①   南天音心系寒江雪安危,竟然出手朝花重锦攻去!   花重锦一改之前戏谑狂妄的表情,眼神骤然阴冷,竟然比之前还恐怖百倍!强大的杀气和威压让在场众人喘不过气来!唯有修习佛门心经的南天音还能与之抗衡!   “连你……”她躲开南天音迎面一掌,仿佛喃喃自语般低声说到,“……都要忤逆本座……”   她的表情阴郁的可怕,南天音虽心下一颤,但看见寒江雪如此痛苦,便想不得其他了。   “收手吧!昙华宫主!”南天音面色沉痛地对她说。   “昙华宫主?”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这次不再闪躲,而是一掌将南天音打飞了出去!   “噗咳——!”   寒江雪见状,艰难地唤了一句:“天……音!”她吃力地看着倒在尘烟之中、重伤吐血,连爬都爬不起来的南天音眼神通红,手中的剑也“哐当”落地了。   花重锦注意到她的视线,冷笑一声:“好一个深情款款,真是瞎了本座的眼!”   她心下怒极,强大的内力顿时化为无数剑气刺穿了寒江雪的周身!寒江雪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血泊之中,昏迷不醒!   “江雪!!!”   南天音大叫,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血淋淋的寒江雪;由于情绪波动过大引动内伤,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哈啊……哈啊……”   她狼狈地喘息着,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在这模糊之中,她看见花重锦一步步朝她走来。   “哈啊……咳咳咳!花、花重锦……!”   花重锦蹲下来,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嘴角的斑斑血迹:“怎么?我杀了剑卿,你心痛了?”   “花重锦……!你实在……”   “嗯?”   “实在……作恶多端……”   “呵。”花重锦眯着眼睛嘲讽一笑,“那又如何?”   南天音深吸了一口气——原来她那句话还没说完。   “……令人……不耻!”   “你说什么?!”   花重锦脸色一白,三生花之力顿时失控;随着一声巨响,四周霎时被轰平!!!   南天音闷哼一声,无力地倒在地上。她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只能看到随着花重锦曼妙的动作而四处飞溅的鲜血……   她迷迷糊糊感觉到她细腻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滑过……   然后就坠入了最深沉的黑暗……   ……   她手里捧着那颗头颅,似乎还能感觉到她余留的温度。   那确实是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就连死了也丝毫无损于她的韵致。   她一言不发地抱着她,缓缓从皇宫龙阶上走下来;她雪白的僧袍上沾满了鲜血,在灰色的台阶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痕迹。   那么的触目惊心。   她紧紧抱着她的头,弯腰跪在弥漫硝烟、遍地死尸的大殿之外,眼泪一颗颗砸下来,偶尔落到那人的脸上,蜿蜒出一道泪痕。   她将那人的头举起来,看着那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她说姐姐,我来了,我带你回家,好吗?   姐姐……   “……姐……姐……”   南天音在深沉的噩梦之中呢喃着,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不熟悉的景致,不熟悉的房间——唯一熟悉的是身旁挤在她怀中沉睡的人。   南天音微微低下头,靠在那乌黑顺滑的青丝之中。她的鼻尖萦绕着鲜明的冷香,她眯了眯眼睛,心底默默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花……重锦……」   沉睡之中的花重锦表情那么柔和而温纯无害,在这一刻她的美貌展现到了极致——没有狂妄的威压之后,南天音终于能静下心来观察她近在咫尺的脸。   她仍有些头脑发晕,之前被花重锦打出的重伤估计还没有完全康复,她总觉得醒来之后潮水一般的痛楚便涌了上来,但还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之中。   她忍耐的程度很高。   无论身心。   “……花重锦……”她的声音轻哑的仿佛是错觉,“千……绣……”   她闭上眼,花重锦在睡梦中抱着她的腰,让她根本无法脱身。   花重锦似乎还没醒,她只是稍微挪动了身体,将自己完全埋进南天音的胸脯之下。   南天音闭上眼,静静等待身体里那一阵痛楚缓过去,却没想到缓了一会儿自己竟然又睡着了。   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花重锦已经离开了,身边的被衾早已冷了,孤零零地塌陷下去。   南天音的头发散乱,她看见自己雪白的发梢,然后缓缓闭上那双紫色的眼睛。   她想到凌十夜死后整个大夏王朝风雨飘摇的三年动乱,想到那个时候自己机关算尽没日没夜的步步为营。   好累。   但所幸都过去了。   “你醒了?”一个紫衣女子在她身旁,笑容温和。   “真是漂亮的眼睛啊。”另一个红衣女子笑嘻嘻地接嘴,被那紫衣女子打断:“红妆,这人耍弄不得,小心宫主扒了你的皮。”   被唤作“红妆”的艳丽女子眼睛一转,娇声道:“哎呀,紫漠,我知晓的~宫主最近越发阴晴不定了,我可不敢惹她生气,嘻嘻~”   南天音沉默片刻:“看来两位就是昙华宫四修颜之二的紫漠、红妆了?”   红妆略有些讶异:“诶,你知道我们啊?”   “曾有所耳闻。”   “好一个有所耳闻,嘻嘻。”她抬起袖子捂嘴,眼里闪过一丝晦涩病态的光芒。   紫漠温声道:“既然南姑娘已经清醒了,便随我们去见宫主吧。”   “……花重锦……”南天音眼神一黯,随即被红妆打断了:“不可以直呼宫主的名讳哦?”   她依旧笑眯眯的,但那一瞬间南天音分明感受到刺骨的杀意。   “想来宫主自己是不介意的,你也少说两句。南姑娘可能下床?”   “下不了床也可以直说哦?我们找人抬你去就是了~”   南天音嘴角一抽,只好说:“……多谢好意,南天音尚可自己行走。”   “那就跟我们走吧,南姑娘?~”   南天音也不作反抗,只是安静地跟着那两人行走。   昙华宫内机关重重、建筑繁琐,即便是南天音记忆超群也无把握可以记下每一个机关细节,更别说也许还有阵法变化。   南天音心道这一点云朝倒是没有胡言乱语,这昙华宫果然固若金汤。   三人走了许久,终于见了天日。   南天音被紫漠、红妆二人带至一处房间,那两人即刻关门退下,不敢多做逗留。她迟疑了片刻,仍是抬脚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花重锦正坐在书桌后面,旁边摆满了呈书;而她正在朱笔批改。   南天音一时怔愣——她见着花重锦的时候那人总是狂妄傲慢的,她从没想过她也会如此平和地做下来批改公文。   “你一直站在那儿不动,是要本座亲自来迎你吗?”她头也不抬地说,   南天音松了口气:果然还是那个花重锦。   她失笑,走到离花重锦尚远而不显冒犯的位置坐下。   花重锦斜睨了一眼,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先打破沉默的自然是南天音:“之前种种,南天音要多谢宫主。”   “哦?”花重锦抬眼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本座怎么不记得有什么要你道谢的地方。”   “南天音一来要多谢宫主不杀之恩,而来要多谢宫主屡次高抬贵手,三来……”   “三来什么?”   南天音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多谢宫主在青城陪南天音一游。”   花重锦一怔,片刻后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是,这千重锦绣,除了“千绣”,便只剩“重锦”了,南天音惭愧,竟然那日在万宝楼重见宫主之时才反应过来。“   “总还不算晚,至少你反应过来了。”   花重锦的声音听起来尤为漫不经心,但南天音就是知道她心情不坏。   “怎么,当日万宝楼被本座灭掉之前你可有拿到自己想拿的东西?”   被说到这个尴尬话题,南天音沉默了。   而花重锦见她这副表情已经猜到了答案,她眼波流转,不乏讽刺讥笑:“哦~看来是没有了。”   见南天音始终不作答,花重锦问到:“怎么,不想回答本座的问题?”   面对她的调笑,南天音只是放轻了声音,在她耳边犹如呓语般问:“南天音是否拿到自己想的东西……对于宫主而言,很重要吗?”   这仿佛情人般温柔低沉的口气让花重锦一顿,随即收回视线,假装继续看手里的文书,别捏地说道:“哼……随口一问罢了。”   南天音一笑,也不拆穿。   片刻之后,她继续问:“宫主若要什么东西,想来可以用更平和的方法得到,为什么非要屠戮万宝楼?”   “你现在是在向本座兴师问罪?”   南天音不语,只是盯着她。   花重锦也是不语,只是与她对视。   不过一会儿,花重锦就败在了这个入定般的和尚身上,沉声道:“他们都该死。”   南天音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睛,她原本以为花重锦喜怒无常,定是不会搭理自己,没想到她居然接话了。   “该死?宫主这是何意?”   “你不需要知道前因后果,你只要知道他们该死就够了。”   南天音很不满意这个回答:“宫主这番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没有又如何?本座可稀罕你的认同?”   她讥讽一笑,让南天音握紧了拳头。   “本座虽然随性,但也从不屑于滥杀无辜;这其中种种,非是你们这些局外之人可以理解的。”   “……宫主若肯说,南天音不就了解了?”   她这句话很轻,像是一阵风从花重锦耳边刮过。      ☆、第二十六章 落昙华②   花重锦听完这句话,忽而沉默,半晌,在南天音都要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你知道又如何?你帮不了本座,对了,按照你的性子,应该还会想方设法来阻止本座。”   这句话说的深远,南天音几乎立马就捕捉到了她的言外之意:“宫主还想杀更多的人吗?”   花重锦露出那种薄凉残忍的笑容:“哈……你倒是敏锐,没错,万宝楼那些人还不够抵消本座的怒火,本座还要让更多人付出代价!”   “宫主……!”   南天音口气很沉重,大抵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悲痛:“即便是如何的怒火,也断不需要如此多的鲜血来洗刷;南天音奉劝宫主一句,莫要罔造杀孽,否则最后痛苦的也还会是宫主自己!”   “哦~果然是修佛的弟子,这满口的大道理说的可真是精妙。可惜花重锦本就是恶人,实在无法皈依我佛。南天音,省省力气,莫要把本座惹恼了!”   显然,花重锦和铁连江一样,并不打算采纳南天音的建议。她一挥袖,倾城的容颜上已有薄怒之色;然而南天音却并不惧怕,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激动的心情,但语气更为森冷了:“不屑滥杀无辜……那为何宫主当日要牵连剑卿!”   “南天音!!!”   花重锦突然大怒,一掌将眼前的桌子劈的粉碎!   霎时尘土飞扬,南天音受到强悍掌力波及,加之之前身受重伤,此刻闪躲不及,生生呕出一口血!   她一面咳嗽,趴在地上一手捂住嘴,却阻止不了鲜血从指缝之中渗出。   南天音吃力地抬头,看见盛怒的花重锦胸膛剧烈地起伏,身上早已不受控制地爬满了雪白的昙花图腾!   “剑卿……寒江雪……呵呵……”   花重锦冷冷地笑了起来,状若癫狂,让南天音心惊不已。   “我当初就该直接掐死她……泷楚泽算什么……本座连他一起杀……!”   也不知道是南天音那句话将她惹怒,花重锦的神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疯狂;三生花的强大内力炸的房间里一片尘土飞扬,南天音觉得胸口狞痛,却还得咬着牙试图安抚她:“花重锦……你冷静一些……”   花重锦听到她细弱蚊蝇的声音,低下头眯着眼睛看着她,突然又笑了起来。她蹲下去,轻轻抚摸着南天音惨白的脸,将她嘴边那一点鲜血拭去。   然后她突然说:“叫我凤锦。”   南天音怔了。   花重锦带着温柔的微笑,像是逗弄一个孩童一般:“快叫一声,叫我凤锦就好了,我允许你这样叫我。”   南天音犹豫片刻,就见到花重锦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连忙顺着她的意图叫了一声:“凤……锦……”   花重锦听到她沙哑的叫着自己的真名,开心地笑出声,就像是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南天音忍不住垂下头,她觉得浑身骨头都被拆了一遍,疼的她直抽冷气:“花重锦……咳咳……你究竟怎么了……”   南天音声音虚弱至极。   “清醒一点……”   她紧紧抓住花重锦的裙角,将那一小块布捏的皱在一起。花重锦低头狼狈不堪的南天音,突然如梦初醒!   她浑身一颤,昙华图腾霎时消散!   南天音也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南天音……?”   花重锦呆呆地看着昏迷在地的南天音,双手微颤地伸过去抱起她。   “南天音!!!”   见南天音脸色苍白、嘴角渗出殷红血迹,她抱住她的手臂有些微颤,连忙将人横抱起来走出了书房!   房门打开,紫漠红妆二人在不远处候着,见花重锦神色紧张地抱着重伤昏迷的南天音,顿时惊愕不已。   紫漠最先反应过来:“宫主,发生何事……啊!”   花重锦竟然直接走到她面前,眼睛泛红、杀气四溢地看着她:“女颜……姬如女颜在何处!”   “回宫主!前副宫主姬如女颜已然失踪,如今并不在宫内!宫主若想为南姑娘治病,应当找秋千影……”   紫漠虽然看似镇定,但在《昙华》强大的压力下仍是汗如雨下,回答问题也变得急促起来。   花重锦抱着南天音喃喃自语:“秋千影……对……本座应当去找秋千影……红妆!”   红妆一惊:“属下在!”   花重锦厉声喝道:“让秋千影一炷香内到本座房内,若是敢迟到一刻本座就把他拆了丢出去喂狗!”   “是!”   红妆赶紧带着战战兢兢的紫漠快速离开去寻找昙华宫首席医师秋千影去了!花重锦收紧了手臂,看着怀中面色惨白、冷汗涔涔的南天音快速赶回房间!   “你不会有事的……”她将下唇咬出了血,呆呆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南天音。   「本座不会让你有事的,南天音……!」   一炷香后。   南天音被安放到花重锦床榻之上,花重锦坐在一旁,一动不动。   突然——   “嘭!!!”   一声巨响!花重锦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俊秀男子从外面急匆匆地赶进来,一边跑一边喘气。   “哈……哈……”他抬手擦了擦由于剧烈运动而出的汗,然后心有余悸地看着一旁桌上燃尽最后一抔灰的香。   花重锦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根本听不到那阵巨大的动静。待男子缓过气来,她才用沙哑的声音道:“刚好一炷香。”   “花重锦!”秋千影听到这句话,霎时怒不可遏地大喊大叫:“你这个神经病!你明知道我在昙华东山的药炉!东山!离这里有多远你不知道吗?!还要我一炷香就赶过来!我都快死在路上了!”   “总算还没迟到。”花重锦看着他抓狂不已的样子微微一笑。   “你很遗憾的口气是怎样?!”   秋千影差点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   花重锦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好了!本座现在没心情与你斗嘴,快来帮本座看看此人的伤势!”   秋千影见她确实心情不佳,倒也不再讨嫌,老老实实做到南天音旁边给她把脉。   “嗯?!”   “怎么了?”听见秋千影那声不对劲的嗯,花重锦立刻紧张地询问。   秋千影一扫刚刚凝重的神色,露出丝丝笑意:“你对她动过手?她居然还能活着?”   “……”   秋千影抽回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取了一颗药丸塞到南天音口中。   “本座……并没有下重手……”半晌,她才闷闷不乐地轻声嘀咕。   秋千影听到这句话抽了抽嘴角:“大姐,你练的可是至阴邪功《三生花》的中部啊!你该庆幸这还是个女人,若是男人早就暴毙身亡了!还有,她中毒了。”   “什么?!”   “这□□的药性非常奇怪……唔……非要说的话,很像是神医谷那个老女人的手法。”   “神医谷主?”   “对,就是夏书卿;我记得以前母亲还在的时候曾经和她斗过医术,其中有一项就是斗毒;当时夏书卿的□□展现出来的症状破像是这个人身上的性状,不过也有所不同,倒像是经过了改良。”   “这□□会如何?”   秋千影耸耸肩:“不如何,你记得江梅夫人的牵心蛊吗?”   “……”   “江梅夫人的牵心蛊是种极其阴毒的蛊,它会让被种蛊之人每过一段时间便会疼痛难忍,生命力被蛊虫慢慢蚕食,导致身体虚弱短寿,且生命随时可以被种蛊人终结……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叫什么来着?”   “南天音。”   “哦,南天音……这□□和牵心蛊有异曲同工之处,若不解开,那南天音的寿命便所剩无几了;而且绝对不会死的太轻松。”   “你直说要如何解开吧。”   “要么去找夏书卿拿解药,要么你就给她移毒;我虽然无法解开这□□,但是转移还是做得到的。可惜这□□太厉害,寻常之人根本承受不住移毒的痛苦,如果是练成了《昙华》功体的你倒是可以。”   秋千影说完这句话就看见花重锦沉默了下去,随即笑道:“嘛,不过这个倒是玩笑了,这世上哪有人值得你如此,反正她死了就死了,无所谓。何况你本就有花毒在身,这样下去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秋千影起身后便写了方子,随后向花重锦说明自己的配药便离开了。只剩下花重锦一个人看着脸色苍白的南天音,半晌无言。   南天音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她眨了眨眼,有些吃力地起身,身旁的一个侍女立刻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多谢。”   “南姑娘说笑了,宫主有吩咐,您现在身体虚弱,不宜离开;但若是想在昙华宫走走,仍是可以的。”   “哦?我可以在昙华宫内走动?”   “是,不过为了姑娘的伤势,还请姑娘记得一定要去东山药炉一趟。”   “我知道了,多谢。”   侍女行了个礼,随即便退下了。之后南天音便依照侍女的嘱托来到了东山药炉,远远就看到一个男子专心致志在盯着药炉。   秋千影看见她来了,终于挪开了视线,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恢复力倒是不错,只要回去定时服用我给你的药物就好了。”   “南天音谢过公子。”   “……南天音……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你。”   “嗯?”南天音诧异地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母亲曾经提起过你几次。”   南天音一愣:“……母亲?”   “就是姬如女颜。”   南天音大惊:“女颜前辈竟然有……啊!你……是她的……”   “哈,当然是养子了。”   “原来如此,着实让南天音吓了一跳。”   “母亲以前只为步宫主挂心,但是她却时常提起你,今日我见到你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如果你机会见到母亲,请告诉她……我……很挂念她。”   “好,公子尽管放心。”   “那就多谢了。”说罢,秋千影便将之后炼制的药打包给了她,顺便替她把脉顺气,再叮嘱一些注意事项后就放她离开了。      ☆、第二十七章 落昙华③   回去的路上,南天音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玲珑殿——也就是一开始她与花重锦相见的地方。   她走到门口还有些迟疑,正在此时,她肩头拂过一阵微风。她向后一转,看见花重锦站在她身后。   “花重锦……”   她轻轻唤了一句她的名字,仿佛心中有什么东西升腾起来,又慢慢沉下。   外面下雨了。   “进来吧。”   花重锦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南天音握紧了拳头,随即舒展开来,点点头,跟着她一起进去了。   “今天不处理公文了?”   “不了,本座没心情。”   “哈……因为在下雨吗?”   “……嗯。”花重锦眯着眼睛,当南天音提到这个话题之时她便合眼了,似乎不想太多去面对。   南天音一怔:“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花重锦没有回答,而是挪了过来,在南天音惊讶的目光之中毫无顾忌地睡在了她的大腿上!   “花重锦,你……”   “别动。”   南天音本来想把她拨开的手骤然停在半空中。   “本座累了,让本座睡一会儿。”她喃喃,语气清浅,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一样。   南天音微微一叹,将手缓缓放在她柔顺的头发上,细细摩挲安抚:“……睡吧。”   她的声音让人沉迷。   花重锦的眼睛缓缓合上,真的枕着南天音的大腿睡了过去。   过了一个多时辰,等花重锦醒来的时候雨还没停,她缓缓起身,看见南天音靠在后面的架子上睡着了。   她伸出手,轻轻拂过她的眉心,抹开那点细微的褶皱。   她知道,南天音是个不简单的人,思虑颇重,总会有意无意地蹙着眉头,仿佛一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事情等着她一样。   她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习以为常的操烦,如果换成自己,怕是早就甩手不干了。   她在坚持什么?又是为什么坚持?   这些花重锦都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兴趣有些过头了,但却并不讨厌。   “南天音……”   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见对方实在睡得沉了,也没打搅,只是轻轻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在她泛着檀香味的胸前蹭了蹭,然后站了起来,独自走了出去。   所以等南天音再醒来的时候,玲珑殿只剩下她一人。花重锦不知去向,她迷迷糊糊地在原地躺了一会儿,只觉得大半天没吃饭,腹中空虚。索性也不去想花重锦到底去了哪里,只是站起身来,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出去。   走到玲珑殿外面,南天音很快就见到了别的昙华宫人,在问清楚厨房的位置后道谢前往了。   天色已晚,早就过了昙华宫用餐的时辰,南天音尚在琢磨自己要做些什么,就诧异地看着在厨房里煮面煮的一身是白面粉的秋千影:“秋……公子?”   秋千影头也没回,继续搅拌着锅里的面条:“是我啊,怎么了,你也想吃面吗?但是我加了油脂……”   “……南天音业已还俗了。”   “嗯,那我给你盛一碗?”   “多谢……秋公子为何这个点还在厨房?”   秋千影回过头来鄙视地看着她:“因为我饿了啊,这需要理由吗?”   觉得自己智商被鄙视了的南天音沉默了。   秋千影见状,满不在乎地打哈哈:“好了,不说了,面都熟了,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他利落地放上调料,剁上葱花,然后给自己那一分加了点肉,将素面给了南天音。   “多谢。”   “不用谢,放心吧,我刚才骗你的,我没加油脂。”   南天音也不接话,只是将调料拌匀准备开吃:“公子似乎很熟练。”   “是啊,谁让母亲喜欢吃面呢?”   “哦?”南天音来了兴致:“女颜前辈喜欢吃面?”   “嗯,母亲是小时候被步宫主捡回来的,宫主又没花心思在吃东西上,大部分时候就喂母亲吃面,她从小吃到大已经吃习惯了。”   “哈,我还以为会吃腻呢。”   秋千影赞同地点头:“正常人都会吃腻的,可谁让喂她吃东西的是步宫主呢?”   他叹了口气。   “对了,如果你晚上有空可以来药炉一趟,我有东西给你。”   南天音一愣,有些讶异,但还是答应了:“是,南天音知晓了。”   夜晚,南天音依照约定来到了东山药炉。   “秋公子?”   她喊了一声,秋千影便从药炉里出来了,手里不知攥着什么东西。天色太暗,这里又不点灯,南天音完全看不清楚。   “不知秋公子要给南天音何物?”   秋千影沉默了一会儿,递给南天音一把木梳。   “嗯?”她诧异地接过这把平平无奇的木梳,有些不解地看着秋千影。   秋千影郑重其事地说:“这是步宫主的遗物,我有预感,也许有一天,你能用得上它。”   南天音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把木梳好好收起来,道了谢就离开了。回房的途中不知怎的还是拐来了舜华宫。前几天她就试图进入这个昙华宫大殿,但每次都被守卫拦下了了,只能远远看一眼。不过此次由于遇上了花重锦,守门的弟子终于没有再拦阻她。   花重锦打发了守卫,侧头看着她,语气淡淡的:“你想来舜华宫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好奇罢了。”南天音如实相告。   “好奇?”   两人边说边走,这会儿已经进入了舜华宫内殿。殿内灯火通明,花重锦看着灯光下泰然自若的南天音,嗤笑了一声,故意吓唬她道:“你可知好奇可是会要人命的?”   “南天音知晓。”   见她并不害怕,花重锦也无心再在这个问题上与她纠缠。   过了一会儿,南天音问她:“这里是做什么用的?”   “如你所见,外面的大厅是召集宫人用的,这里则是宫主休息的地方。”   “原来如此……”   花重锦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南天音也不扭捏,干脆地走了过去。   “‘南天音’……一听就是假名,你真名为何?”   没想到花重锦会突然提到这个问题,南天音怔了片刻,下意识吐出了真名:“凌如昼。”说完自己都有些不解,为何镜湖月问的时候她都只肯说出法号,换成花重锦怎么就没过大脑脱口而出了呢?   花重锦显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随口继续问到:“哦?太封那个凌家吗?”   “是。”   “……我倒是听说凌家已经在太封之战全灭了。”   “也不尽然,第三家族与第四家族仍有族人活了下来,只是镇守太封的第二家族……如今确实只剩下南天音一人了。”   南天音的语气很平淡,就跟说今晚秋千影煮的面味道确实不错似的。料想是最沉痛的日子已经过去,时过境迁,想不平淡都难了。   花重锦听完之后闭上眼,随即缓缓睁开,那双总是凌厉的凤眼闪烁了一下:“我也是……我们崇凰一族,也只剩下凤锦一人了……”   听见她不是自称“本座”而是“我”,南天音轻声问到:“宫主……愿意告诉南天音了吗?”   花重锦沉默了许久。   她坐在华贵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看着外面依稀的树枝黑影,缓缓开口道:“……我本是西林三十六脉崇凰一族的少族长,我们一族本来与世隔绝,虽然族人稀少,但也自给自足。”   “但一切都因二十五年前母亲救回一个重伤的中原男人而改变了……”说到这件事,花重锦的脸色骤然阴沉下去,浑身的杀气如同跗骨之蛆,森冷的让人颤抖,“那人因为被我母亲所救,再加上母亲貌美动人便生出了不轨之心;而后他向母亲求亲,被母亲拒绝……哈,可叹我的族人们虽然骁勇善战,但却心思简单,那人求爱不成因爱生恨,再加上觊觎圣物玉崇凰屠尽了崇凰一族!”   南天音蹙眉,不禁道:“这也……太过分了!”   花重锦冷笑一声:“可惜他们下手不够利落,没能彻底了解我的性命。我被一位来到西林三十六脉躲避仇家的医者所救,并在脉主一统西林三十六脉后归顺于她,之后便被带入昙华宫,受到前任宫主的教导,并练成了《昙华》。”   “女颜前辈……是她将你带来昙华宫的……”   花重锦看向她,似笑非笑,像是在期待她的认同:“所以你说,我为族人报仇有何不对?”   南天音沉吟片刻,灵光一闪:“难道你的仇人就是——”   花重锦的拳头重重敲在桌面上,弹起一层薄灰;她咬牙切齿道:“前灵剑阁阁主,赵英!”   果然是他……难怪……难怪花重锦要血洗落霞山庄!   花重锦见她很是震惊,继续开口说:“不过杀掉寒洛衣夫妇确实是意外,本来这件事与他们无关,本座无意杀他们。可那个寒洛衣却不识好歹,一个劲嚷着他不能让本座这个妖女伤了灵剑阁主,所以本座干脆连着他一起宰了。”   “……”   “如何?本座早就说了,到底本座仍是一个恶人,若是想着感化本座还是趁早放弃吧。”   “花重锦……”      ☆、第二十八章 暗潮①   那日舜华宫一谈,两人到底是不欢而散。   南天音随后回了自己的房间,过后也不见花重锦来看她一眼,好在经过秋千影的帮助下,南天音身体痊愈了许多。   这几天她总是反反复复地做梦,梦见烟雾缭绕、一片朦胧;她惶然奔走,待山岚尽散,唯见桃花灼灼,将那人紫色的衣衫染成薄薄的红色,万分旖旎。   南天音无数次惊醒过来,无数次挣扎叹息;她其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僧人,这件事早在太封之战中她坐上大统领之位时她就明白了。   六根不净,红尘不绝。   彼时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泥足深陷的一天,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她自认不是英雄,却依旧失陷于温柔乡之中。   哈,也许,她想,这哪能称为温柔乡?明明那人的脾气这样的喜怒无常……   可她还是动了心。   也许是因为她那双妖冶的眼睛;也许是因为她那薄凉的冷笑;也许是因为她于夕阳黄昏之中跪坐与玲珑殿外的木廊之中,一头柔软顺滑的发丝垂在地上;她微微抬头,看着远方竹林葱茏,嘴角不经意间露出的一点婉转浅笑。   花重锦啊……   秋千影给她下的最后一剂猛药让她昏睡了半天,等她从那流连不去的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花重锦坐在她身旁,脸色苍白,神色带着极淡的疲惫。   心动意动则情动,南天音看着她那双狭长飞扬的眼睛——在那双眼睛之中,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于是她唤了花重锦的名字。   花重锦听到那缱绻的一声,手指微动,口气还维持着淡漠,只是问:“你醒了?”   南天音只觉得她实在别扭,万事都非要装作毫不在意,暗自觉得好笑却不表露。只是沙哑着声音道:“是,我醒了……可是……”   她心中一动,缓缓伸出手,抚摸着花重锦苍白的脸:“为什么……你的脸色……会这么苍白……”   花重锦握住那只手,轻轻在温暖干燥的掌心蹭了蹭:“我没事的。”   她的声音带着不同寻常的低哑,眼神疲累般地半眯起来,头微微转了个方向,让南天音的手掌摩挲着她的额头。   就像是一直被人抚慰着的野兽,此刻贪恋着那一点点的温情和舒适。   沉迷不醒。   南天音的手指蜷起来了。   她拉过花重锦的手臂,将她牵引着拉上了柔软的床铺。   仿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花重锦的苍白的脸上浮起很淡的红晕,只能稍微看到一点血色。   薄薄的一层,连呼气都清浅起来。   南天音压在她身上,呆呆地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脆弱柔美的脸。   她的心动了。   在这一刻,她终于无可避免地承认自己和凌十夜到底是流着一模一样的血;最终都被另一个女人无可抗拒地吸引。   “……花重锦……”   她的声音沙哑着,轻轻扬起来,带着奇异的诱惑的味道,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心弦微颤,浑身酥软。   连花重锦也不例外。   “你说……你要我叫你凤锦……那……凤锦……”   她低下头,差一分就要吻住她的唇。   “你可愿……叫我一声“怀玉”?“   花重锦痴痴地唤了一声:“怀……玉……”   南天音左手和她十指相扣,终于还是吻住了花重锦微微开启的嘴唇。   在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眼前佛途万丈,路生莲华,再霎时凋零,黯然失色。   她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她不后悔啊。   “对……怀玉……那是我的字……是最亲密的人才能叫的字……花重锦……”   她细细吻过花重锦那张精致的脸上每一寸肌肤,然后与她额头相贴。   “我……心悦你。”她说着,从未闭上眼睛,只是一动不动地与她对视着,恨不得将所有的情愫传递给她。   花重锦笑了。   毫无阴霾的、羞涩雀跃宛如少女的笑容:“我也……相同。”   听到这句话的南天音终于解开了她的衣衫。   “哈啊……哈……”   睥睨狂妄的女人喘息起来,湿热的呼吸给冰冷的空气都点燃了一层暧昧的温度。南天音如同剥笋一样将她白玉一般的躯体从重重叠叠的衣服里剥出来,然后一一留下只属于自己的印记。   “花重锦……!”   她将她抱起来,咬住她脖子上那块细腻的皮肉,一贯的淡然沉着霎时消失无踪,那双紫色的眼眸深沉的可怕,像是在进食的野兽,不知餮足,贪得无厌。   “啊……呃啊……!怀玉……凌怀玉……!”   “我在……”   她抱住呜咽的花重锦,两个人在宽大的床铺上翻滚着、用尽气力地交缠着,仿佛这是死前的狂欢,矜持隐忍统统抛开,只要这一瞬间的欢愉焚尽她们的魂魄!   即便化成一缕青烟,也要纠缠在一起散去。   花重锦攥紧了身下的被单,修长的白玉一般的双腿紧紧缠绕在南天音纤细却不柔软的腰上,随着她的动作开始发颤,最终激烈地踢蹬着,染上湿淋淋的汗水,泛着淋漓的色泽。   抵死缠绵吧,因为谁也不知道在这一场云雨之后,她们是否还能依偎在一起。   无法可想。   ……   与此同时,灵剑阁。   阁主赵文渊以及剩下的四大高手沉默无言地伫立在大厅之中,看着中间公孙岳惨不忍睹的尸体。   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赵文渊抿紧了嘴一言不发。   半晌,一位黄衫女子咬牙道:“欺人……太甚!”   ——她便是五大高手之一的王如瑾。   另一位仙风道骨、道士打扮的清俊男子蹙眉温声道:“如瑾,你且冷静——”   “你叫我怎么冷静!!!”   王如瑾的怒火一旦爆发出来就再难以收拾,她看着公孙岳支离破碎的尸体,面色沉痛悲伤:“公孙大哥他……他竟然被人如此残杀!花重锦这个妖女!居然连全尸都不留下!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站在公孙岳遗体左边的另一个白衣男子冷着一张脸喝道:“吵什么吵!屋子都要被你掀翻了!”   王如瑾被他训斥,红着眼瞪着他:“林鹤归!你……!”   林鹤归也不甘示弱:“不要以为就只有你一人因公孙大哥之死而愤怒难过!出了这样的事情,凶手抓不到不说,你就先闹翻了!”   王如瑾怒极反笑:“林鹤归,你平日里再怎么找我麻烦我都忍了,眼下公孙大哥被那妖人杀害,你不但不为他报仇,反而还在找我茬!你居心何在!”   林鹤归听到这句话,霎时动了怒:“王如瑾!你什么意思?!”   王如瑾冷笑:“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孙半秋叹到:“你们——哎,你们都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不宜内讧……”   “你闭嘴!”却引来两人一致对外的怒喝。   “……”孙半秋张了张嘴,只好沉默了。   见孙半秋不说话了,王如瑾哼了一声,继续看着林鹤归挑衅道:“我知道你向来看不惯我,不就因为我一个女流之辈却排在你上头么!好啊,我也忍你很久了!以前是想着不能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公孙大哥也死了,这关系反正也支离破碎了,正好来算算跟你的账!”   “血口喷人!王如瑾,你真当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教训你了?!”   “你有本事就来吧,看姑奶奶不将你打的跪地求饶!”   林鹤归顿时气极:“口不择言,看来今日非得代大哥教训你一番了!”   林鹤归和王如瑾都在气头上,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冲出去大干一场。孙半秋和了半天稀泥也没奏效,只好长叹一声,不再多管闲事了。   正当这两人都要出去之时,一道沉郁的女声响了起来:“闹够了?”   赵茉汐一说话,那两人皆是一震,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接着乖乖站回了原位。   “堂堂灵剑阁两大高手,居然在同门尸体旁边吵的面红耳赤、险些大打出手!你们不怕丢了份儿,灵剑阁还怕丢了面子!”   受了赵茉汐的训斥,王林二人皆是一言不发。   见他们二人一声不吭,赵茉汐继续道:“平时公孙让你们多修身养性,你们倒好,都养脾气去了?武功没什么进步,火气倒是不小。”   她的声音冰冷沉郁,将之前一触即发的气氛霎时冻结成冰。闹事的两人一颤,都有些局促。   赵茉汐冷冷地扫了一眼他们:“闹啊,怎么不接着闹了?”   “……”王如瑾一咬牙,先服了软,“师姐勿怪,是如瑾太冲动了,我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哦?”赵茉汐眉毛一挑,“知道赔不是了?”   她这句话拉的有些长,斜睨了林鹤归一眼。林鹤归深吸一口气,也赶紧道了歉:“师姐教训的是,鹤归需继续修身养性。”   对于他们二人的服软赵茉汐还是很满意的,随即看向赵文渊,笑道:“阁主,这两人也道歉了,不知阁主想怎么处理?”   她话锋一转,适时把权柄放到了赵文渊手中;那两人闻言都看向了赵文渊,眼神真诚,还带着一丝乞求。   赵文渊的目光在他们四个人身上转了一圈,只好叹了口气:“诸位都是文渊的长辈,这点小事就算了,但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是,如瑾明白了……”   林鹤归咬了咬牙:“是。”   看见王林二人尴尬不已,孙半秋适时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就这样结了吧,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件事为好。”   赵茉汐笑道:“我相信阁主已经有所决断了。”   赵文渊一怔:“姑母……”   “阁主,将你的说法如实道来就是了。”她倒是一个劲地鼓励他。   赵文渊沉默片刻,仍是开了口:“灵剑阁与昙华宫从此势不两立!”   听到这个决策,王如瑾精神一震,大声道:“好!不愧是阁主,我们一定要为公孙大哥报仇!”   林鹤归也点了点头:“嗯,但铲除昙华宫一事非同小可,还要多加筹划。”   孙半秋则没有说话。   赵茉汐也附和:“没错,五大高手被杀实在是打了灵剑阁的脸,若是隐忍不发倒要被外面的人嘲讽我们软弱可欺了。”   “姑母所言甚是,孙前辈——”   孙半秋赶紧一步上前:“阁主有何吩咐?”   “劳你去通知盟主一声。”   “明白了,那我先走一步。”   “嗯。”   孙半秋走后,赵文渊再与其他三人商量了些杂事便散会了,临走之际将公孙岳的尸体交给了林鹤归,让他主持公孙岳的葬礼。      ☆、第二十九章 暗潮②   铁连江焦急地在外面等候孙半秋出来。   他加入灵剑阁之后便被分到了孙半秋手下,当然,这不是没有缘由的。其实铁连江的父母都曾经是灵剑阁五大高手之一。而这个孙半秋正好就是铁云城的弟子,所以算起来他也是铁连江的师兄。   铁连江的母亲韩夙便是林鹤归的师父,同时也是寒江雪之母韩静的亲妹妹。韩夙从小便颇具武学天分,十几岁就入了灵剑阁,二十多岁就成了五大高手之一。   灵剑阁有个极其怪异的长老制度,长老死后由手下亲传弟子继承,即便辈分较小,当上长老之后也以同辈师兄弟相称。   算上已死的公孙岳,这一辈的灵剑阁五位长老之中,孙半秋和林鹤归便是一开始小另外三人一辈。   韩夙的姐姐韩静贤淑温柔,她跟自己的表哥寒洛衣相恋,却没想到寒洛衣先娶了江梅夫人千堆雪。   而江梅夫人的母亲是个苗女,后与花心的丈夫玉石俱焚,因此她素来憎恶男人怀有二心。在发现韩静的存在之时没当场杀掉韩静已经是让人惊讶之事了,后因韩静体弱,她的女儿寒江雪也被送到了江梅夫人身边。   铁连江来来回回走了许多遍,终于看见孙半秋出来了,当即便大喊一声:“孙师兄!”   当他迎上去之后,却见孙半秋面色凝重,心事重重。铁连江一怔,连忙问:“孙师兄?你怎么了?”   “……”孙半秋原本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没什么,连江,你来这里作甚?”   提到自己的目的,铁连江迟疑片刻,小声说:“我……我听说了万宝楼的事情……”   “哦?”   铁连江捏紧了拳头:“那花重锦敢如此挑衅灵剑阁,难道灵剑阁要一直忍下去吗!”   见他双目赤红,孙半秋便劝道:“连江,你且冷静一些,我明白你的心情——”   “孙师兄!你就告诉我吧,阁主打算如何?!”   孙半秋见他心下焦急万分,轻叹一声,还是将赵文渊的话告知他了。   听完赵文渊宣布和昙华宫势不两立的事情后铁连江大为兴奋:“太好了!我一定要去!我……一定要……手刃花重锦!!!”   孙半秋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花重锦哪是你能对付的?不过你愿意对抗昙华宫也是好事,先回房去吧,继续在这儿晃悠被人看见了可说不清。”   铁连江此刻兴奋地不行,也无意再阻拦孙半秋,点点头后就一路跑回房了。   孙半秋沉下眼看着铁连江的背影半晌无言,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一道浑厚低沉的男声在他身后悠悠传来:“你今日似乎思绪颇重啊。”   “……”   “怎么,不说话吗?”来人的口气中带着笑意。   孙半秋闭了闭眼:“哪敢呢,一切都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着;如今公孙岳已死,王如瑾和林鹤归又矛盾重重。而灵剑阁大权又被赵茉汐架空……这灵剑阁,无非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来人一身黑衣,容貌被掩盖在黑布之下,只露出一节下巴;他微勾唇角:“是啊,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孙道长。”   孙半秋也不理会他的调笑,只是转过头去问:“……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说到正事,黑衣人也撇去笑意“我么,自是有我的考量。你不用想那么多,按照赵茉汐的说的做就是了。”   “你要对赵茉汐下手了?”   “她一日不除,灵剑阁就一日不会易主;你说,我哪能放过她?”   孙半秋又沉默了。   “怎么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孙半秋轻叹:“没什么,只是在想,你也真是心狠手辣啊。如果有一天我妨碍到你,你是不是也会将我铲除呢?”   黑衣人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问题,微微一愣,随即低沉地笑了笑:“哈……不会有那么一天的,秋儿。”   孙半秋双眼一眯,神色怅然,喃喃道:“是啊……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是夜。   铁连江房内。   铁连江兴奋的完全无法入睡,焦躁的杀意和刻骨的仇恨蚕食着他的心,让他坐立难安。   “终于……终于……!”   他死死咬着牙,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花重锦……花重锦……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想到激动处,狠狠把拳头砸到了桌上!   铁连江面容扭曲地瞪着前方,仿佛虚空中浮现了花重锦傲慢的身影,让他双眼都开始充血。   正当他焦躁难耐之时,一个白衣翩跹的身影突然闯进了他的脑海!   “南天音……”   在想到那个白衣女子的一刹那,他的心竟然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他垂下眼,神色茫然又迷离:“南天音……南姑娘……你现在……又如何了呢?你……也还好吗?我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份仇恨啊……”   “呵呵……放不下才是理所应当的,花重锦屠你满门,难不成就因为一个女人的一句话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铁连江厉声喝道:“谁?!”   他“嚯”地站起来,警惕地看着从窗外翻身进来的黑衣人,手搭在了腰间的武器之上:“你是何人?!竟敢夜闯灵剑阁!”   黑衣人把兜帽往下一拉:“呵呵呵……不用如此紧张,我是来帮你的。”   铁连江一怔,随即怒道:“帮我?胡说八道!我不知自己何时需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帮忙了!”   “稍安勿躁,何不听我说完话再做选择呢?”   “……哼!”铁连江冷哼一声,到底还是移开了手。   见他愿意听自己说话,黑衣人道:“这灵剑阁内矛盾重重,正是你的机会。”   “什么机会?”   “哼,赵文渊软弱无能,外强中干,还被一个女人所牵制,怎么可能对抗得了昙华宫?靠这群草包,你的复仇大业根本就没戏!”   “……”   “你父亲曾是灵剑阁五大高手之一,孙半秋又是你师兄,只要你想,就能通过他们夺取灵剑阁的大权!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做不成?”   铁连江脸色一沉,朝黑衣人攻去!黑衣人却是早有准备挡下了他的攻击!   铁连江怒道:“妖言惑众!竟想唆使我做忘恩负义之人!!!”   黑衣人哈哈大笑:“哈哈哈,自古欲成大业者皆是心狠手辣!无毒不丈夫啊,铁连江——”   他被铁连江逼到窗台上,然后跳了出去,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休走!!!”   铁连江追到床边,却已不见黑衣人的身影,只听得到他的声音——   “你自己好好考虑吧!唯有如此,你才可能大仇得报!才可能获得你想要的东西……包括让你念念不忘的那个女人……”   “可恶!”   铁连江一拳砸到窗框上,喘着粗气往后退了两步:“……可恶……”   他颓然地跌坐在凳子上,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   “花重锦……!”   他咬着牙念着这个名字,手骤然收紧!      ☆、第三十章 暗潮③   巫山云雨过后,南天音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是凌十夜鲜血淋漓倒下去的场景和抱着哭嚎不已的瑶儿无言伫立的汝鄢朱雀。她动不了了,浑身发抖地看着战场上面无表情的朱雀,看着她灰蓝色的眼睛里渐渐涌出泪水。   凌遥发出了尖锐的啼哭!   她看见朱雀的嘴开开合合,没有声音,但是她知道,她说的是——   “救救瑶儿。”   南天音骤然惊醒了!   她喘着粗气,单手捂着脸直起身来;凌乱的内衫遮住□□在外的肌肤,却无法完全掩盖上面星星点点的红痕。   她咬着牙,另一只手也随着捂住了脸,将那双闪着幽光的紫色眼眸盖住。   片刻后,花重锦动了,她懒懒地起身,环住南天音的腰,将头放在她圆润的肩膀上:“怎么了?”   “……没……”   她话还没说话就被花重锦直接打断了:“如果你想说‘没什么’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哈。”听到花重锦这么霸道的发言,南天音不仅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轻笑一声,横亘在心中的阴云霎时烟消云散。她放下双手将花重锦搂进怀里,感受她发间淡淡的冷香。   “只是做了一个梦……”   花重锦也放轻了声音:“什么梦?”   南天音闭了闭眼,最终选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知花重锦。她的声音又低又哑,但是很会讲故事,将自己初遇凌十夜到现在帮助凌遥治病的事情娓娓道来。   花重锦很喜欢她的声音,那在□□过后会沉静沙哑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膜。   其实她都喜欢,只要是南天音身上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根头发她都喜欢。   南天音省略了不必要的东西,但不妨碍花重锦理解她的意思。她似乎说了很久,起码有半夜了。说完之后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花重锦将她推开,自己下床穿衣服。   南天音沉默注视她的背影,久久没有言语。   花重锦穿着穿着就停了下来:“我会给你一朵佛血莲,拿到之后就离开吧。”   这句话像是在南天音心上撕开一个小小的口子,一点点冒着鲜血:“你……会舍不得我吗?”   她低声问,像是夜风穿过竹林。   “舍不得,你就会留下来了吗?”花重锦反问,声音也是淡淡的。   南天音竟然哑口无言,半晌,她看着敞开的大门苦笑起来:“是啊……”   她长叹了口气。   花重锦向来是雷厉风行的人,她一向说到做到。待到天明,紫漠就捧着装了佛血莲的盒子递给南天音。   “多谢。”   紫漠问她:“南姑娘这就要走了吗?”   南天音只好苦笑:“是啊。”   “这样,还望姑娘一路顺风。”   紫漠一向稳重有礼,南天音见状也承了他的好意,道了谢之后便离开了。   临走之际,紫漠留下了一句话:“待诸事完毕,愿姑娘不要忘记……这昙华宫还有人等着你。”   南天音顿了一下:“我……知晓。”   她再次迈开脚步,在朦胧的晨雾消失在巍峨伫立的昙华宫前,消失在盛装打扮却不愿露面的花重锦眼中。   梦该醒了。   南天音日夜兼程回到江南,她一出昙华宫施蛊就给云朝传了信却不见他有回音。   当日他和镜湖月一起失踪,南天音始终放不下心来;但是云朝也不是乱来之人,相信他很快就会回到苗疆了。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找凤君医治遥儿!   依约来到瑾花楼,南天音再一次撞上了蔺贤。不过这一次蔺贤并没有跟她大打出手,而是用一种幽深的目光看了她半晌。   “凌二小姐?”蔺贤看了她许久幽幽开了口。   “是。”被他这番态度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南天音只好应了一声。   “啊,是这样啊……”他眼神一颤,喃喃般说:“你就是她的妹妹……凌家的二小姐……”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像是梦呓。   “之前多有得罪,还请凌二小姐见谅。”   “无妨,楼主也是为了家姐,还请不必挂心。”   “凤君还是在老地方等你,二小姐慢走。”   “多谢楼主。”   南天音道了谢便赶去了二楼雅间,因此也没有看到蔺贤暗潮汹涌的表情……   二楼雅间之内。   南天音刚一进去就是一道剑光袭来!南天音大惊,赶紧闪过,那一剑却撕裂了她的衣衫!   “城主何意?!”她连忙开口!   房间里杀气腾腾的男人没有打扮成凤君的模样,而是保持了原貌,浑身上下都是沸腾的杀意,手下的剑招越来越不留情!   南天音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不一会儿身上就七七八八添了许多伤口!   那一剑眼看就要刺穿她的喉咙,南天音却躲闪不及了!   叮!   剑尖在离她喉咙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南天音看着杀气冲天的泷楚泽,试探性开了口:“南天音哪里得罪了城主,还请明示。”   泷楚泽恨恨看了她一眼,想必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把剑收了回去。   “上一次……在万宝楼……江雪她被花重锦打成重伤……”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花重锦撕成碎片:“现在危在旦夕……只有武林盟主的续命丹能救她!”   说罢,他红着眼睛看向南天音:“以我的身份是不可能拿到续命丹的,所以只能你去!”   “这是当然,我与剑卿算是朋友,如今她有伤在身,我自该为其奔波。可是……剑卿的伤势并不是南天音造成的,为何城主要攻击我?”   “哼……”泷楚泽冷哼一声,收剑入鞘:“莫名看你不爽。”   “……”   “佛血莲拿到了?”泷楚泽适时岔开了话题。   “是,不知城主何时启程去苗疆?”   泷楚泽微微蹙眉道:“我走不开,但是我可以让我师弟代我去,你尽管放心,他的医术并不下于我。”   “……”南天音眼睛半眯,随后叹了口气,“如此也可。”   “在你给我传信说拿到佛血莲之时我便找人通知师弟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叶振敛拿到续命丹!你尽快出发吧。”   南天音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武林盟一趟。”   这句话说完过后泷楚泽就沉默了,半晌才闷闷道:“多谢。”   南天音听到这句“多谢”,苦笑道:“谢就不用了,只要下一次城主别对南天音拔剑相向就好。”   “……”   商定一切后,泷楚泽告知南天音武林盟的位置,南天音便尽快动身了。   由于南天音并不是魔教成员,再加上她曾在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因此没有人为难她。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叶振敛居然马上就同意了见她。   ——更出乎意料的是,她还见到了长孙疏桐。   紫色衣衫、风流倜傥的逍遥派天权子迎面向她走来,眨眨眼招呼道:“诶,这不是南天音吗,好久不见啦~”   天权子朝她眨了眨眼睛,热情地打招呼。   南天音一愣,笑问:“是你?你怎会到武林盟来?”   “有点公事要处理罢了,对了,你跑来见盟主做什么? ”   南天音顺着他的话说:“有点私事要处理罢了。”   “哈……那我就不打扰了,南天音,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   天权子走后,南天音再也不耽搁,一路走进武林盟会客厅。而武林盟主叶振敛站在客厅里,抬眼看着南天音:“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来求取盟主一颗续命丹。”   “哦?”总是一脸淡漠叶振敛居然微微笑了起来,“你的千回百转呢?为何今日如此急躁?是为了你想救的那个人吗?”   “是。”南天音点点头,毫不掩盖,“南天音还要多谢盟主答应此次会见。”   “因为你是不同的。”   “哦?盟主何意?”   叶振敛沉默了片刻,没有答话。   沉默片刻,他才继续道:“续命丹何其珍贵,你不会不知道;就算是我也只有一颗,你凭什么求取?”   “盟主直言吧,只要南天音能办到的自当尽力。”   “是吗?”   他笑了笑,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微微握紧。   “续命丹虽珍贵,但于我却不是必须。你想拿走可以,但需要帮我一件事。”   “盟主请讲。”   叶振敛脸色一凛:“我要你去西林三十六脉找到姬如女颜。”   南天音一惊——此人居然知道女颜?!一牵扯到姬如女颜,她就必须慎重对待了!   于是南天音试探道:“……不知盟主让我去寻姬如女颜要做什么?”   “你很警惕,不过,这很好。”说到这儿,他又笑了起来,非常奇异的笑容,像是欣慰,像是落寞,“我也希望她能够远离世俗的纷争,自从步生莲死后,她就越来越沉默了……我明明看得见她的笑,却又清楚的知道,她的心已经随着那个女人沉入黄土之中了。”   “你?!”   叶振敛闭上眼:“我不敢面对她,她也大约不想见我了;但是我又记挂她,我是这个世上最记挂她的人……所以,南天音,我要你去见她,顺便告诉她一句话。”   “……什么话?”   她心中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要喷薄而出——   叶振敛长叹一声,他的眼神悠远空寂,像是空茫无所依的孩童,那般的难过:“告诉她‘师父,徒儿很挂念你,真的……很挂念你。’”   南天音怔了:“原来如此……你果然是女颜前辈的徒弟……”   她之前听说过女颜有一个徒儿,但她以为那人是昙华宫的秋千影,没想到居然是武林盟主叶振敛!   太荒谬了……武林盟主的师父居然是一个邪教人士……   不过,南天音想,这个世道也就这样了。   “待你从西林三十六脉归来,就可以拿走续命丹。”   “好,一言为定。”   叶振敛微微一笑:“一言为定。”      ☆、第三十一章 是昔①   “事情就是这样。”南天音将之前在武林盟的事情一一道来,姬如女颜听完后垂下眼,终于从躺椅上下来了。   她鸦羽一般的长发极其服帖地垂落着,金色的眸子带着些许久睡的倦意,眼尾还泛着淡淡的红色,让南天音不自觉多看了一眼。   坦白说,这些年来她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包括名震天下的美人、皇帝后宫的宠妃……哪怕是那些艳冠天下的女子在姬如女颜面前也不过尔尔。   若是姬如女颜想称天下第一美,估计无人可以望其项背。   更何况她还拥有巫瞳一族最强的“九千错”——那闪耀着璀璨金色的眸子、还有上面浮动妖冶的花纹。   以往南天音跟她说话总要隔着帘子,现在失去了这层屏障,她只能错开视线,尽量不去注视姬如女颜的眼睛,免得不知不觉就被拉进九千错的幻术之中。   “我就不该告诉你我在哪里隐居,你总能带来一堆麻烦事情。”   姬如女颜的声音低沉动人,带着些许沙哑,仿佛吐气都在诱惑别人。但这份诱惑并不是刻意为之,她倒是从容优雅,抵不住旁人无端生出些绮思来。   因为她太动人了,她是天生的尤物,连佛都会为她动心,何况是人。   “哈……前辈见谅,怀玉也是迫不得已。”   “你是迫不得已了,最后收拾摊子的还是我。”   听到姬如女颜这句话,一直在她旁边候着的蓝衣活泼少女笑嘻嘻补充道:“主人这话说的岔了,在宁嫆看来,南天音这趟来得好,能把主人从这把椅子上赶下来。要是再这样懒散下去,早晚别人追杀过来你都跑不动。”   听见她当着外人的面如此打趣自己,姬如女颜上挑的眼尾嗔怪地一扫:“哎呀,无怪说女儿家长大了胳膊肘总要往外拐,这南天音是什么人,你居然也帮着她奚落你主人。”   “哪有,我这是实话实说,是吧南天音?”   见宁嫆把话头抛到自己身上来,南天音微微一笑:“宁姑娘精神越来越好了。”   宁嫆是前户部尚书的庶女,后战乱四起,宁家也灭亡于铁骑之下,只余宁嫆被姬如女颜救下带在身边。   姬如女颜叹到:“她精神自然好了,都不知道谁才是主子,端茶倒水没有她,颐指气使倒是少不了。”   “哇,主人你冤枉我啊!我可一直在帮你端茶倒水,只是段玉和非要抢过去给你送来,我又什么办法?还不是怪你自己惹的烂桃花!”   提到段玉和,女颜便不说话了,只是嘴角挂着无奈的笑意。   南天音看见她这副表情就知道那位大理段氏的皇子给姬如女颜带来的麻烦不止一星半点儿,不过按照姬如女颜这种性格,应该也是不怎么在意的。既不赞成,也不阻止。   她转头看着南天音,脸色郑重了些:“告诉叶振敛,我已经知晓了。”   “嗯,多谢前辈……还有前辈的养子秋千影,也托我给前辈说一声,他很想你。”   “影儿?”姬如女颜这才有些意外,“你去过昙华宫?”   南天音想到和花重锦的事情,不觉心中一动,险些就要脸红。还好这几年的颠簸岁月很是磨砺了她的脸皮,完全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遥儿身患血虚至阴之症,所以我受凤君指点去昙华宫拿药引。”   “原来如此。”   她微微一笑,低下头,金色的眸子里流光轮转,像是一面蛊惑人心的镜子,随时将四目相对的人拉入深渊。   “你是去拿佛血莲?”   “是,女颜前辈明察秋毫。”   “……什么明察秋毫,昙华宫也就两种特产,一是《昙夜》,二是佛血莲,这有什么难猜的?”   “前辈说的是。”   无论女颜说什么,南天音总有万能妥帖的回答,就是诸如“前辈说的是”“晚辈受教了”“前辈高瞻远瞩”等等奉承对方贬低自己的话。   这些话姬如女颜翻来覆去听她说了三年多,已经破腻味了。   她皱了皱眉:“你倒是越来越无聊了。”   说到这里,姬如女颜再一次躺了回去,侧着身子看着南天音,手撑着脑袋;加上她本就身姿修长曼妙,比例匀称,骨肉细腻,更显得妖冶诱惑:“南天音,你最终还是被"人间"磨透了性子吗?”   她那双九千错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南天音,南天音倒抽一口冷气,眼神骤然一变!   “前辈……那你还在"人间"吗?”她像是被受到蛊惑一样走了过去,翻身压在了姬如女颜身上。   姬如女颜被她掰了过去,嘴角带着有些恶劣的笑意看着她此刻沉郁的模样。南天音见她如此,口气淡淡却暗含警告意味地说:“前辈,请不要挑衅南天音了,你知道……我的脾气一向不是很好。”   宁嫆在旁边看着她们两个互相挑衅打太极也不惊慌,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默默离开了,不过她还没走两步就迎面撞见了段玉和:“啊,是你啊。”   前南诏王爷段玉和朝她微微点头:“姬如在里面吗?”   “在啊,不过现在劝你最好不要去打扰她,免得看到什么太刺激的画面哦~”   本来听到前半句准备离开的段玉和立刻沉下脸,连忙朝里面走了。   “这下好玩了。”   宁嫆耸了耸肩,走了。   段玉和急匆匆赶到渡龙潭,远远就看见女颜被南天音压在榻上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忍不住怒喝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南天音眼神一黯,规规矩矩从姬如女颜身上下来,顺便将她扶起。动作自然而然、行云流水、恭恭敬敬,没有半分轻薄的意思。   看的段玉和只能强压火气走了过去:“姬如!你真是太胡来了!”   他一甩袖子,却在接到女颜极度冰冷的眼神后噎住了。   姬如女颜只要不笑就疏离得让人心惊:“哦?南诏的王爷,这是在对宿雨楼主指手画脚吗?”   她的语气慢条斯理,但却让段玉和心中一紧,手攥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黯然:“抱歉……是小王越矩了。”   南天音见这种情形徒增尴尬,立刻识相地告辞了。   姬如女颜也不留她,临走之际她看了一眼仍有些挫败的段玉和,心中轻叹,情之一字果然不饶人,谁能料想当年意气风发野心勃勃的南诏王爷居然也有甘愿抛弃荣华富贵去追寻一名女子的一天。   情之一字啊……   南天音心中一动,此刻她禁不住想到昙华宫那个恣意狂妄的身影,不自觉幽幽叹了口气。   “花重锦……”   不敢多加耽搁,南天音立刻赶回瑾花楼,将续命丹交给泷楚泽。   泷楚泽验看之后确认无误,心中顿时松了口气,态度也好了许多。   “既然如此,城主便好好照顾剑卿吧,南天音在中原逗留甚久,也该回苗疆了。”   说到这里,南天音心中一阵疲惫汹涌而来。   朱雀曾经发誓永不踏入中原一步,自己又何尝不是?自己给这块土地留下的也只有扭曲痛苦的记忆而已。   战争的创口在慢慢愈合,可是她心中的血痕却无法抹灭。   她不忍踏足这里,就是因为踩在这片土地上都会觉得鞋底染满了鲜血,她曾经……曾经为了仇恨牺牲了那么多无辜人……   ……要是不曾出来就好了。   不过现在她倒是回去不了,因为她仍是放不下花重锦,紫漠那句话仍在耳畔,时时刻刻响彻心扉:“待诸事完毕,愿姑娘不要忘记……这昙华宫还有人等着你。”   我怎么会忘记……怎么会忘记她……   南天音攥紧了拳头。   「而且云朝此次失踪似乎不是小事,看来倒是我当初疏忽了。这么多天也不见他有回应,莫不是真的遇到不测?!不行,我不能一人回去,一定要找到他。」   南天音暗暗想:然后打折他的腿!   突然,泷楚泽开口将沉思的南天音拉了回来:“你,可有担心过江雪?”   南天音先是一愣,随即垂下眼,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句:“有城主为她如此奔波,还需要南天音担忧吗?”   泷楚泽脸色一变:“也就是说你其实不担心江雪的安危?!”   见泷楚泽又要发怒,南天音轻叹一声,连忙解释:“如何不担心,但有城主在,想必也不会让剑卿有什么三长两短。”   这句话说的好听,泷楚泽这才缓了神色:“哼,这是当然。”   “可不知为何城主有此一问?”南天音觉得奇怪,印象中泷楚泽不知为何总是看不惯她,他又不是什么八卦的性子,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被问到这个,泷楚泽的脸又黑了一层,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江雪想见你。”   “这……”南天音有些犹豫。   “你去不去?”   虽说泷楚泽一脸的不耐烦,南天音也只能硬着头皮拒绝:“不是南天音不愿去,是眼下我仍有要事——唔!”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泷楚泽一掌劈晕了!   “既然是江雪开口,哪还由得了你?”   收拾一番后,泷楚泽便带着南天音去往空山雪原。   而在空山雪原,寒江雪早早就候在门口,她披着厚厚的斗篷,时不时咳嗽几声。此刻还是早春二月,空山雪原本来就终年积雪,现在更是冷的要命。   “咳咳……咳咳咳……”   花重锦那日虽然不知为何没有杀她,但是这沉重的伤势却几乎把她变成了废人。   「花重锦……你想用这种方式让我生不如死吗……!」   寒江雪用力咳嗽了一声,咳出一手鲜血!   她颤抖着闭上眼睛,拿出手帕将那血迹拭去,留下雪地上斑斑鲜红。   不过一会儿,一阵破风声音传来,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不过她没想到竟是泷楚泽抱着昏迷不醒的南天音前来,寒江雪大吃一惊,连忙踉跄着跑了过去。   泷楚泽见她跑了过了,忍不住唤道:“江雪……”   寒江雪却只看得见他怀中的南天音,一时激动,连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把她打晕了?!”   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浮起愤怒的红晕,泷楚泽见她如此生气,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她不肯来,我就将她打晕了带来。”   寒江雪一怔,这句话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在她心上划开一个口子。她声音艰涩,浑身发颤:“即便是她不愿意来,我也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江雪!”   “唔……”泷楚泽怀中的南天音□□了一声,眼皮微颤,悠悠转醒,沙哑着声音问,“剑卿……么……?”   见她醒了,寒江雪连忙道:“是我,天音,你醒来了?”   “嘶……”   她捂着刺痛的头,挣扎着从泷楚泽怀中下来。   “天音……”这两个字像是珍宝一般,在寒江雪口中缱绻碾磨,从心尖上吐出,再送至口舌之间。   “剑卿……江雪……”   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寒江雪浑身一颤。   南天音担忧地看着裹了厚厚一层冬衣的她:“你、还好吗?万宝楼那一日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你了……”   寒江雪把手放在胸口紧紧攥着,片刻后,她勉强压抑住了内心那股汹涌的情绪:“先、进屋吧……咳咳……”   “江雪?!”泷楚泽赶紧将她扶着,却被寒江雪不着痕迹地挣开;南天音眼神一黯:“我来吧。”   南天音话音刚落就被泷楚泽瞪了一眼,但寒江雪却受宠若惊地看着她:“那就,麻烦天音了。”   她把手伸出来,被南天音接到掌心,轻轻握住。   三人进了房门,将风雪关在外面。泷楚泽之后便去给寒江雪煎药,她坐在火炉旁边,时不时咳嗽几声。   南天音看着这一幕,心中蓦然一疼。   她觉得寒江雪此刻佝偻的身影、憔悴的姿态如此似曾相识。   “剑卿……不,江雪……”   “嗯?”   南天音闭了闭眼,还是把困扰自己多日的疑问说了出来:“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在铁家血案之前。”   寒江雪手一抖,手帕滑落在地,露出上面鲜艳的血痕。      ☆、第三十二章 是昔②   过了好一会儿,仍是寒江雪打破了这凝重的沉默。   她弯下腰,捡起那脏污了的帕子,缓缓绕上手指;湿滑的触感让她有几分失神,仿佛回忆的匣子一点点被打开,深埋心中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沉默良久。   “是。”   她终于开了口,低着头,在昏黄的烛光下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我们在很早以前就见过了,只是……你忘了。”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   “……是什么时候?”南天音的声音很轻。   寒江雪闭上眼,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语气清浅温柔,想来对她而言,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记忆。   “天音,你还记得吗?三年前太封之战初期……那个时候凌家军驻扎在西陵渡口镇国寺中……”   听到“镇国寺”三个字,南天音怔住了。   “当时李朝军放过一把大火烧毁了西陵渡口的于家寨,幸存者皆被转移到镇国寺后方接受救治。”   南天音睁大了眼睛,随着寒江雪一字一句的诉说,她那被尘封起来的记忆一点点敞开,勾勒出当时的面貌——   她记得镇国寺周围的杨柳,还有那些灼灼的桃花……以及,拥有和寒江雪相似身形的白衣少女——   她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你是……梵云?!”   在火场之中容貌尽毁、终日在脸上戴着面纱的年轻女子!   寒江雪难过地看着她:“你还记得我吗?天音。”   “怎会……怎会不记得……你、你竟然就是梵云……!”   南天音脑中一片混乱,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容貌精致昳丽的寒江雪,记忆中温柔体贴却容貌尽毁的梵云和她不可抑制地重叠在了一起。   她还记得,那些桃花,还有那个白衣的女子,总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帮她照顾流民。   她记得梵云最喜欢说的就是"你说的话总是对的""你做的事总是好的"。   那么温柔乖顺。   离开镇国寺的那一天,梵云看着她,沉默地折下一支桃花放在她手心。然后她落了泪,哽咽着,紧紧攥住自己的手:“天音、天音姑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所以……请你千万珍重……千万……珍重啊……”   “梵云姑娘……你也一样要保重,要好好活下去。”   梵云泣不成声:“我会的,天音,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缘分不会如此之浅……只要你我都活着,总有一日能再会的。”   眼泪簌簌落下,她只是深吸了口气,放开了自己的手。   “只是到时候见了面,你别忘了我啊。”   她温柔地嘱咐,南天音却只当她是在开玩笑,没有放在心上。   哪晓得今日就来了现世报。   南天音恍惚地喃喃:“终有再见之时……我竟然、竟然一直没有认出你来!”   “这不怪你,那个时候的我脸上尽是烧伤,容貌全毁,与现在大相径庭,你认不出来也很平常。”   “梵云……”   “那是我的表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我在姐姐死后曾经派人去镇国寺,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已经……”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闭上眼睛:“我甚至……还在镇国寺给你立了衣冠冢。现在想来,这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啊……”   “不!这并不愚蠢!”   寒江雪突然激动地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用力抱住了她!   南天音浑身颤抖,她听到了寒江雪的抽泣声;那柔软的身体贴着她,和曾经梵云抱住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果然……就是梵云!   寒江雪用力抱着她哽咽着:“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回去看那里立了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我既高兴又难过;我高兴我自己在你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尽管当时流民那么多,你始终待我不同常人……”   “但是我又难过,我还以为终此一生我们只能这样擦肩而过,我连你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国破家亡……连国家都没有了,我们这些人又哪能安身立命?指不定哪一天就死了,连收葬的人都没有;到处都在打仗……你一个女子,要让我从何找起?我日日夜夜、担惊受怕,无数次梦到你死在李朝军的刀下……”   她说到这里,浑身颤抖的厉害,像是真的见到了梦中南天音惨死的模样。   “我每天都在盼你的消息,可是我又怕听到你的消息。我怕也许我接到的就是你身亡的噩耗,那我宁愿不去找你!天音、天音,还好你就是凌二小姐,还好你就是凌如昼!当我知道你全身而退之时我有多高兴……我想过来找你,可是我怕……我怕你认不得我了,你怕你问我为什么骗你……”   “我一度认为你我终归无缘,感谢上苍,将你再一次送回了我身边。”   说到这里,寒江雪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你还记得你当初问我在镇国寺后山埋了什么吗?”   “……什么?”   南天音只觉得自己说话都艰涩。   “我埋了一句话。”   “……什么话……”   “一愿君千岁,二愿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她含着泪凄楚地笑了出来,然后搂住南天音的脖子,轻轻地吻了上去。   这吻实在温柔小心地令人颤抖,寒江雪的身子柔软淡薄,她发间有着奇异的冷香,细细闻来,果然和梵云一模一样。   南天音此刻心乱如麻,她的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东西——镇国寺的桃花,总是温声细语的梵云,还有……   还有花重锦……她静静地靠在自己的怀里,闭着双眼,身上绽放出多多娇艳欲滴的红梅。   花重锦……   在南天音愣神之际,寒江雪继续语无伦次地说着:“天音……我不知晓你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我真的……咳咳咳!”   寒江雪哽咽着放开她,由于情绪波动太大,竟然引发了内伤,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江雪!”   南天音心中一颤,立刻捉住她的手,紧张地看着她。   “咳咳……”寒江雪死死捂住嘴,南天音瞳孔一缩:“把手拿开,让我看看。”   寒江雪摇了摇头,南天音厉声道:“拿开!”   趁着寒江雪还没反应过来,南天音索性掰开她的手,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一手鲜红。   “这……这是……”   寒江雪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想来是伤势沉重:“这是……在万宝楼那一日……”   南天音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是……花重锦……”   她闭上眼睛,轻轻地将花重锦的名字念出。   寒江雪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只是敛了心神,面若寒冰:“她怕是觉得杀了我太便宜,所以要让我生不如死。”   “……”南天音听的心中苦涩不已,想到了寒江雪和花重锦二人的新仇旧恨,顿时觉得自己捉住寒江雪的手掌灼烫不已,立刻松开了,“其实,我——”   “江雪,药煎好了。”南天音话还没说完就被走进来的泷楚泽打断了。   寒江雪冲他点点头,然后转头看着南天音:“嗯……对了,天音,你方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   “是吗?”寒江雪疑惑地望了她一眼。   南天音苍白地笑了笑:“嗯,你先服药吧。”   “我才走了一会儿,怎么你又心绪翻腾?!”泷楚泽看着寒江雪手上斑斑的血迹,眼神沉了下去。他看了一眼蹙眉的南天音,声音冰冷至极,“看来是你们聊了什么。”   “好了,你莫乱猜。”寒江雪接过那碗深红色的药,眉头也不皱地一饮而尽。   她将空碗拿给泷楚泽,然后接过他递过来的手帕拭去嘴边的污迹。   眼见此景,南天音突然发问:“……很苦吧?”   “还好,没有多苦的。”   她的声音很轻,那么风轻云淡,好像真的不苦。   泷楚泽悻悻道:“胡说,那么苦的药,你连眉头都不皱。”接着他叹了口气:“你何必在我面前如此逞强,江雪。”   “真的不苦,不……应该说,还可以忍受,”寒江雪笑了笑:“真的,我习惯了,楚泽。”   见他们二人如此熟稔地谈天,南天音也不出言打扰,只是静静站着。   寒江雪服完药泷楚泽便要让她休息,只是她见南天音眉间有一股郁色,顿时心忧起来,将人拉到房内询问:“天音,你是怎么了?你不高兴吗?是不是……”她有些局促和难过:“是不是我说的话……让你难堪了……我……”   南天音叹了口气:“不是,切勿多想。”   她摇摇头,犹豫了片刻,伸手摸了摸寒江雪的头,不出意料看到她脸红。   “那你这是……”   “……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没想到寒江雪像是认定了她是介怀女子爱慕一事,眼睛里含了难堪的泪水别过脸去:“我知道……这般不符合伦理之事……惊世骇俗,让你……”   眼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滚落,寒江雪赶紧将它拭去。   “倘若天音对我无意……我、我自然不会纠缠……只求你……不要觉得我心怀龌龊……”   南天音听到这番话,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头,顿时哭笑不得;她伸手将寒江雪掰过来,不顾她的躲闪将她的眼泪擦净。   “你既然知道长姐凌十夜,那必定了解……咳,”她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解释:“长姐一生风流多情,但是她最终倾心的,乃是我的嫂嫂,一名苗女。所以在我眼中,女子相爱并非不堪;人的感情不应该因为男女之别而判定对错,别担心,江雪。”   “……真的吗……”寒江雪凄楚地看着她,扑到她怀中哽咽着,“那就好、那就好,天音……可是你为什么会那么忧郁?”   南天音抱着她,抱也不是推也不是,只好伫在原地:“我是忧心我一位好友……”然后她便将镜湖月和云朝失踪一事告诉了寒江雪。   寒江雪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南天音叹息一声:“佛血莲之事确实紧急,但是寻找云朝更是迫在眉睫……他是嫂嫂唯一的师弟,若他失踪了,我要怎么跟嫂嫂交代。”   “如此,不如让我替天音分忧。”   “嗯?”她诧异地看着寒江雪:“江雪有何打算?”   “我去过汝鄢姑娘那儿,上次多亏她替我解开牵心蛊,只是每过一段时间就得去一趟,正好我马上就要再去,倘若天音信得过我,我愿意护送佛血莲到汝鄢姑娘手上。”   一听这话,南天音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可接着便忧心起来:“只是你现在本来就有伤在身……万一有何不便……”   寒江雪浅笑:“关于这个,天音尽可放心,楚泽会跟着我一起去的。”   “……原来如此……”南天音闭了闭眼,“那真是太好了!多谢你,江雪。”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呢?”寒江雪柔柔地说。   一番商榷之后,南天音打定主意,将护送佛血莲一事拜托给寒江雪,自己着手寻找云朝的下落!      ☆、第三十三章 冲突①   镜神教。   教众恭恭敬敬地候在殿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触怒了其上的飞天镜。   只有白衣的大总管云朝还敢肩膀上顶着一直松鼠,手指蜷起来蹭着松鼠柔软的下巴,就差吹吹口哨了。   当然,他还没那么张扬,毕竟他还不想被飞天镜一掌拍死。   底下的人看着飞天镜脸色阴沉地翻看着手里的书函,只觉得周遭的杀气越来越浓厚,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最后滴落在地板上。   窒息一般的沉默终于被飞天镜打破了:“云总管,这些你都看过了?”   他的声音很冷,仿佛克制不住要杀人一样。   “回教主,云朝都看过了。 ”云朝停下逗弄绒绒的动作,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飞天镜看他难得正经的模样失笑:“哦?那云总管觉得应该如何?”   教主居然笑了!   底下的人再次为云朝捏了把汗。   云朝却毫无危机感:“回教主,昙华宫仗着花重锦的威势向来跋扈;圣教一再忍耐反而让他们得寸进尺。此次吴哥郡一事不仅折损了圣教不少教众,甚至导致当地太守之子惨死,最终圣教在吴哥郡的据点被倾数拔除……”   他声音不慌不忙,但是他每说一句话,飞天镜的手指就用力一分:“花重锦!!!”   飞天镜一声怒喝,内力爆发,手中的厚厚的书函被全数撕成碎片!一时间他面前纸屑纷飞,犹如白雪。   云朝继续道:“昙华宫行事有违道义,花重锦却一味护短……再忍让下去,恐怕圣教威严不存。”   “哼!本君怕她?!”飞天镜一声冷哼,一掌拍到扶手上站了起来。   “教主……”底下有人见状忍不住出言唤到。   飞天镜眼睛一眯:“昙华宫主!你还真以为自己练成了《昙夜》就可以恣意妄为吗!事事与本君做对,当本君是好欺负的不成!”他气得胸口起伏剧烈——吴哥郡镜神教据点几乎全军覆没,还有其他地方累积下来的矛盾……   再不跟花重锦摊牌,她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了!   “传我命令!所以吴哥郡周遭的教众全数赶往紫衣渡口,遇到昙华宫之人……”他眼睛泛红,悬铃花顿时爬满了他周身!随即听他咬牙切齿道:“杀、无、赦!”   云朝连忙半跪:“教主英明!”   众人也齐声唤道:“教主英明!”一时间整整齐齐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云朝继续问:“不知教主欲如何处理花重锦一事?”   飞天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视线:“云总管,替本君给昙华宫主发一封黑函!”   “教主!教主三思!”右护法宁文一听立刻上前一步出声反对。   “右护法,你在质疑本君的决定吗?!”   一股浩瀚的杀气排山倒海而来,宁文一颤,仍是坚定不移:“教主!一旦黑函发出便是约战之意,镜神教和昙华宫同为魔教三大组织之一,那花重锦又身负《昙夜》神功,若是教主此去难免走到两败俱伤之局……”   “宁文!你在怀疑本君不敌花重锦?!”   飞天镜犹如被人狠狠踩了痛脚,一时间恼羞成怒,伸手对着宁文在虚空中狠狠一抓,宁文一声闷哼,竟然隔空被他拽到脚下,狠狠摔到地上!   “教主!!!!”下面的教众看见宁文被如此对待,均是惊叫出声;只有云朝还淡定地站在旁边,眼神深邃沉郁,却是一言不发。   “看来左敬的下场还不够惊醒你们呐。”   飞天镜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脚边的宁文,然后扫视了一圈激动的教众。每一个被他扫过的人都心里发颤,不敢多说一句。   有人见势不妙,悄悄挪到了云朝身旁低声道:“云总管,您倒是替右护法说句话啊!”   云朝也压低了声音回他:“我能说什么?这镜神教还不是大大小小都是教主说了算,就算是我也不敢去撞他的枪口,右护法也真是够有魄力!”   “云总管。”飞天镜一个字一个字咬着说:“本座都听得见。”   “哦豁~”云朝耸耸肩,立刻跟刚才那人分开站直:“是,教主神功无人能及,五感也越……”   飞天镜突然脸色一变,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狼狈地爬起来跪正的宁文立刻担忧道:“唔……教主……?”   “嗯?!”云朝眼见大事不妙,立刻上前扶住飞天镜。   “唔……!”飞天镜低低地□□了一声,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紧紧抓住了云朝的手。   云朝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教主!教主你暂时忍耐一下……”   “可恶……”   飞天镜脸色惨白,实际上早就浑身无力,若不是云朝此刻支撑着他,说不定他已经倒在地上。   宁文咳了咳血沫,踉跄着站起来,不敢多看飞天镜一眼,哪怕对方近在咫尺。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半跪在飞天镜面前:“教主息怒。”   “够、够了,本座不想再议,今天就到此为止!”   云朝小声调侃道:“哎哟我的教主喂,您可悠着点儿。”   他几乎是搂着飞天镜的腰将他抱在怀里,宁文听见云朝和他低语,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和愤恨;他仍是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飞天镜,却看见他满脸冷汗,漆黑的发丝被汗水沾染贴在苍白精致的脸上,晕染出别样惊心动魄的美。   宁文的心狠狠一跳。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飞天镜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竭力控制体内的花毒,无暇分心。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教主的命令吗?散了吧!”   见云朝也这样说,众人只好讪讪离去。   宁文神色一黯:“教主……您……”   “够了!滚!”   “……教主……”   云朝看着宁文失落的模样,又顾忌飞天镜体内的花毒快要失控,只好把飞天镜塞到了自己身后,挡住宁文的目光,嬉皮笑脸道:“行了右护法,教主好不容易松了口,你就别自讨没趣儿了,我们先走了,多保重啊!”   “……云总管!”宁文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云朝懒得再搭理他,赶紧搂着虚弱的飞天镜从侧门离开了。   刚一出门,就听见怀中的飞天镜一声痛苦的□□,眨眼之间,他的身形急剧缩水、身段变得柔软饱满,脸也变得小了。   云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去……!”   电光火石之间,变成女体“镜湖月”的飞天镜就两眼一翻,晕倒了。   云朝赶紧将人抄起横抱,一路奔向水天池。   路途颠簸,昏倒在云朝怀中的镜湖月也差点被颠醒了,发出痛苦的□□:“呜……”   “教主,您忍忍,已经到了。”云朝小心翼翼将她放到岸边:“来人!伺候圣女沐浴!”   “是!”随时候在水天池的侍女上前围住镜湖月伺候她沐浴,云朝也摸了摸鼻子赶紧走远了,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不消片刻,镜湖月悠悠转醒;她迷茫地看了一眼四周,随即眼神一冷:“你们退下,云总管,麻烦你过来。”   侍女三三两两退下,云朝尴尬地背对着镜湖月:“我说教主……真要我过来?”   “哼……云总管害羞了不成?”   云朝只好摸了摸鼻子:“哪儿能呢,教主都不害羞,属下怎么敢害羞。”   说着,他还是认命地走了过去。只见镜湖月脸色苍白、慵懒无力地泡在水中,只把头和手臂枕在岸边,不该露出的地方全部埋在水面以下。   “教主有何吩咐?”   镜湖月抬眼看了看他,突然沉入水底,在云朝满脸问号的时候猛地破水而出!   云朝被吓得往后一栽坐在岸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从水池中站起身来的飞天镜:“我去,教主神功大成啊,都可以控制《悬铃》花毒了……”   “哼……”   见飞天镜脸色不好,云朝也不在插科打诨,一脸正色地凑了过来,顺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黑函……务必给本君送到!”   “呃,不商量了?”   飞天镜怒道:“没得商量!本君忍她花重锦很久了!”   “好吧,我也不喜欢花重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飞天镜犹豫了片刻,脸色莫名轻缓了许多:“南天音……最近如何?”   云朝一顿,笑道:“哈,还能如何,我都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小天音的消息了;不过她素来机敏,肯定不会出事的,说不定这会儿事情办完了都准备回苗疆了。”   云朝说完飞天镜就陷入了沉默之中,于是他眼波一转,小心翼翼道:“教主,你……很在意小天音啊。”   飞天镜闻言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云总管也是啊。”   云朝坦荡地承认了:“实不相瞒,我是暗恋小天音好久了,她人当然很好,只是不知道教主看上了她哪一点……”   飞天镜看着他,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色:“云总管如此肆无忌惮,不怕本君杀了你吗?”   “教主英明神武,自然不会啦!”云朝笑嘻嘻地起身,“我去帮教主送黑函了,教主慢慢泡~!”   飞天镜沉默地看着他渐渐消失在水天池,默默闭上了眼睛,疲惫地靠在池中。他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掌心,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都积蓄不了一丝一毫的内力。   “……功体被锁,动辄攻心……悬铃花毒……!”飞天镜狠狠一拳砸到水池壁上,擦破了皮的手指渗出点点鲜血;他穿着粗气后退一步,随即捂着脸自问:“南天音……你在昙华宫……究竟遇到了什么……”   他喃喃,缓缓滑入水中。      ☆、第三十四章 冲突②   为了寻找云朝的下落,南天音一路打听有关镜神教的事情,得知最近吴哥郡之中镜神教和昙华宫双方冲突得厉害,立刻马不停蹄赶往了吴哥郡。   待到南天音赶到探查之时,发现镜神教和昙华宫的冲突已然不可开交,双方大打出手,一时间尸横遍野,人心惶惶。   吴哥郡太守也在派兵镇压,两拨人便换了地方继续打;南天音略一打听就找到了他们郊外的据点。   她隐匿身形在树上,看着下面一拨人生着火,希望从他们的言谈之中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喂,听说前几天落霞大人抓住了镜神教的圣女?”   没想到会听到有关镜湖月的消息,南天音脸色一变!   另一个昙华宫人也接嘴道:“我也听说了,似乎是那镜神教教主将自己的妹妹带来又临时离开,最后那处据点被攻下,落霞大人便抓了那教主的亲妹妹!”   “哈哈哈哈!不愧是落霞大人,眼下镜神教圣女都落到了我们手上,我倒要看看镜神教能如何!”   “对了,那个女的叫什么?”   “好像是……镜、镜什么来着?哦对了,镜湖月!”   果然是镜湖月!   南天音骤然握紧了手掌——当日云朝和镜湖月一同失踪,如今怕也只有镜湖月才知道云朝的下落了!   她怎么会落到昙华宫人手中?!这飞天镜怎么如此马虎!   南天音心绪翻腾,却按捺不发,静待时机。   有个白衣持剑的青年突然站了起来:“哎,我去方便一下,你们等会儿。”   “哦,早去早回。”   “是是,知道了!”他随口一应便走入了草丛。   南天音也无声无息从树上离开,追着那人而去!   那人方便完了便拴好腰带走回去,殊不知背后一个女子悄无声息地从树上跃下,当他反应过来之后,一把冰冷锋利的剑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   他刚想大叫,就被人捂住了嘴!   南天音站在他身后,紫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散发出幽幽的寒光,诡异非常:“不许叫,你若敢发出一声大叫,我就切断你的喉咙。”   “呜呜……!”他一脸冷汗,惊恐地点了点头。   南天音放开他。   那昙华宫人立刻紧张喝道:“你、你是镜神教的?!”   南天音转念一想,此刻昙华宫和镜神教在火拼之中,自己还是早早亮出非是镜神教的身份为好;不然被误会了去,这人死不松口怎么办?于是她沉声答道:“不是。”   那白衣青年一愣,随即怒道:“那你为什么要挟持我?!你可知道得罪昙华宫的下场?!”   南天音听到这句威胁居然笑了出来——不知为何,她在这一刻突然想到了花重锦。   “啊,我知道。”   她带着浅淡的笑意,心想得罪花重锦会是什么下场她再清楚不过了。   南天音绕到他跟前,那双紫色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没想到此人有这样一双色目,那青年惊恐道:“你、你是什么人?!你的眼睛……!”   南天音语气淡淡的:“我会让你说出来的,我一向很有耐心。”   “呜呜!”   南天音用剑挟持着那人,死死捂住他的嘴将他拽进了草丛深处。   一炷香的时间后,南天音独自一人从草丛里走出,佩剑以及锃亮如雪,没有沾染半分血色。   “吴哥郡北面的昙华宫据点……金耀村么。”   南天音立刻冲着盘问出的方向奔去!   而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同伴回来的昙华宫人终于意识到可能出事了,立刻开始搜寻失踪的同伴!   他们找了一会儿,终于在远处的灌木丛中找到了人!   “喂,醒醒!你怎么了?!”   “唔……”   被挟持的人迷迷糊糊醒来,看见同伴焦急的脸,大叫一声弹了起来:“啊!!!”   “你怎么了?!发什么疯!你怎么睡在这儿?是遇到什么了吗?”   “我、我刚刚被挟持了……!!!”   “什么?!可有看清凶手什么模样,是镜神教的?”   “不是镜神教的!是……是……”他竭力地回想着对方的模样。   “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没办法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白衣青年迷茫道:“我、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是个穿白衣的女子……”   “天下间穿白衣服的女人多的去了!你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不、不记得了。”他挠了挠头。   他的同伴抽了抽嘴角:“真是服了你了!还好没受伤,喂,你没说什么吧?”   “没有没有,这个绝对没有!”他嘿嘿一笑。   “那就好,赶紧回去,如果遇到镜神教的怎么办!”   “哦,好!”   他说着,赶紧爬起来跟着同伴回到了之前生火的地方。   吴哥郡北面金耀村。   南天音急匆匆赶到此处,一路上都在思考营救镜湖月的方法。可真当她到达此地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整个金耀村都淹没在漫天火海之中!   简直犹如那日铁家被屠的情景!   南天音一惊,听到前方一阵嘈杂惨叫,立刻闪身,于一处半燃的建筑后面掩盖身形,屏气凝神,悄悄探看前方情况。   可当她看清那一幕时,心脏却犹如被人狠狠一击!   是镜湖月!   只见原本应该手无缚鸡之力的镜湖月居然身边躺了三三两两、不断渗血的尸体;而她面无表情,如森冷阎罗一般一脚踏在脚下一名伤痕累累的女子头上:“你们好大的胆子啊,真当圣教无人了是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脚尖用力,将那女子的头颅狠狠碾过。   “花重锦那个贱人呢?”   “噗咳……!”   昙华宫四修颜之一的落霞顿时咳出一口血,血沫呛入喉管,让她剧烈咳嗽起来;可即便是如此狼狈情态,也不见她有一丝一毫的屈服。   “就……凭你?也敢……对宫主如此、如此无礼……!”   “呵,好有骨气的一条狗。”   镜湖月笑出声来,脸上的表情无比扭曲;她移开脚,伸手拽住落霞的长发将她拖起来。落霞的身形比她高挑得多,但是她却毫不费力:“不知道把你剥了皮悬挂在村口,花重锦看了会不会生气?啧……真是一张好脸蛋啊。”   她说着,冰冷的、沾满鲜血与灰烬的手指扫过落霞的脸,随即变了声音,一道沉郁的男声凭空响了起来——   飞天镜道:“要是剥坏了就可惜了!”   南天音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镜湖月的嘴巴里会吐出飞天镜的声音?!   他们……不是兄妹么!   眼看着镜湖月手指微屈,就要揭下落霞的脸皮,南天音再也忍不住了——   “住手!”南天音不敢多考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大叫出声。   飞天镜一颤,手指在距离落霞还有一寸的地方生生停住,转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南……天音?”   “镜湖月!!!”   听到南天音充满了愤怒和痛苦的怒吼,镜湖月手一抖,落霞跌落在地,抽着气,嘴边溢出血丝缕缕。   她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南天音,杀人无数的手竟然颤抖起来。   镜湖月脸色变得煞白,哪怕是有明亮的火光照耀炙烤也抵不住他心中升腾的阴寒。   被发现了……还是……被她发现了!   她的手有些颤抖起来,落霞倒在她脚边喘着气她也没怎么在意;她的眼睛里只有那个人——那个原本清秀脸庞、此刻因为愤怒而扭曲的人:“……南天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手足无措,嘴里还是吐出的还是属于飞天镜的声音。   南天音盯着她,半晌,她开口了:“你总是骗我。”   那声音冷到极致,让飞天镜浑身一颤。   南天音继续冷冷道:“从我们第一次遇到,你就骗我……这一路上你总是谎话不断,我却始终没有警惕起来。这样一看,果然是我自己活该,是吗?”   她一提气,无比愤怒地大吼一声:“飞天镜!!!”   “不是!南天音!你听我解释!”飞天镜手足无措,急急忙忙想开口解释,却被南天音直接打断了:“够了!你不必解释了!”   飞天镜听到这句话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呆呆地看着南天音,嘴唇惨白:“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我……”   “教主不必多言了,戏弄南天音想必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可惜如今被拆穿了,还请教主自重,放过南天音一马吧!”   飞天镜的身形摇摇欲坠,他试图走近南天音,却见她眉宇之间尽是冷漠厌恶的神色,犹如被人迎头一击,顿时头晕目眩。   他脸色一变,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不好!花毒……!   他死死咬着牙,由于心绪起伏过大,悬铃花毒再次沸腾起来;好不容易积蓄的内力一点点烟消云散,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再也无法积蓄起一丝一毫!   「可恶,偏偏在这个时候!」   南天音也注意到了他的异状,但此刻的她心寒如冰,只觉得愤恨难言,即便发现了他些问题也不愿再多看一眼!   飞天镜见状也是无法,只得深吸一口气:“南天音……你听我说,我确实没有想过要欺瞒你……你应该知道,我练成了宝典《悬铃》,但是……整个《三生花》都会产生花毒……”   南天音震惊道:“花毒?!那是什么!”   “《三生花》每一部宝典都会产生相应的花毒,我不清楚《昙夜》和《莲华》的花毒是什么,但是《悬铃》花毒却会让我功体被锁,动辄攻心……南天音,我真的不是为了玩弄你装作不会武功的模样!”   “……那……”南天音想到了什么,脸色苍白,口中低喃:“花重锦……她也……中了花毒吗?!”   她想到在昙华宫那段时日,花重锦那时而苍白的容颜……!   南天音稳了稳心神,继续问到:“那‘镜湖月’又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飞天镜听到她问这个,竟然不自觉微微笑起来:“南天音……你在……关心我么?”   “……”南天音沉下脸来:“教主不想说就罢了。”   见她确实生气,飞天镜一顿,也不敢开玩笑了:“《三生花》是容秋水所创阴性宝典,本来就是只有女人才能练的。但由于我是纯阴体质,因此可以勉强修习;副作用就是修炼出了一个女体……”   “也就是镜湖月么……”南天音神色复杂地接了话。   飞天镜点点头,神色忐忑地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恼了她。   可他方才所说种种太过让人震惊,南天音一时之间思绪混乱;而飞天镜也由于此刻功体被锁,加上注意力全部在南天音身上而忽略了周遭事物。   ——比如落霞。   落霞双目无神地躺在地上,看着飞天镜细碎的衣角花纹,微微抽动了唇角:原来如此……呵……她居然就是镜神教主!   她闭上眼,做出了一个决定。   「宫主……落霞誓死为您效忠……!」   落霞艰难地抽出腰间的匕首,朝一动不动的镜湖月刺了过去:“去死吧!飞天镜!”   飞天镜来不及反应,而且也无法躲开;倒是目睹了这一切的南天音禁不住大叫:“飞天镜!!!!”   她条件反射般冲动了飞天镜面前,将她一把扯到背后,伸手挡住落霞!   “啊!”   落霞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南天音的手臂之中!   飞天镜惊恐道:“南天音!”   落霞这一击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吐出一口血,怦然倒地,失去了呼吸。   “唔……”南天音只觉得头晕目眩,摇摇欲坠的身体向后倒去,倒入飞天镜怀中。   “南天音!南天音!”   飞天镜后怕地大喊,手都在发抖。南天音迷迷糊糊地躺着,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待她清醒过来后却发现飞天镜已然恢复男身;而她现在则靠在他□□的胸膛之上。   南天音脸色乍变,随即一把推开了他!   飞天镜呆呆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苦笑道:“……你果然……还是不肯原谅我……”   南天音喘着粗气一动不动地皱着眉头看着他,随即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再也支持不住地倒下了!   飞天镜再次将她接住,紧紧抱住她,把头埋在她温暖的颈窝里。   这一瞬间,南天音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镖箱内那个茫然无所依的少女,在夜晚安睡之时紧紧靠在她身旁。   “南天音……”   他的低语就如夜空中的柳絮,似有似无。   落霞的匕首上淬了毒,方才她刺了南天音一刀,南天音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渐渐看不清周围的景色,陷入了深重的黑暗之中。   死一般的黑暗。      ☆、第三十五章 冲突③   当得知凌十夜的血脉还在这世上有所延续的那一刻,她是庆幸的。   无论是叶家那位白发的小公子,还是此刻朱雀怀里看着她笑着伸手的女婴。   “她叫什么?”   “遥,凌遥。”   “是吗,叫凌遥啊……”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抚摸这个紫眸婴孩柔嫩的脸,却最终手指一弯,收了回去。   ——她的手上沾了那么多血,那么多无辜者的鲜血。她不想用这双杀人无数的手去触碰一个纯洁的灵魂。   如果所有的罪孽可以终结在上一代,那下一代的孩子们就能生活在蓝天白云之下么?   或许吧。   ……   她感觉到湿热的毛巾在自己脸上擦拭。   这个人是谁呢?   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寒江雪苍白的脸;见她终于醒来,绽放出劫后余生的笑意。   “天音……你还好吗?”   她眼里蓄满了泪水,这句话一出口,那眼泪就顺着砸到了南天音脸上。   温热的、顺着她的脸颊没入发丝。   “你中了毒……昙华宫的毒,还好、还好有楚泽……”   她哽咽着继续替她擦脸,毛茸茸的、略带粗糙的毛巾在她脸上缓缓移动。南天音的眼神仍有些涣散,她长长的黑发散了一枕,一动不动地任由寒江雪折腾。   寒江雪给她洗完脸,将毛巾放回盆内清洗。   “……”南天音呆呆地看着屋顶,半晌,缓缓开口:“……江雪……”   “嗯?”   “你对我……是怎样看的?”   寒江雪的动作停了。   南天音面不改色,依旧是虚弱却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是在问她外面下雨没有般的稀松平常。   她侧过头,看着寒江雪的背影,那双墨色的瞳孔一片漆黑,连光都照不进去。   “你……心悦我吗?”   “……”   寒江雪沉默了许久,南天音看见她的肩膀有些颤抖,半晌,她终于平复了情绪。   “天音你觉得呢?”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强压的哽咽。   南天音闭了闭眼:“我不值得。”有些东西,她应该要找机会告诉梵云了。   再这么拖下去,到拖的不能再拖的那一天,她会伤她更深。   南天音声音平静如斯,却犹如一把尖刀,狠狠扎进寒江雪的心,将那里撕扯的鲜血淋漓。   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跌坐在地,眼泪顺着脸颊簌簌流下;过了一会儿,她哽咽道:“可以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吗?”   “你不会想知道的。”南天音微微侧过头去,闭上了眼。   寒江雪嘶吼道:“不!!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为了谁拒绝我!天音!你告诉我,我……我不是妒妇,更不会做什么过火的事情!但是……你……呜……”   她失声痛哭,死死捂住自己的脸。   “你最起码……起码要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啊……”   南天音沉默了很久,很久。   她想了很多,在这之前就是;她想过寒江雪不能接受自己的答案所以最好什么都不告诉她;反正让她死了心就够了,没必要做绝。   但是……还是不行啊。   梵云是那么执着的一个人,如果自己不说清楚才是对她的伤害。   于是她还是说了,她说,我为了一个人。   寒江雪霎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一阵难以形容的绝望感涌上她的心头,让她犹如被人摁进河中,喘不过气,几乎窒息。   除了绝望,还有一阵阴寒从心底散发——那是女人最致命的直觉。   “不要……”   “那个人你认识的。”南天音的声音平静到几近冰冷。   寒江雪颤抖的更厉害了,她现在后悔了,她不想听了!   “不要说……呜……我求你,不要说……”她死死抱住自己的双臂,颤抖的犹如筛糠。   但是南天音竟然铁了心残酷到底。   “那个人是——花重锦。”   “不要!!!!”寒江雪一声凄厉的尖叫,挣扎着爬起来,打翻了脸盆,霎时发出尖锐的落地声响,洗脸水顺着淋到她身上,剩下的便洒了一地,“为什么!为什么是花重锦?!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   寒江雪尖叫着、哭喊着冲到南天音床边,掐住她的双肩狠狠摇晃着:“你喜欢谁都可以!我都能接受!可为什么是花重锦啊!为什么非得是花重锦!!!”   “啊啊……呜……”   寒江雪崩溃般滑落在地,捂住自己的脸泣不成声。   南天音也热了眼眶,喉头一哽:“对不起……江雪……”   她伸出手想触碰她的头,却被她一下打开!   “别碰我……”   南天音只好艰涩道:“好,我不碰你。”   寒江雪哭的几近崩溃:“呜啊……你走开……你走开……我恨你……我恨你……!”   “对不起……梵云……真的、对不起……”   那一夜尤其漫长,无论是对于崩溃的寒江雪还是重伤的南天音都是这样。   南天音设想过许多,无论寒江雪如何处理她都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但寒江雪什么都没做,她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亲力亲为地照顾着南天音。   但不知为何,她眼中偶尔闪过的奇异的光芒让南天音有些坐立不安。   寒江雪究竟怎么了?   她想问,却问不出口——她已经没有资格去问了。   寒江雪衣不解带地为她处理伤势,期间多数是沉默的,脸上基本上也见不到笑容了。   南天音知道,自己一定伤她很深、很深……   后来她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第二天寒江雪就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只留下南天音一个人在客栈里。   躺了两天,南天音觉得自己恢复完全了,正打算下楼结账,突然有人敲起了她的门:“谁?”   蔺贤在门外低声道:“是我,凌二小姐。”   “蔺楼主?!”她把门拉开,惊异地看着门口的蔺贤,“蔺楼主……不知是有何事?”   蔺贤定定地看着她,那双妖冶的眼睛深邃无比。她缓缓道:“方便让我进去吗?”   “啊,这是自然,快请进。”   “打扰了。”   蔺贤进门后,南天音便请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不知楼主前来寻找南天音是为了何事?”   “凌二小姐……你不想知道当年承国公之死的真相吗?”   蔺贤这句话就好比平地惊雷,而且炸在了南天音最敏感的神经之上。她“嚯”地站起来,将身后的椅子绊倒在地,发出巨大的落地声:“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都变了调!   什么叫做承国公之死的真相?!!   蔺贤见她激动至此,沉声道:“我相信凌二小姐事后调查过此事,但也许……你调查的并不完全,希望二小姐能够相信我……当年承国公之死牵扯进来的凶手远远不止伏诛在二小姐手上的那些!时至今日仍有漏网之鱼!”   “……不……”南天音脸色苍白,双手微微颤抖着扶在桌面上,“我……我知道……一定有我缺漏的地方!”   本来以为会招来质疑的蔺贤十分讶异:“二小姐……”   南天音眼神一黯,一股阴郁的仇恨之火席卷而来!   她狠狠一砸桌子:“寒江月!!!”   那日在山洞之中寒江月疯狂的话语还回荡在她耳边:“凌十夜!我能杀你第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蔺贤瞳孔一缩,猛地看向南天音:“凌二小姐,你也知道承国公之死和寒家有关系吗?!”   南天音深吸一口气,口气阴郁无比:“蔺楼主知道些什么……尽管说出来吧,南天音……洗耳恭听!”   蔺贤一怔,随即定了定神继续说:“当年寒家大小姐寒江月和承国公有一段交情,承国公素来风流成性,大约与那寒江月的关系也不单纯。”   说到这里,蔺贤眼神一黯,拳头却捏得死死的。   “但是不知为何,承国公十八岁那年以后就收敛了许多,与以往那些莺莺燕燕也断了联系。但由于寒江月性格温顺体贴,故而在这之后仍与承国公有所来往……只不过一直没传出什么出阁的传闻,料想应该没发生什么。”   “……就如同和倾世坊的女子一般……吗……”南天音口气复杂。   蔺贤点点头:“可谁知寒洛衣后来加入当时的芷静王爷容绍麾下,容绍一直和承国公对立,这已经是朝堂皆知的事情。后果然容绍篡位,寒江月也因此得以与其牵线搭桥,最终害死了承国公!!!”   说到这里,蔺贤原本清秀妩媚的脸顿时扭曲起来;他紧紧攥住的拳头里渗出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   “二小姐若不相信,我今日带来了所有的证据,还请二小姐过目!”   蔺贤说罢,便将封信递给了南天音;那信封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上面染着斑斑血迹。   南天音将里面的信纸抽出来:“这是……王连舟的笔迹!”   “是!这就是前任大理寺卿王连舟给容绍的密信,里面写的清清楚楚!‘元和二十七年六月九日,得剧毒百日娇一瓶’‘元和二十七年七月五日,百日娇由寒氏长女下与承国公凌十夜’……”   蔺贤咬了咬牙,神色不自觉狰狞起来:“凌二小姐尽管仔细看看!那信最下面还有王连舟的私印,这个,二小姐怕是再熟悉不过了!”   南天音拿着信纸的手都在颤抖,纸上斑斑血迹,仿佛在提醒她凌十夜身首异处的惨死!   “如果不是她当初那杯践行酒,凌将军又怎会死于葬云关!!!”   “难道……!”   蔺贤咬牙切齿道:“凌二小姐难不成真的以为承国公当时是得了瘟疫么!”   南天音顿时感觉头晕目眩,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狠狠撞到柜子上:“不可能……不可能……所有人都说姐姐是患了瘟疫……所有人都这样说!”   她的声音颤的厉害,接近嘶吼一般——   “这不可能!!!连神医谷、连嫂子都说了!她是患了瘟疫——脏器衰竭——!!!!”   “不是!不是这样!十夜根本就不是死于瘟疫!”蔺贤也大叫着,双眼充血,“她去平民窟之前,那里所有的尸体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陪她去的人还有两三个,为什么他们都没事,偏偏只有十夜染了疫病!这如何可能!!!”   南天音呆呆地看着状若疯癫的蔺贤,眼前浮现的仍是凌十夜青白的头颅——   蔺贤大声吼叫:“她是被寒江月害死的!她被下了百日娇!!!”   南天音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喃喃道:“百日……娇?”   “对!一种特殊的毒药!不会让人有中毒的症状,反而会营造出病重早衰的假象!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都以为她是战死沙场,其实不是!如果她没有被下这种毒,以她的能力怎么可能逃不出来!”说到这里,他慌张又诚恳地看着南天音,眼神中带着一丝乞求,“凌二小姐!你是她的亲妹妹!你难道不了解她的实力吗?!当初葬云关一战,你真的没有丝毫怀疑吗!”   “百日娇……和千日娇是什么关系……?”   蔺贤怔愣:“什么?千日娇?那是什么?”   南天音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心口,然后将自己在神医谷服下千日娇的事情说了一遍。   蔺贤听完后顿时大惊失色:“什么!二小姐,你中毒了?!”   南天音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可如果不是巧合,那这百日娇……”   “……”   南天音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这药,可是从神医谷流出的?”   “倘若真是如此……”蔺贤的声音很沉,充满了仇恨,“那这笔账,还要算上她夏书卿一份!”      ☆、第三十六章 冲突③   蔺贤激动道:“凌二小姐!眼下害死承国公的人还逍遥法外,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   “承国公是你的亲姐姐,你一定不想看到她死不瞑目吧!”   “……”   蔺贤见南天音闭着眼睛不说话,一股怒火席卷而上!   “凌如昼!你该不会是因为区区一个寒江雪就起了妇人之仁吧!”   “蔺楼主。”听到他口不择言,居然提及寒江雪且做出如此龌蹉的推断后,南天音缓缓睁开眼睛,那眼神沉着阴郁,竟是让蔺贤一惊,“请你自重。”   “凌如昼!!!”蔺贤愤然拍桌而起,死死瞪着南天音,像是要将她咬碎了吃下去,“你当初为了诛杀姚期,不惜派人放箭屠杀城外流民!曾经你可以为了一个仇人赌上无数百姓的鲜血,怎么今日就为了一个寒江雪变得畏手畏脚!”   听到他提起太封之战中自己的所作所为,南天音犹如心中的疤痕被人猛然撕开一般!她握紧了手,试图辩驳,但是又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辩驳的——因为他说的句句属实。   姬如女颜曾经对她说,如果复仇太麻烦,那就算了。当时的她听完只觉得对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的如此轻描淡写,自然不敢苟同;但是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对方说的话乃是经验之谈。   可惜,都迟了。   凌如昼此生罪孽多端,哪怕是死,也得去红莲地狱滚一遭了。   “如果家姐尚在人世,怕也不希望南天音一直为她的死冤冤相报下去。”   她报复过了,血腥的报复,在一瞬间的快意之后涌来的只有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她不愿再犯错了。   蔺贤怒极反笑:“好、好!好个慈悲为怀的南天音!不过就是为了私情忘恩负义之辈!蔺贤今日来寻你真是自取其辱!”   南天音低声劝道:“蔺楼主,我不管你怎么想,如果是姐姐在世,她也不希望你如此……”   “闭嘴!!!!”   蔺贤怒极,一挥袖将满桌瓷杯扫落在地!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如果不是这些小人,她怎么会死!她怎么会死!!!”   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你不去报仇,我自己去!南天音!失陪了!!!”   蔺贤讥讽地说完之后就推门离去了,只留下南天音呆呆地坐在房间里,半晌无言地泪流满面。   姐姐……   另一边,吴哥郡金耀村。   昙华宫主花重锦带着属下赶到金耀村时,这里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缭绕在清晨的山雾里,一片荒凉破败。   花重锦面色阴冷地站在原地,身后站着昙华宫四修颜之二的红妆、景忆然。   她浑身杀气四溢,众人也都一脸凝重,一片鸦雀无声。   不过一会儿,一个蓝衫女子快步赶来,怀中抱着落霞冷却而脏污的尸体:“回宫主,落霞大人已找到,只是……”   她恭敬地行礼,然后半蹲,将落霞的尸首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自己搂住尸体的上半身。   “属下实在不知,这是何种武功……”   花重锦冷哼一声,眼神越加冰冷。   “你自然不认识,这是《三生花》下部《悬铃》所造成的伤口!”   蓝衣女子大惊:“这……怎会?!是飞天镜?!”   景忆然道:“回宫主,属下从未收到任何关于飞天镜亲自来到吴哥郡的消息。”   红妆伸出食指妖娆地在自己唇上反复略过,眼里眉间都是魅惑的风情:“嗯~倒是听说落霞抓了镜湖月呢,难不成飞天镜是为了救他妹妹特地避人耳目赶来的?”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轻佻妖娆。   “真是兄妹情深啊,嘻嘻……”   景忆然皱了皱眉头,她一向不喜欢红妆这种捉摸不定又残忍的性子,此次落霞身亡,整个昙华宫怕就她最开心——因为她和落霞互相看不顺眼也有段时日了。   她和落霞当上修颜也没几年,落霞顶替了如君临,自己顶替了柒酒,因此紫漠红妆就比她们俩资历老一些,平时起了冲突也是能忍则忍。   紫漠原本就是个很妥帖的人,还算好相处;唯独这个红妆,当真就是个疯子。   “呵……镜湖月……?”   花重锦想起自己前段时间拿到的关于南天音中原行踪的调查表里面这个名字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就一阵发怒:“景忆然!”   “属下在!”   “既然镜神教主那么不给面子,那昙华宫也不客气了!传我命令,从今日开始,无论何种情况下,但凡遇到镜神教教众,一律杀无赦!”   景忆然一惊,立刻抬起头来:“宫主……是要和镜神教宣战?”   红妆嗤笑,漫不经心道:“哈……这不是很好吗?姐妹们好好活动一下筋骨,这几年看着魔教安生日子过得久,总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景忆然眉头一挑,心中冷笑:唯恐天下不乱的是怕是你吧!   虽然心中不满,但她依旧以花重锦的命令为首要:“是,属下明白了,属下立刻吩咐下去!”   她话音刚来,一个昙华宫弟子就急急忙忙跑来了:“报!!!宫主!!!大事不好了!!!!”   景忆然看花重锦眉头一皱,立刻呵斥来人道:“大呼小叫什么!”   “报!宫主,急报啊!”   花重锦舒展了眉头:“哦?发生何事了?”   “吴、吴哥郡有一批官兵带着五菱门和灵剑阁的人把我们包围了!”   景忆然错愕:“什么?!”   红妆也眯了眯眼,没说话。   不消片刻,一大队人马就赶到了金耀村村口,将花重锦众人团团包围!一个为首的剽悍捕快站出来啐了一口:“娘的!你就是昙华宫主?”   他看着眯着眼睛的花重锦,拔出了腰间的剑。   “你们这些魔教的王八蛋,成天就知道闹事!官爷爷不收拾你们一下,你们还真以为自己能翻天了!”   红妆也不笑了,只是挑了挑眉:“……看来这吴哥郡太守是找了正道帮忙了?”   一个女道者走上前,拂尘一甩,大声呵斥:“昙华宫主!正邪双方本已偃旗息鼓许久,你为何要一意孤行、挑起事端?!三年前国难当头,饶是昙华宫、镜神教和斩凤城都自觉一统战线、共同御敌,迎来了江湖上久违的安定。如今你却恣意妄为、扰乱武林,居心何在!”   她说的铿锵有力,句句坚定,丝毫不受这般阵仗的影响。如此气定神闲、斩钉截铁,倒是让在场众人钦佩了。   景忆然道:“既然各位今日围了我昙华宫,我等便把话说清楚。此事乃是镜神教教主挑起,昙华宫不过应战而已!自始至终没有牵扯到正道人士的意思,烦请各位莫要插手!”   立刻就有灵剑阁人大骂:“放屁!那屠戮万宝楼一事又该如何解释?!”   “这……”景忆然也不知该作何解释。   另一个灵剑阁青年接嘴道:“对啊!为何昙华宫主无故屠戮万宝楼,甚至害死了公孙前辈!这笔账你们要怎么算?!”   红妆听了他的质问,抬手遮住嘴笑得花枝乱颤:“呵呵,还能怎么算,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灵剑阁人一听红妆这轻佻的口气和挑衅的语言,当即更是怒火中烧!   “混账!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时,灵剑阁一个青衣女子走了出来——她正是公孙岳的亲传弟子陈子月!   陈子月紧紧盯着花重锦:“昙华宫主,你当日杀我师父之时,内心可有半点顾忌?”   花重锦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见花重锦沉默以对,陈子月便更为激动:“花重锦!我劝你还是收敛几分为好!就算你练成了《昙夜》又如何?!即便是当年写出《三生花》的容秋水也不没有你这般肆无忌惮……”   她喋喋不休了许久,却换来花重锦一声冷笑。   “哈。”   顿时全场静谧。   只见一朵朵纯白妖冶的昙花渐渐爬上她的全身;手上、脖子上、脚上……所有肉眼能看见的地方都在极短的时间内绽开绚烂的图腾!   那剽悍捕快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下:“嗯?!这是什么把戏?”   “糟了!是昙夜!花重锦!你想动手吗?!”一位见多识广的五菱门人大喊。   众人大惊:“什么?!”   陈子月也有些紧张地后退一步:“你……你想杀人灭口吗?!”   一时间现场嘈杂纷乱,众人纷纷祭出武器,和花重锦小心对峙,生怕看漏了她任何一个小动作!   景忆然忍不住走到花重锦身旁低声道:“宫主息怒,眼下不宜动手……!”   突然,红妆按住了她的肩膀!景忆然一愣,转过头去看着她。   红妆轻声道:“这会儿就别去招惹宫主了,小心她一生气,连你都打,嘻嘻。”   “……哼。”   景忆然虽然很不喜她,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在理,只好沉默地站在花重锦背后。   “多管闲事是要死的,你们不知道吗?”   霎时,花重锦狂妄地大笑,那笑声之中竟喊了几分疯狂的意味!   冲天杀气而起,她那双蓝色的眼眸变得更为璀璨,仿佛散发出幽蓝的寒光!   “尤其是在本座很想杀人的情况下!!!”   “宫主——!”   可惜,景忆然的惊呼没有被花重锦听进去,此刻的花重锦仿佛被杀意控制了一般,不顾一切地抬手;霎时,一朵巨大的昙花绽放在她手掌之上!   “一群蝼蚁!”   她的双眼越加冰寒,众人不敢大意,顿时围攻而上!   红妆低呵一声:“昙华宫人,全数后退!”   如梦初醒的昙华宫人们立刻跟随红妆的脚步,飞快地转身朝背后奔去,以免卷入花重锦的攻击之中!   “宫主小心!”   景忆然依旧守在花重锦身边,将那些妄图伤害她的人一一打退!   但不消片刻,她便明白她待在这里纯属多余!   “你们的宗门就派你们这种渣滓来送死?未免太小看本座了!”   花重锦所到之处全是哀鸿遍野,鲜血飞溅!   她以鬼魅般的步法走到陈子月面前,伸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提离地面道:“本座不仅要屠戮万宝楼,还要血洗灵剑阁,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花重锦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说罢,将陈子月狠狠甩到了一边!   陈子月一声闷哼,嘴角渗出点点鲜血。   但奇怪的是,在这般情况下,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哈哈哈哈……花重锦,花重锦……你也有这种时候,哈哈哈……!”   她笑得断断续续,疯疯癫癫,饶是花重锦不屑与她计较也不免怒火中烧:“你笑什么?”   陈子月笑得肚子都痛了,捧着刺痛的腹部伏在地上,笑的肩膀都在颤抖。片刻后她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缓缓直起身来,一片悲悯挑衅地看着花重锦:“你也是个可怜人啊,昙华宫主。”   花重锦怒极反笑:“呵,本座倒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轮得到你来同情?”   花重锦缓缓走到她面前,与她对视,眸中是常人难以承受的威压。   但陈子月把脊背挺的笔直,挑衅地看着她,视死如归。   “看来那个人说的是没错呢,昙华宫主,何以发那么大的火呢?哦,我知道了,女人都是这样,用情至深难以自拔,那么——”   花重锦瞳孔一缩。   “被所爱之人抛弃的昙华宫主——难道、不让人同情吗?哈哈哈哈哈!!!”   花重锦恼羞成怒:“找死!”   她紧紧扣住陈子月不断狂笑的嘴,手中内力爆冲——   “啊!!!”   陈子月一声惨叫,已然爆体而亡!   漫天血雨飞溅,花重锦原本洁净不燃尘埃的衣服上顿时晕染温热鲜艳的红梅点点,渐渐的,她淡紫色的衣衫全部被鲜血浸透,变成了可怖的红色!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透出病态一般的寒光,让她此刻看起来宛如地狱里的修罗!   众人大惊,心知花重锦已经被刺激到丧失理智,此刻不逃便再也逃不掉了!于是纷纷转身,拔腿就跑!   “你们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花重锦阴测测的说。      ☆、第三十七章 诛心①   “吴哥郡发生如此惨案,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赵文渊拍桌而起,怒不可遏,说话铿锵有力,顿时让大会现场陷入一片寂静。   “我灵剑阁自万宝楼牺牲近百人!其中更包括五大长老之一的公孙岳!这次吴哥郡金耀村一事之中更是牺牲一百七十二人!这口气灵剑阁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旁边的五菱门主蔺苍也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顺着赵文渊的话说了下去:“此次五菱门也牺牲八十七人。”   而站在赵文渊身旁、一身橙色衣衫、衣着考究庄严的赵茉汐也补充道:“不止五菱门和灵剑阁,光是武林盟死在昙华宫主手下的就有数十人。”   武林盟主叶振敛阖了阖眼,轻声道:“……确实如此。”   “还有我们!”   “我们也是!”   “我们宗门也在吴哥郡折损了不少人……”   一时间此起彼伏都是告状诉苦的声音,听得主位上的叶振敛头都痛了。   蔺苍用折扇敲了敲手心道:“看了昙华宫主确实是引起公愤了,国难之中正道和魔教都元气大伤,各派门无非希望多点和平日子休养生息。正邪双方虽久久不曾起正面冲突,却不代表我们要一再忍让。”   赵茉汐含笑附和:“蔺门主说的极好,我们已经给足了花重锦机会,是她自己仗着练成《昙夜》四处行凶作恶、仗势欺人,我灵剑阁愿身先士卒,只希望盟主能召集正道各门各派,一同讨伐昙华宫这个武林毒瘤!”   众人也纷纷表示赞成。   而尊位上的叶振敛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现在很头疼,一来下面叽叽喳喳吵的要命,二来处理昙华宫一事让他非常为难,毕竟昙华宫是师父的心血……如果他率人讨伐昙华宫,师父会不会更生气?   赵文渊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豫,一时间冷笑出声:“盟主,事已至此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昙华宫挑衅已久,难不成盟主还在顾虑什么?”   此话一出,气氛乍变,叽叽喳喳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叶振敛。   叶振敛双眼一眯,抿着嘴,斜睨了赵文渊一眼:“阁主多虑了,本盟主是在考虑如何对付昙华宫。既然灵剑阁对此事如此上心,那就按照你们的意思,由灵剑阁身先士卒前去讨伐花重锦吧!”   赵文渊被他看的浑身一颤,不过好歹是争取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老老实实地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赵茉汐眉头一皱,想着回去要好好好跟他强调一下谨言慎行的问题。她说灵剑阁愿意身先士卒不过是客套话,这下可好,真把自己赔进去了!   正当所有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如何对付昙华宫只是,一个面容妖娆的绿衣青年走到了门口,含笑朗声道:“好热闹啊,难得江湖上的诸位英雄都在场,不发生点什么不是很可惜么?”   “噗——!”蔺苍一口茶险些喷了一地。   众人安静下来,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青年正要发难,就听见五菱门主那边传来一阵哐当的声音。   原来是蔺苍太过于震惊起身时差点被椅子绊倒!他跌跌撞撞走了两步,惊讶地看着门口的蔺贤。   “阿贤,你怎么来了?”   蔺苍这一声“阿贤”将所有人弄的一头雾水,但一听是五菱门主的熟人,到嘴边的叱问也收了回去。   蔺贤一步跨入,然后站在门口处不动了,只是笑了笑,温柔地看着蔺苍:“兄长。”   听见蔺贤唤他“兄长”而不是“哥哥”,蔺苍心中很不是滋味。   而众人一听这个称呼再加上蔺苍的默认着实吃了一惊——虽然人人都知道五菱门主还有个弟弟,但是没有一个人在正式场合见过他弟弟。说到底,还是蔺苍将他藏得太深。   叶振敛最先开口:“原来是蔺门主的弟弟,有失远迎了,不知蔺少侠今日来访武林盟所为何事?”   蔺贤笑了笑,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摸不着头脑的赵文渊。   “在下几天前发现赵阁主的夫人在街头乱窜,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夫人安抚下去,这不,今日正好赵阁主在场,我也好将人交给他。”   赵文渊眼皮一跳,失声叫到:“江月?!”   寒江月失踪有两天了,他心急如焚,派了不少人去找,没想到居然被这个人带走了!   下面有些人听到蔺贤的说法禁不住笑出了声,低头窃窃私语道:“诶,你听到了么?这位蔺少侠说灵剑阁夫人是在街头“乱窜”,哈哈……”   赵文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得尴尬至极;赵茉汐脸色也不好看,众人的窃窃私语犹如无孔不入的钢针,刺得她浑身难受。   “咳,既然如此,我们在这里谢过蔺少侠;至于夫人的事暂且搁置,我们还是继续讨论正事吧!”   在这么多侠士面前弄这一出,这脸简直丢大了!   赵茉汐心中早已把寒江月那个小蹄子骂了个遍,疯疯癫癫的女人,要不是侄儿赵文渊确实喜欢得紧,自己早就劝他休妻了!   “你、你快说,我夫人在哪里?”   比起众人的调笑,赵文渊心中更在意寒江月的安危——她这几天肯定吓坏了!   蔺贤见他如此在意寒江月,当即哈哈大笑:“阁主果然是痴情之人啊,好吧,蔺贤这就将尊夫人带上来!”   离他最近的蔺苍一看他眼神不对劲,心中一紧,连忙低声跟他耳语:“阿贤!不可乱来!”   蔺贤淡淡看了一眼兄长,嘴角笑容不变,也不听他。   蔺苍有些急了:“阿贤!”   听到蔺贤说要把寒江月立刻带上来,赵茉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强颜欢笑道:“这、这就不用了,我们等会儿……”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女人尖叫起来:只见寒江月头发散乱、面容憔悴、神色惊恐、衣衫凌乱,一副狼狈之际的疯癫模样被两个女子压了上来!   赵文渊瞳孔一缩,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桌子骂道:“姓蔺的!你什么意思!”他边说着,便上去打开那两个女人,小心翼翼搂着哭泣不已的寒江月。   蔺苍尴尬无比,但是内心维护弟弟的想法还是占了上风:“赵阁主暂且息怒,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蔺贤冷冷地打断了他大哥的话:“没什么误会,这疯女人可是我费了大力气抓起来的。”   蔺苍怒斥:“蔺贤!!!”   赵文渊一听蔺贤居然还是这个态度,当即就怒上心头:“姓蔺的!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定然要将你碎尸万段!”   眼看着好好的大会变成了这副乱七八糟的模样,叶振敛嘴角一抽,火气便上来了:“放肆!你们要闹滚出去闹,现在这样成何体统!”   赵文渊把抽噎着的寒江月扶起来,恶狠狠地瞪着蔺贤,双眼充血,似乎要将他的肉一片片割下来,然后低下头,无限怜惜地柔声对寒江月说:“夫人别怕,为夫会给你报仇的!”   寒江月一听也没有反应,只是捂着脸呜呜地哭着。   蔺苍一听这话脸色也垮了下来:这个赵文渊简直不识好歹!   “阁主若想伤我弟弟一根汗毛,别怪蔺苍翻脸无情!”   赵茉汐连忙安抚道:“门主息怒,但此事确实是令弟有问题,还请你们都冷静下来……”   蔺贤听了赵茉汐的话,轻声呢喃:“我有问题?”   他慢慢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所有人都被这疯狂的笑声震慑住了,不约而同看向蔺贤。   蔺苍握紧了拳头,挡在了蔺贤面前,然后被蔺贤推开了。   “你说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这个下毒毒死了承国公凌十夜的疯女人有问题!”   “什么!!!”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蔺少侠,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赵茉汐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你血口喷人!来人,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给我打出去!”   赵文渊怒不可遏,似乎完全忽视了蔺贤是蔺苍弟弟这件事。   “我看谁敢!”   蔺苍眼如利剑,往四周一扫,众人皆不敢轻举妄动。   ——得罪五菱门可比得罪灵剑阁严重多了。   “你们都给我冷静下来!”   叶振敛提起内力,一声怒喝,犹如穿心之剑,刺的暴跳如雷的赵文渊浑身一颤,只能悻悻闭嘴,低下头去连忙安抚寒江月。   在蔺贤说出那句话之后,寒江月便浑身微颤,眼神慌乱地看着地面。而叶振敛也注意到她异常的表现,微微一顿,接着看向了蔺贤,声音也沉了下来:“蔺少侠,这种话可不能无中生有,你说灵剑阁夫人下毒害死了承国公凌十夜,可有证据?”   蔺苍也回过头去,担忧地看着他:只见蔺贤面色不变,抽出一封染了斑斑血迹的信——正是之前给南天音看过那封罪证。   “还请盟主过目。”   叶振敛接过那封信,拆开了细细阅读;赵文渊和赵茉汐也不甘心地凑上去看,蔺苍等大宗们的掌门人也都围了上去。   寒江月被安置啊一旁,浑身发抖,慌乱地四处乱看,然后对上蔺贤冰冷如霜的眼神。   她周身一寒,又流下泪来,惊恐地捂住嘴低下头去。   众人越往后看脸色就越沉重,叶振敛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蔺苍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寒江月。   赵文渊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两步,随即发疯一般大喊大叫,冲上去抓起蔺贤的衣领!   “胡说八道!这肯定是假的,肯定是你伪造来栽赃江月的!混蛋!江月和你何仇何怨,你要这样置她于死地!!!王八蛋,我杀了你——”   眼见着赵文渊就要一掌向着蔺贤的头拍去,蔺苍大惊,立刻冲上前去一脚将赵文渊踹飞出去!   赵茉汐惊叫:“阁主!!!”   “咳咳,哇——!”赵文渊躺在地上,艰难地直起身来,吐出一大口血!   赵茉汐连忙上去扶着他,双眼通红,随即狠狠瞪着蔺苍:“五菱门主,你好大的胆子,敢在盟主面前伤我灵剑阁阁主!”   蔺苍还保持着把人踹飞的姿势,然后缓缓收回腿,居高临下地看着赵茉汐和赵文渊,眼神阴翳:“伤了他又如何?他可是恼羞成怒欲杀人灭口!谁胆敢碰我弟弟一根汗毛,我蔺苍必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蔺贤沉默了片刻,低声唤道:“……兄长……”   他此番大闹武林盟,必会让蔺苍难做;但见无论如何蔺苍都是一心维护自己,若说毫不感动那也是假的。   蔺贤轻叹一声,拍了拍蔺苍的肩头,然后绕过他,走到了众人中间朗声道:“那封信,想必刚刚去看的诸位都看的十分清楚。叶盟主,这封信是真是假,您心中必有决断了。”   “……是真的没错。”   随着叶振敛这句话落地,现场便沸腾起来!   “什么?!看来寒洛衣是真的和文康帝勾结谋害了承国公?”   “葬云关一战惨败,我们正道牺牲了多少侠士!若不是承国公战死身亡,葬云关又怎会血流成河!居然……居然是那个女人所害!”   “气煞我也!承国公于我有恩,如今她惨死贼人之手,我不可能善罢甘休!”   “就是!处死寒江月!”   “对,处死这个卖国贼!”   “呸,蛇蝎心肠的女人,不顾家国大义,居然做出如此为人不齿的事情,这种人还活着做什么!”   到后面众人更是齐呼:“杀了她!杀了她!替承国公报仇雪恨!杀了她——!”   “不、不是!我不是……”   寒江月惊恐地扑到赵文渊身边,看着周围恨不得见她扒皮抽筋的众侠士吓得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你不是?”   蔺贤轻轻地重复了这句话,然后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她面前。   “你不是什么?你敢说不是你将百日娇下到那杯践行酒之中?寒江月,你好狠的心呐,承国公待你不薄,你何苦要她性命!!!”   寒江月疯狂地站起来,狠狠推开他!   “待我不薄?待我不薄!!!她凌十夜哪一点对得起我!我那么爱她,结果她呢?!她居然为了一个蛮女拒绝了我!凭什么!她践踏了我的心意和自尊,难道不该付出代价吗!”   赵茉汐脸色煞白:“寒江月!!!”   赵文渊也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江……月……?”   寒江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顿时惊叫一声,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地,抖如筛糠。      ☆、第三十八章 诛心②   “你终究还是承认了……你终究还是承认了!”   蔺贤捏紧了拳头,在心中深埋数年的仇恨之火终于喷薄而出!   他一脚把惨叫的寒江月踹翻在地:“你居然因为这种理由就谋害了承国公!贱人!还她命来!!!!”   眼看着场面越来越失控,赵茉汐眼神一沉,心道只能弃卒保车了!   “各位侠士,还请冷静,听小女子一言。”   赵茉汐是灵剑阁资历最老的五大高手之一,算来也不比在场大多数人年纪小;手握重权的她何时自称过“小女子”?既然她姿态如此谦卑,其他人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按捺住火气,悻悻安静了。   “我兄长赵英和寒洛衣曾经指腹为婚,因此侄儿赵文渊才履行承诺迎娶寒洛衣长女寒江月。但此举实属为了不失信于天下,我们对寒江月所作所为全然不知啊!”   “这……这倒是在理……”   眼见有用,赵茉汐精神一振,继续笑道:“我们也被寒江月蒙在鼓里,如今得知此妇人居然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灵剑阁绝不会徇私,我们愿意交出寒江月,要如何处置,全听盟主决断!”   叶振敛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   “不过……哎,毕竟此人是阁主夫人,若说与我灵剑阁半分关系都没有也是不对,”赵茉汐故作悲痛地说,“灵剑阁愿全心全意和诸位一同讨伐昙华宫,此次讨伐所有的花费我们愿意一肩承担!”   见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事情也就差不多该过去了。叶振敛开口做做过场,缓缓道:“这恐怕不妥……”   赵茉汐连忙打断他:“就当是灵剑阁给诸位赔不是了!”   叶振敛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既然赵前辈如此坚持,叶振敛就答应了。”   赵茉汐这才缓缓松开捏得紧紧的手,勉强一笑:“那就多谢盟主了。”说罢,便要将寒江月交给叶振敛。结果手还没碰到寒江月的衣角就猛地被赵文渊打开:“我不同意!!!”   “嗯?!”蔺贤眼睛一眯,杀气腾腾地盯着突然发话的赵文渊。   赵茉汐惊诧不已,慌乱道:“阁主!”   但无论她如何呼喊,赵文渊始终置若罔闻,只是死死抱住哭泣不已的寒江月,将她的头埋进自己怀中,不想让她看到周围的状况。   “我不同意……我不会把江月交出去的!她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辱她!”   寒江月听到这番感人肺腑的话只是低低地哭泣着;倒是赵茉汐愣了一下,随即大怒,走到赵文渊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给了他一巴掌:“逆子!!!”   那一巴掌可谓是用了十足的力气,打的惊天动地。赵文渊的头都被打偏了,不消片刻就高高肿起,嘴角淌出血丝。   然后他轻轻说了句——   “对不起,姑母。”   接着就向着所有人跪下!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纷纷后退一步;为上的叶振敛也十分震惊,连忙上前想将他拉起来:“阁主这是何意,快快起来!”   赵文渊一咬牙,重重磕了一个头!他抬起头来,额上一片鲜红。而他姑姑赵茉汐则紧紧攥住拳头,深吸一口气,扭头不去看他。   寒江月呆若木鸡地看着丈夫不住磕头,然后被赵文渊拉下来一起跪着。   赵文渊沉痛道:“江月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是我这个丈夫没有好好管教的缘故;若她有错,我也难辞其咎!我知道,她害死的是我们大夏朝的民族英雄!但是——但是她只是一个被感情蒙蔽了双眼的弱女子——”   他说到这里,心里酸涩难当,然后又是一个响头!   “我求求各位大侠,放过她吧,饶她一命!我求求你们——”   他说着,连磕三个响头,磕的头上鲜血淋漓,然后重重落地不起!   寒江月哽咽着,颤抖着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想把他拉起来,然而赵文渊纹丝未动,依旧向着所有人磕头谢罪。   “呜呜……文渊呜呜……我不值得……我不值得你这样……”她泣不成声地也磕了头。   在场众人,包括蔺贤都静默了。人人都知道这一代的灵剑阁主赵文渊是个心高气傲的废物二世祖,平时恨不得把下巴抬到天上去,可是……现在他居然为了自己的妻子给所有人下跪磕头……这……   虽然现场讨厌赵文渊的人不少,但见此情此景也唯有沉默。   赵文渊还在不断重复着请求他们放过寒江月,而众人不知不觉之中都看向了赵茉汐和叶振敛两人。   半晌,赵茉汐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抚平了,她冷冷地看着卑躬屈膝的赵文渊开口道:“从今日开始,赵文渊再也不是灵剑阁阁主,我灵剑阁没有这种阁主!”   赵文渊头埋在地上,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他艰难地开口,泣不成声地低喃道:“对不起……姑母……”   “……既然如此,那赵阁主就用自己的位置来换你妻子的性命吧。我们可以今日不杀寒江月,你需自己保全她,出了这里若还有人向你们寻仇,武林盟一概不管。”   叶振敛最后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决定了赵文渊夫妇的下场。   赵茉汐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不说话了。   虽然叶振敛此言还是免不了寒江月被人追杀,但好歹不用死于公决!赵文渊咬着牙,向他磕了一个头,然后扶着寒江月站了起来:“赵文渊再次多谢盟主开恩!”   叶振敛兴致阑珊地摆手:“不必谢我,你们该走了,武林盟不欢迎你们。”   赵文渊听到这句话咬了咬,抱拳道:“告辞!”接着便拖着泣不成声的寒江月向门口走去,中途遇见有人拦阻,也被旁边的人拉开了。   最终,在有些人的虎视眈眈之下,这两个人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蔺贤眼神一黯,正想追上去,被眼疾手快的蔺苍拉住了。   “兄长……”   蔺苍把他拉回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到:“你且冷静一些,若是你不顾盟主之言现在就冲出去杀了寒江月夫妇,还是等于得罪了灵剑阁和武林盟!再说了,你杀了她又如何?手起刀落就了解了,哪比得上让她苟活着,一辈子在被追杀的阴影之下来的畅快!”   “……”   蔺苍看他有所动摇,继续加了把劲:“想杀了她给承国公报仇的人还少么?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配上一个二世祖能有什么用?何况赵文渊这个蠢货连阁主都不做了,他们俩以后连怎么活下去都是问题……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寒家大小姐今后落得贫困潦倒的结局,你还不满意吗?”   蔺贤听到这里,微微一笑,侧过头来,温柔地看着蔺苍:“兄长一语点醒梦中人,是我目光短浅了。”   蔺苍见他对自己笑的那么乖顺,顿时觉得心中有些飘飘然,笑着拿扇子轻轻敲了敲他的头。   “你啊,少惹祸,多回家我就高兴了。”   “我会经常回来看兄长的。”   “那就好……”   “不过……还有一件事,这件事还没完呢。”   他轻轻一笑,眼波流转,有着不输于女子的妖娆风情,犹如罂粟一般致命。   蔺苍一愣。   接着便听到蔺贤朗声对着在场众人道:“寒家大小姐的事情结束了,不知道可有人对寒家二小姐——剑卿雪授衣的事情感兴趣?”      ☆、第三十九章 诛心③   身心俱疲的赵茉汐带着余下的弟子回到了灵剑阁大厅——今天的武林盟会议上发生了太多,让她现在还有些恍惚。   不过一夕之间,侄儿赵文渊被剥夺了阁主之位,寒家也败在蔺苍的弟弟手上……   赵茉汐叹了口气,她现在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不能倒下!想到这里,她便对旁边的侍女道:“传我的话,让其他三位长老过来,我有事相告。”   “是。”   侍女退下,不过一会儿,王如瑾、林鹤归以及孙半秋三人就匆匆赶到了。   王如瑾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发现赵文渊并不在此处,心下觉得奇怪:“师姐,发生何事了,怎的如此愁眉不展?阁主呢?”   孙半秋站在最后面,脸色平静,眼中闪过一丝黯色。   一开始就被问到这个问题,赵茉汐抿着唇沉默了片刻,缓缓沉声道:“赵文渊……从此以后,再不是我灵剑阁主!”   三人惊呼:“什么?!”   林鹤归大惊问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且听我慢慢道来……”   赵茉汐将今日大会上发生的种种剧变一一道来,三人越听脸色越加煞白,在她说到蔺贤在赵文渊夫妇离开后把矛头对准了剑卿雪授衣之时,王如瑾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夫人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谋害承国公的凶手了?!那封信到底是不是真的!”   “大会上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你觉得呢?”   王如瑾显然还没有消化完这巨大的信息,只是呆呆道:“这怎么可能……不可能啊……还有阁主……他、他也太乱来了吧!”   孙半秋轻叹:“虽然早就知晓阁主对夫人一往情深,可这实在……”   “哼,一往情深?!”赵茉汐重重一哼,咬牙切齿,“胸无大志、耽于情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哎。”孙半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闭嘴了。   若是放在平常,赵茉汐绝对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这样斥骂赵文渊;可如今他已不是灵剑阁阁主,再加上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让灵剑阁沦为江湖笑柄,赵茉汐如此气急败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王如瑾喃喃自语了一会儿,连忙出声继续问她:“师姐你说五菱门主的弟弟还对剑卿发难了?!”   一提到蔺贤,赵茉汐就气不打一处来:“是啊!也不知道他和承国公究竟是什么关系,居然如此不依不饶……”   赵茉汐继续回忆白天大会上的事情。   蔺贤刚刚斗垮了赵文渊夫妇,转口就将矛头再次指向了寒家人,而且还是富有盛名的剑卿寒江雪,这让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武林盟再次沸腾起来。   “什么……剑卿雪授衣?!”   “她怎么了?”   “不会是剑卿也参与了谋害承国公的事情吧……”   “哼,那他们寒家也太不是东西了!”   听见下面有些人忿忿不平的议论,蔺贤满意地笑了笑:“要叫诸位侠士失望了,剑卿并没有参与谋害承国公一事;我今日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叶振敛道:“何事?”   “背叛正道、勾结魔教!”   “什么?!这怎么可能!”下面立刻就有人反驳!   蔺贤也不恼,不慌不忙道:“剑卿有一位相交甚密的朋友,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诡医凤君,不知诸位可否知道?”   “这个我们知道!可凤君乃是中立人士,并没有加入魔教啊!”   “是啊,‘凤君’是中立人士,可泷楚泽就不是了。”   “……斩凤城城主?”叶振敛眯了眯眼,想起了当日武林大会上那个白衣男子。   “对,大家有所不知,诡医凤君便是斩凤城主泷楚泽!”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就愤懑不平的众人更是炸开了锅!   叶振敛倒是丝毫没有被蔺贤所言鼓动,依旧口气淡漠道:“蔺少侠,本盟主仍是那句话,凡是要讲证据。”   “哈,当然要讲证据!先说浅的,在场各位什么时候见过凤君和泷楚泽在同一时间现身人前的?”   “这……”   问题一抛出,下面就有人议论纷纷。   “反正我是没见过……”   “我也……”   叶振敛道:“也有可能是巧合,这还不足为信。”   “是啊,还不足为信!可如果,我有人证呢?”   赵茉汐说到这里,王如瑾真真是要惊呆了:“他说他有人证?!”   “啊,而且他还真的把证人带来了。”   孙半秋眉头微蹙:“是谁?”   “凤君由于行事诡谲随意故名‘诡医’,这个你们知道吧?”   “知晓。”他点头。   “这就是了,三年前太封之战中,剑卿雪授衣不知怎么回事受了伤,被凌家军安置在西陵渡口的镇国寺之中;寺庙里的僧人亲眼看见凤君来寻她,而剑卿却唤他‘楚泽’。而后凤君更是揭下□□,按照那和尚所描述的模样,正是泷楚泽!”   孙半秋讶异道:“……竟然是真的……”   林鹤归敛眸,口气沉重:“这就是说,现在的寒家……”   赵茉汐闭上了眼:“众矢之的。”   王如瑾还有些发昏,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可、可是就算剑卿和泷楚泽有私交,也不至于成为公敌吧!私底下跟魔教中人有私交的肯定不止她一个啊!”   “你懂什么!那可是魔教圣君、斩凤城主!而且那蔺贤还说寒江雪和泷楚泽暗通款曲!”   “这……”孙半秋眼睛微微睁大:居然连这样龌龊的罪名都出来了!   “哼,斩凤城主那冷淡的性子,若不是对寒江雪有意,怎么可能守在她身边那么久!寒江雪也是,明知道正邪不两立还跟那泷楚泽勾勾搭搭,若说他们俩没个什么,会有人信吗?”   孙半秋沉默片刻,仍是禁不住为剑卿叹息:“可这样一来,剑卿的清白不保啊。”   “这有什么办法!”赵茉汐烦躁得很,“除非她自己出来澄清;可她这段时间偏偏就销声匿迹了,不知有多少人认定她是畏罪潜逃。她不出面解释,这件事只会越闹越离谱……不过眼下灵剑阁和寒家已经断了关系,她怎么样也跟我们无关了。”   孙半秋闭上眼睛,又是轻轻一声叹息。   “对了,师姐,”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王如瑾似乎随口一问,“既然阁主被驱逐,那灵剑阁现在的阁主是谁?”她虽然这样问,但是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赵茉汐。   果然,赵茉汐沉默片刻,开口了:“目前灵剑阁阁主……是我!”   此言一出,三人静默。   半晌,王如瑾慢慢说到:“师姐,这恐怕不妥吧?”   “哦?”赵茉汐看着她,冷冷一笑,“师妹觉得哪里不妥?”   “灵剑阁遭逢如此剧变,偏偏在场之人又只有你一个……师姐,就算你想当阁主,这样也名不正言不顺啊……”   赵茉汐听了此话,脸色一变,随即怒道:“你的意思是我欺瞒众人、篡夺阁主之位了?!”   王如瑾也笑了:“冤枉啊师姐,这句话师妹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师姐可别吓我!”   看她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赵茉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天所受的屈辱和被冤枉用心的怒火顿时席卷了理智:“王如瑾,你究竟什么意思?!”   王如瑾口气轻快:“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既然阁主之位空了出来,怎么着也得通知灵剑阁上上下下,再通过众人推举选出新任阁主才好吧?啊,师姐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师姐平时就颇有名望,想来大多数人也是支持师姐的!这样一来师姐既可以如你所愿坐上阁主之位,又不用担心杜绝悠悠众口,岂不是一举两得?”   “王如瑾!!!”   赵茉汐暴跳如雷,直接走到她面前一巴掌扇了过去!   孙半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震住了,而向来与王如瑾不和的林鹤归亦是大惊:“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趁此机会,孙半秋连忙将盛怒的赵茉汐拉开。而林鹤归走到王如瑾旁边,扶着她的双手,皱眉看着她呆呆地捂住自己被打的那边脸的模样。   片刻之后,王如瑾的表情也扭曲起来,挣开林鹤归对赵茉汐大吼大叫:“赵茉汐!你别欺人太甚了!只是仗着比我们资历高、又是赵文渊的姑母就无法无天了!我说错什么了吗?我有反对你做阁主吗?我只是说最起码你要做到让人心服口服、正大光明、而不是凭你自己一句话就决定这等大事!”   她越说越气,只觉得脸上的巴掌印火辣辣地疼,当即把心里想的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我就提了一下,你居然就这么恼羞成怒了!好哇,你心虚了是不是?!谁知道你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搞不好阁主就是被你拉下去的!!!”   赵茉汐气得快要昏过去:“孙半秋,放开我!我要撕烂她这张嘴!!!”   “我怕你吗?!孙半秋你让开!打就打,我还不信了!!!”   “够了!如瑾你冷静点!”没想到暴怒中的女人力气如此之大,险些要拉不住她的林鹤归连忙喝住她。   王如瑾还骂骂咧咧的,赵茉汐也一改平日威严端庄的作风扬言要教训她。   最后还是在孙半秋和林鹤归的调节和强制劝阻下才避免了这两人真的大打出手的结局。   然后就不欢而散了。      ☆、第四十章 易主①   另一边,空山雪原。   屋内,泷楚泽与寒江雪双双对峙;寒江雪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她面色憔悴疲惫,而泷楚泽却一脸怒意,怒道极点便是平静。   半晌,他缓缓开口:“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寒江雪揉了揉额角,“再说几遍都是如此,就算你不信我,总也不能不信自己的医术吧?”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泷楚泽发疯一般歇斯底里地狂叫着,“你怎么会有身孕的?!是谁?是哪个男人对你下的手!!!”   眼见寒江雪铁了心一言不发,盛怒下的泷楚泽两三步走到她面前,死死按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寒江雪被他按的痛了,闷哼一声,再也不说话了。   泷楚泽红着眼睛看着她:“江雪……你告诉我,究竟是谁?这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寒江雪看见他眼睛里满布的血丝,不忍地偏开了头,轻声回答:“……他没有父亲。”   “撒谎!!!怎么可能没有父亲!你还在袒护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让你宁愿不要自己的清白也要生下他的孩子!”   泷楚泽气得语无伦次,然后蹲下来看着面容苍白、下巴瘦削的寒江雪。他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使它听上去更加柔和一些:“你听着,江雪……我不跟你计较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他不能留下来……”   寒江雪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泷楚泽,然后用力将他推开!   “没有人可以伤害他!你也一样!这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把他生下来!“   寒江雪又是惊恐又是惊怒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退几步,警惕地盯着泷楚泽,手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腹部。   泷楚泽眼神一黯,满是沉痛:“好……江雪,你先冷静,我保证我现在不做什么……你听着,在你养胎的这段时间,寒家已经变成了众矢之的!更有甚者,传言你我之间暗通款曲……”   寒江雪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们怎么可能暗通款曲!”   泷楚泽知道这是不合时宜的,但仍是控制不住为她这句话而心中发苦:“是啊,我们是没有,可是别人并不相信;我试图澄清过,却被人说成是做贼心虚。我本来是想找你亲自出面澄清此事,但眼下你居然有了身孕……江雪啊,如果你不打掉他,你知道其他人会怎么认为吗?”   寒江雪踉跄着后退一步,伸手扶住了柱子;她喘息了片刻,低下头疲惫地问:“他们会以为这是我和你的孩子?”   “是啊,到时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江雪,你现在务必要先保全自己……孩子……孩子总还能有的。”他苦涩地看着她,“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那个男人……”   寒江雪沉默许久,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会再有了……如果他被打掉,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泷楚泽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疑惑地喊了一声:“江雪?”   寒江雪像是下定决心,直起身来看着他,浅褐色的眼睛亮的惊人:“我不会打掉他的,如果你很介意这个传言,待我生下他之后我就出面澄清。”   泷楚泽连忙解释道:“我不介意!我是担心你……!”   听到他这样说,寒江雪温柔地笑了笑:“如果是担心我,那就更不必了,比起我的孩子,名声算的了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他才是最重要的……比我的命……比我的一切都重要……!”   “……”泷楚泽叹了口气,“好吧,江雪,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我便不再拦阻你了。你放心,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你就在这里安心养胎吧。此处甚为隐蔽,料想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这儿。”   “……楚泽。”   “嗯?”   寒江雪眼神一黯,但仍是坚定真诚地看着他:“你真的……不必再管我了,你知道我不会答应你的……无需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泷楚泽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才故作轻松道:“不说这么多,就凭我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我也该帮你;好好休息吧,江雪。”   “……谢谢……”见他坚定至此,寒江雪满怀感激地道了谢便回到了房间;她现在很容易累,需要大量的睡眠。   只留下泷楚泽一人站在原地看着她越加瘦弱的背影,把自己的手心都掐出了血。   而在那日大厅争执过后赵茉汐就下令将王如瑾禁足;眼看着她拿着阁主的特权如此欺压自己,王如瑾更是火冒三丈,在房间里一通乱摔之后上床躺着生闷气去了。   黄昏已至,孙半秋来到王如瑾门前,被守卫拦下了:“孙长老,阁主有命,王长老仍在禁足之中,禁止外出。”   “我知晓,只是说禁止她出来,没说禁止我去探望吧?”   “这……确实没有。”   “嗯,放心好了,我不会待太久的。”   “可、可是……”   见那守卫吞吞吐吐迟迟不肯放行,向来好脾气的孙半秋也沉下脸来:“怎么,现如今身为长老,我连这点权力都需要你来批准吗?”   守卫诚惶诚恐地弯腰抱拳:“不敢!长老言重了!”说着他便放了孙半秋进去。   而房内的王如瑾在床上听到这番动静,抄起枕头就向走进来的人砸了过去!   “谁准你们进来的,给我滚出……嗯?半秋?”   眼看着迎面飞过来一个枕头,孙半秋连忙接住抱在怀里,苦笑着看着王如瑾:“师姐火气倒是不小,连我都打。”   王如瑾顿时有些尴尬,连忙下床:“我这不是看错人了吗……”   孙半秋也只是开开玩笑,立刻转移话题:“师姐可还好?”   这句话真是问得不巧,王如瑾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好什么好!赵茉汐也太过分了,居然禁足我!”   孙半秋笑了笑,走到她跟前把枕头塞给她:“师姐说的是,她实在是太过分了,这样的人怎么能领导好灵剑阁?”   王如瑾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孙半秋仍是满目温柔笑意,“师姐还以为我是支持赵茉汐的吗?”   “……”   孙半秋无奈地摇头:“其实我是赞成师姐的,本来她这个阁主就当得名不正言不顺,说不定是她自己觊觎阁主之位设计陷害了前任阁主。结果那天师姐只是提出了合情合理的要求,她便恼羞成怒,当着我和鹤归的面羞辱师姐,更将师姐禁足……由此看来,她多半是有问题。”   王如瑾一听孙半秋不是来做说客而是附和自己的,当即松了口气,随即心花怒放,言谈更是不再顾忌:“就是嘛!我看她多半心里有鬼!真是的,要是这种人当了阁主这灵剑阁还怎么待得下去!”   孙半秋眼神一黯,随即笑道:“师姐所言甚是,如果灵剑阁真的交给赵茉汐带领,多半是要毁在她手上……我这里倒是有个很好的人选。”   “谁?”   “铁连江。”   此言一出,王如瑾一顿,随即摇头:“你瞎说什么呢,这铁连江是什么人,哪有资格继任灵剑阁阁主之位!”   “师姐此言差矣,难不成师姐忘了铁连江的父母是谁?”   “……”   “铁连江的父母乃是家师铁云城和师叔韩夙,韩师叔可是鹤归的师父;就出身来说,他自然是有继承灵剑阁的资格的。再者,铁家虽被花重锦灭门,但是影响尚在,铁连江作为铁家的家主,若成为灵剑阁主也能帮助灵剑阁笼络一批势力;且他与那花重锦又深仇大恨,在眼下讨伐昙华宫一事上肯定会不遗余力。”   “可……”   眼看着王如瑾已经有些动摇,孙半秋直接点了最后一把火!   “再说了,铁连江如此年轻稚嫩,以后当了阁主,还不是要仰仗各位长老?赵茉汐如果倒台,那灵剑阁资历最老的长老不就是师姐你?只要师姐你愿意……何愁不能成为下一个赵茉汐?”   王如瑾瞳孔一缩,猛然看向孙半秋。   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孙半秋说的对,铁连江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控制起来不是更容易?只要赵茉汐被除掉了,那灵剑阁还不是由自己说了算!   她眼珠一转,笑道:“就不知为何师弟如此为我着想了?”   孙半秋知她在试探自己,只是笑道:“铁连江毕竟是我的师弟,他若当了阁主,对我而言也有好处,这才来拜托师姐支持他。”   若说什么是为了她好的屁话,王如瑾是绝对不会信的!人只有在和自己的利益相关的时候才会热心起来,因此孙半秋这个回答很符合她的期待!   “哈哈,原来你是打着这个如意算盘,师弟啊师弟,平日看你一副和事老的样子,没想到心眼还不少!行,我答应你了,只是要怎么做就得你自己好好想想了!”   “那是……自然。”   孙半秋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第四十一章 易主②   另一边,林鹤归和赵茉汐二人站在庭院之中。   林鹤归见她仍是怒气未平,关切道:“师姐还在生气?”   赵茉汐咬牙:“我能不气吗!你们白天又没有跟着去武林盟,根本就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难堪!!!我为了这件事头疼操烦了一天,结果王如瑾不但没有半分理解,居然说我有篡位□□之嫌!!!”   “其实如瑾也不是这个意思……”   赵茉汐横了他一眼:“怎么?你们平时不是吵翻天吗?这会儿又帮着她说情了?!”   “师姐哪里的话,只是灵剑阁糟此剧变,鹤归希望师姐和如瑾还是不要起冲突。”   “哼……还好你和孙师弟不像王如瑾,不然我非得气死不可。”   林鹤归点头:“听说孙师弟去看望了如瑾?”   赵茉汐并不在意这件事:“罢了,孙师弟那性子多半是劝她去了,好歹这么多年的情分,只要她肯老老实实认错,我也不会为难她。时候不早了,鹤归,你去休息吧。”   “师姐要保重。”   总算还有人关心自己,赵茉汐轻叹一声:“我知道。”   林鹤归也不多言,临走之时再回头看了一眼赵茉汐,袖子里的手掌狠狠掐在一起,心里暗道:赵茉汐……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不会让你轻易好过的!你还想做阁主?白日做梦!   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四人各怀心思,很快就到了三日后的交接大典。   王如瑾的禁足已解,不出赵茉汐所料,她很快就来向自己赔不是了。赵茉汐还是开口讥讽了她几句,看着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还不住赔笑的样子冷哼一声,没计较了。   交接大典是何等大事,灵剑阁几乎所有弟子都到了现场。   赵茉汐身处北方正位,对着下面黑压压一片弟子高声道:“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前任阁主赵文渊任性妄为,执意庇护寒江月,因而被免去阁主之位;可灵剑阁不能一日无主,在武林盟主和诸位侠士、以及灵剑阁四大长老的商榷之下,由我赵茉汐继承阁主之位。”   听到这里,站在下面的铁连江忍不住抬头看向站在高处的孙半秋。   孙半秋接到他的眼神,微微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   下面一片骚动,很快就被赵茉汐呵止了:“不知在场诸位弟子可有不同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其实赵茉汐架空前阁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在很久以前她就是实际的阁主,大大小小的权力都收拢在她手中,现在不过是由暗转明,怎么可能还真有人敢有意见?   赵茉汐看见下面虽然有人窃窃私语,但始终没有反对的声音,终于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   “慢着,我有异议!”   “嗯?!”   赵茉汐又惊又怒地看向一脸嘲讽的王如瑾,一口银牙几乎被咬碎:这个小蹄子!果然还是怀恨在心,也罢,待大典过去,自己也不会再对她网开一面了!   赵茉汐心中恨不得掐死她,但架不住众人惊愕的注视,只好硬压下心中怒火:“不知王长老有何高见?”   王如瑾被她冰冷的眼神一次,有些悻悻,但一想到还有孙半秋支持自己便立刻有了底气,高声道:“师妹还是那天那句话,师姐这个阁主继任的可是名不正言不顺啊!如此匆匆行事岂能服众?哪怕他们现在畏于师姐威严不敢多说,心里肯定也是有芥蒂的。既然如此,为了师姐这个阁主当的顺利,还请师姐不要自说自话,咱们还是做个推举为好!”   赵茉汐冷冷一笑:“长老一共四个人,我且不算,那也还剩三个,不能只听师妹一家之言啊!”   王如瑾立刻紧张地看向孙半秋,赵茉汐发现她的小动作后悚然一惊,难以置信地看向风轻云淡的孙半秋!   之间孙半秋缓缓附和:“王长老所言甚是……”   赵茉汐如遭雷击,一股被背叛的羞恼油然而生:“孙师弟,你……!!!”   王如瑾看她气得不轻,心中得意:“怎么了师姐?难不成师姐不愿接受孙师弟的意见?”   赵茉汐咬了咬牙,狠狠瞪了一眼孙半秋。   “那林长老……?”   她心中还有些希冀,林鹤归之前肯跟她说这些话,想必心中还是支持自己的!只要他反对,那就跟王如瑾两人打平了!   没想到林鹤归居然也点头同意了!   “有道理。”   赵茉汐气得差点晕过去!这下三位长老都同意了,自己怎么可能还反对!只能默默咬碎一口银牙:“既然如此,那就推举吧!”   孙半秋拂尘一甩,出列道:“还请诸位弟子拿出纸笔,我们以匿名推举的方式来选出阁主,免得碍于情面威压,有所顾忌。”   这话分明就是针对自己!赵茉汐恨不得一掌拍死他,没想到这个平素老实的孙半秋居然临场将自己一军!真真可恨!   于是赵茉汐只好忍着满腔火气等待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灵剑阁门人陆陆续续交了票,由四大长老共同宣读结果。   孙半秋道:“最终结果:赵茉汐第一,铁连江第二,林鹤归第三,王如瑾第四,孙半秋第五……”   自己第一倒是不出所料,可是——   “铁连江?!他怎么会第二名???”   铁连江的票数如此之高,简直出乎赵茉汐的预料;这人也不过就是铁家遗孤,匆匆投奔灵剑阁,自己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他居然……!!!   铁连江站了出来,赵茉汐眯着眼睛看着他坚毅阴沉的眼神,心道此子非是池中之物,居然不动声色就笼络了那么多人!不得不除!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没多少是铁连江自己笼络的,大部分还是孙半秋和王如瑾的人。   不过……哼,赵茉汐心想,反正已经尘埃落定,看之后自己怎么收拾王如瑾和孙半秋!   王如瑾一看这种结果,立刻就慌了神看向孙半秋。   赵茉汐冷冷看着他们俩的动作:“既然如此,那就……”   “慢着。”关键时刻,林鹤归突然开口了!   赵茉汐的耐心已然告罄,怒极喝道:“林师弟还有何意见!难不成质疑这次推举不成?”   王如瑾诧异地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林鹤归,众人都惊异地看着他们,一时间不知道林鹤归想做什么。   只有孙半秋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这一切他早已料到。   林鹤归毫不畏惧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不能当阁主,你没有资格。”   赵茉汐怒极反笑:“哦?敢问师弟,我哪里没有资格?!”   林鹤归突然提高了音量,脸上表情一变,一副将赵茉汐恨之入骨的表情——   “就凭你当年谋害了我师父韩夙!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就没有资格继承阁主之位!!!”   原本冷静的铁连江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惊,瞳孔微缩,立刻冲上来质问林鹤归:“你说什么?!她害死了我母亲?!这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赵茉汐心中一震,尽管内心无比慌乱,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胡说八道!林鹤归,你血口喷人,污人清白!”   林鹤归沉痛地看着铁连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角竟隐隐约约有些水光:“原谅师兄……诸多顾忌,没敢多亲近于你……好师弟,你长大了!看这眼睛,多像你母亲啊……”   “你说我母亲韩夙……是她害死的?!”   铁连江红着眼,突然回头看向赵茉汐,那眼神竟然凶狠阴沉如同嗜血苍狼,让身经百战的赵茉汐都怕了!   说到这里,林鹤归眼神一变,继续高声对着所有人道:“没错!家师韩夙——当年的五大长老之中最负盛名的武学天才就是枉死于赵茉汐之手!是赵茉汐妒忌她的天分和名望亲手杀了她!”   “我灵剑阁人人皆知,韩长老几年前死于讨伐恶医明如玉之手!其实我当时重伤脱逃就想着支援家师,没想到……没想到当我快要赶到的时候,便亲眼看见赵茉汐拔出明如玉的毒针杀了重伤在身、奄奄一息的师父!”   林鹤归双眼通红地看向脸色惨白的赵茉汐。   “你敢说不是!!!那恶医的针本来只扎在我师父手臂上,是你——是你将它拔出,往她心口扎去!赵茉汐啊赵茉汐,你自认为嫁祸给明如玉便万无一失了,岂止我一直在不远处看着,眼睁睁看着你杀了我师父!!!”   底下众人一片哗然!   “什么?!韩长老居然不是明如玉杀的?!”   “林长老说他亲眼看见的……那还有假……”   “说不清啊……万一是假的呢?”   “如果是真的……那赵长老也太心狠手辣了!”   “也不知其他二位长老怎么说……”   王如瑾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喝道:“好你个赵茉汐!居然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残杀同门,这是何等罪名!怎能让你这种人继续逍遥!!!”   “王如瑾,你——!”   孙半秋也补了一刀,唏嘘万分:“哎,没想到当年韩师叔的死亡真相是这样,难怪恶医明如玉一直声称自己没有杀死师叔……”   赵茉汐既慌乱又恐惧:“混账!!!那明如玉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他说的这些话你们也信!”   铁连江看着她,冷冷一笑:“为什么不信?明如玉虽然穷凶极恶,但从不屑撒谎,是他杀的人他也从不否认,而且要四处宣扬,生怕没人找他寻仇……可是他却否认杀了我母亲……我和父亲当年还百思不得其解,原来如此……原来是你!!!”   灵剑阁弟子们也被提了醒,立刻大声说道:“对啊!那恶医可是一向敢作敢当,招摇无比,若真是他杀了韩长老怎么可能会矢口否认!”   “也就是说——真的是赵茉汐——”   眼看着局面越来越失控,赵茉汐疯狂地大喊:“反了你们!!!我没有!我没有杀韩夙!不是我杀的——啊!!!”   趁她竭力辩解之际,林鹤归突然发难,抽出铁连江的宝剑就刺向了近在咫尺的赵茉汐!   赵茉汐惨叫一声,来不及闪躲,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锋利的宝剑从自己的腹部穿过,随即颤抖着跪下倒地:“你——你……林鹤归……你竟然……!”   林鹤归稳稳拿着剑,用力再送进去一寸!   “为我师父偿命吧!赵茉汐!!!”   “嗬……”   赵茉汐两眼翻白,随即倒在血泊之中断了气!   众人大惊!   “赵长老——!!!”   “怎么会这样……”   “林长老杀了赵长老!这、这——”   王如瑾也是惊呆了——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孙半秋轻叹一声,闭上了眼,不想再看。   “林师兄!!!”   在铁连江的惊叫声中,众目睽睽之下,林鹤归抽出刚刚杀了赵茉汐的剑自刎了!   热血瞬间飙开,撒了近在咫尺的铁连江一身;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林鹤归的尸体轰然倒塌。   他颤抖着伸出手,缓缓抹了一把脸上淋漓的鲜血——   “林师兄——!!!!”   王如瑾悚然惊慌地看着林鹤归的尸体,而孙半秋则表情平静,只是隐隐有些难过:“……林师弟……何苦如此……”   惊逢如此变故,灵剑阁早已炸开了锅,在无数弟子的惊叫声中,孙半秋高声一喝!   “都给我镇定!!!”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抖!没想到平素温和的孙长老也有如此怒态!   “事已至此……来人,收敛两位长老的尸体,大典完毕之后厚葬!既然赵茉汐已死,那阁主之位就由排名第二的铁连江继承!”   “……”铁连江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呆呆看着自己手上飞溅的、温热的鲜血。   孙半秋继续道:“铁连江的父亲乃是家师铁云城,母亲是韩夙师叔,两位都曾是灵剑阁的长老……加之……加之赵茉汐谋害了韩师叔,而铁连江又年少有为,阁主之位非他莫属!”   王如瑾这才如梦初醒般补充道:“对对!既然如此,那灵剑阁从此以后就由铁连江领导!”   众弟子这才俯首,高声喊道——   “恭迎阁主——!”   整齐宏亮的声音穿透山间,引来无数回声;铁连江面无表情地站在血泊之中,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片人向他俯首祝贺。   他只是这么站着、看着。   然后笑了。   “从今以后,我铁连江将会竭尽所能带领诸位,续我灵剑阁百年辉煌!!!”   “阁主英明!阁主英明——!”      ☆、第四十二章 情难①   魔教内乱,镜神教和昙华宫大打出手,加上金耀村前不久发生的血案,真真是让南天音心惊肉跳——花重锦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大开杀戒?   南天音细细想来,只觉得越想越不对劲:犹记第一次到昙华宫的时候,花重锦亲口说过她一向不屑于滥杀无辜;花重锦不像信口雌黄之人,为何此次行事如此极端,与她自己亲口所说的大相径庭?   本来南天音快要坐不住了,几乎立马要前往昙华宫一探,但一想到依花重锦那个喜怒无常的性子未必会告诉自己,甚至是徒惹不快。因此思前想后,她还是放弃了立刻动身去昙华宫的打算。   眼下云朝去向不明,还是先找到他才是正经!既然镜湖月就是飞天镜,那云朝失踪一事很可能与他有关。加之云朝初见镜湖月的种种反常表现,南天音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两人一开始是认识的。   既然如此,云朝怕是没什么性命之忧,她要去的方向也大致定了下来。   南天音打定主意,立刻收拾东西下楼,准备动身前往镜神教。   楼下客人正多,南天音跑去前台结账,顺口一问:“今日掌柜的生意倒是很好。”   “可不是吗,最近江湖上人心躁动,连带着客人都比往日多了。”   “哦?”南天音来了兴致,“不知为何众人如此浮躁?”   “哎呀呀,姑娘还不知道?寒家出大事了!”   南天音心中猛地一跳!   “什么?!寒家?哪个寒家?”   掌柜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她:“还有哪个寒家!剑卿的那个寒家啊!”   说着,便把那人武林盟上种种变故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对南天音说了一遍;他越是滔滔不绝,南天音的脸色就越难看;到他说完剑卿雪授衣多半和斩凤城主暗通款曲之时,南天音的脸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掌柜的见她脸色不对劲,也没敢多说,只是默默找了钱,便见到南天音匆匆离开了。   南天音没想到短短几天蔺贤竟然已经把寒家逼到如此地步!当真是个痴愚之人,他以为这样做了,姐姐还会含笑九泉不成?!   她揉了揉头疼的额角,花重锦、云朝、寒江雪、飞天镜……这几个人的事情搞得她头疼。   罢了,总要一个一个来,还是先去找花重锦吧!   南天音一路匆匆前往昙华宫,日夜兼程,也在四天后才抵达。由于花重锦曾经将她带回过宫里,到没有人一开始就将她轰出去;守门宫人前去指示紫漠,紫漠便赶来了。   她看见南天音,微微一笑,半是欣慰半是惊喜:“南姑娘倒是真的没有忘记紫漠之前说过的话呢。”   “怎会忘记?不知……宫主是否还在昙华宫?”   紫漠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跟我来。”   昙华宫内道路曲折,南天音一路皱着眉头无法放松;明明只不过三炷香的路程,愣是让她觉得走了一个时辰那么长。   走到玲珑殿前,紫漠低声道:“宫主就在里面,之前她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搅,我便不进去了,南姑娘自便。”   “有劳了。”   紫漠点了点头,难掩脸上担忧之色,只是回头瞟了玲珑殿门一眼,微微叹息一声,离开了。   南天音犹豫片刻,仍是抬手敲了敲门。   她敲了很久,又不敢太大声,唯恐刺激到了花重锦。   许久之后,终于听得花重锦沙哑的怒喝:“滚开!”   南天音沉默片刻道:“花重锦,是我。”   “……”   又是一阵沉默,花重锦的声音少了凌厉的杀意,蓦然垮下一般的疲惫起来。   “是你啊……南天音……进来罢。”   南天音听她声音如此喑哑,指尖一颤,仍是推开门了。   南天音一进门不见花重锦人在何处,霎时怔愣在原地;她站在门口,环顾四周,终于在最里面的屏风前看到花重锦露出的一小块衣角。   她只觉得心中微涩,带着心尖儿都颤抖起来,说不出的心疼。   南天音关上门,缓缓走过去,然后看着花重锦连忙把那衣角拽回去,更是觉得难过。   她走到那屏风前,然后听见花重锦略带惊恐的叫声:“你、你别过来!本座不许你过来!”   可南天音却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待她走近了,才发现花重锦的肩膀居然在颤抖!   “……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伸出手,轻触花重锦瘦削的肩膀;花重锦剧烈一颤,随即深深把头埋进膝盖里,不肯回头看她一眼。   “究竟发什么了什么……让你变成这样……”   她蹲下来,看着向里蜷缩成一团的花重锦,只觉得心如刀割不过如此。两人相视,久久无言,南天音看着她,仍是做下了一个决定:她往前一步,伸手抱住了她!   花重锦浑身剧颤,然后发疯一般地挣扎!   但是她并不使用内力,只是像个平凡女子一样挣扎着,一时之间居然拿南天音没办法!   南天音紧紧把她按在怀里,不准她离开;花重锦挣扎了很久,终于不动了。她长发散乱,眼睛通红,无力地靠在南天音怀中,泣不成声。   “告诉我,究竟怎么了?”南天音略带沉痛的声音响了起来。   而反观花重锦却是双眼通红,分明是哭过;但依照她的性子,南天音实在很难想象她是遇到什么哭成这副情态。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她的声音颤抖着,夹杂着从未有过的惊恐慌乱,“以前就是这样……但是最近……越来越频繁……有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切都不受控制……我本来是没有想杀他们的……!”   说到这里,花重锦指尖用力嵌进南天音柔软的衣袖之中,表情也变得有些恨恨:“可是那个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们的事情……我很愤怒,她是什么东西……胆敢议论你我……后来……后来就更加控制不住想杀人……杀了所有人,让他们一个都不能把这件事传出去……”   南天音一震,她竟然是为了保全自己?如此说来,金耀村横死的江湖侠士,倒是自己的过失了。   她握住花重锦的手紧了紧,道:“是《昙夜》花毒吗?”   “……你到底还是知道了……是谁、是谁告诉你的……”   “……是镜神教主。”   花重锦怔怔呢喃道:“飞天镜……?”   霎时,她突然眼神一变,一把推开了南天音!   “啊!”   南天音猝不及防被她推开,顿时往后跌倒在地;花重锦此举太过突然,让她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呵呵……镜神教主……镜神教主!飞天镜!本座就知道!他很早以前就对你关注有加、念念不忘……武林大会时就是这样!”   花重锦长发散乱地站在原地,眼神之中透着浓浓的杀意和癫狂的愤恨;那双隐隐透出些湛蓝色的眼睛阴翳地瞪着虚空,仿佛是在怒视着什么人。   南天音躺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她:“花重锦?!”   花重锦脸色暗沉,早已不再流泪,之前那副惊恐情态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和焦躁!   “本座就奇了怪了,你究竟做了什么让他对你如此青眼有加?!”   听到花重锦这质问一般的语气,南天音心中也有些不快,但一想到她最近情绪失控,也不多责怪了。   “你先冷静……”   试图安抚狂躁的花重锦的同时,南天音心中也在考量是否将飞天镜就是镜湖月一事告知花重锦。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眼下镜神教和昙华宫冲突正激烈,镜湖月和飞天镜是一个人这件事一旦被花重锦知晓,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所以还是不能实话实说!   想到这里,她扯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你也知道,我曾经救下了镜湖月,飞天镜感激于此,希望报答一二也是情理之中……”   花重锦冷冷一笑:“情理之中?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南天音被噎了一下,继续按捺着脾气好言相劝,“我知晓你现在不受控制,花重锦,你且冷静下来!”   “不受控制?”   像是听到极好笑的笑话,花重锦大笑出声,狂放恣意。   “本座现在清醒得很!南天音,本座告诉你,既然要做本座的人,就收收那些乱七八糟的烂桃花!”   这话说得难听,南天音也不禁动了气,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掸干净身上的灰尘。   “花重锦,还请你嘴上积点德;我与旁人清清白白,就算你现在神志不清,总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吧!”   花重锦听到她如此冷淡的语气不禁怒极反笑:“本座说错了话?笑话!你是什么人!也敢教训本座!”   眼看着花重锦现在疯疯癫癫,南天音也没有与她纠缠下去的意思,抬脚便要离开。   “站住!!!”花重锦一声怒喝,杀气冲天,起手掌风!   但即便如此,南天音也只是顿了一顿,继续走人。   花重锦大怒,扬起手想一掌拍过去,却在那一瞬间清醒过来!她一颤,立刻收回手,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臂,然后眼睁睁看着南天音消失在门口。   她怔怔地盯着南天音渐渐消失的背影,突然呜咽一声,眼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颓然地跌坐在地,如瀑般的黑发四散凌乱,那双凌厉美艳的眼睛也渐渐褪去点点湛蓝。   “……走了也好。”   她喃喃,语气茫然虚弱,甚至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都走吧……免得本座一发起疯来,连你都打。”   她把头深深埋进膝盖之中,修长苍白的手指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肉。   “……南天音……”      ☆、第四十三章 情难②   距上次南天音探望花重锦已过了七个月,这个时候的南天音早已联系到了云朝并得知对方是镜神教大总管一事。   目前昙华宫和镜神教冲突越演越烈,魔教内斗,消耗了不少精力;而由铁连江领导的灵剑阁也是十分沉得住气,一方面休养生息平定谣言;一方面积极联系各方正道宗门,准备一举击垮魔教。   而铁连江的目标也不仅仅是昙华宫,此次魔教内斗,让他有了更深一步的思虑。   目前镜神教诸事繁杂,云朝不愿意此刻回到苗疆,南天音也拿他没办法。苗疆方面朱雀已然传来消息——凌遥病愈,这算是最近南天音最为欣慰的一件事。   不过奇怪的是,嫂嫂朱雀还专程询问南天音寒江雪的状况,这倒是出乎南天音的意料了。   七个月时间飞逝,无数大大小小的矛盾都被掩埋在了暗潮之中,只等着爆发的那一日……   而远在空山雪原的寒江雪也终于迎来了胎儿分娩的日子。   有泷楚泽在,加上他神医谷的同门师妹的帮助,寒江雪算是有惊无险地把孩子生下了。   钟泠也来帮忙,忙活了半天,她终于松了口气,一出房间就看见焦躁踱步的泷楚泽。   “啊,三师伯!”   泷楚泽焦急地迎了上去:“江雪怎么样了?”   钟泠只道他是第一次当父亲,又对剑卿一往情深,故而焦急不已,暗自觉得好笑:“哎呀,有师叔在,还能出什么岔子?嘻嘻,剑卿很厉害呢,居然一声不吭!现在母女平安,恭喜你啊三师伯,你当爹啦!”   泷楚泽一愣,心中一阵酸涩:他和寒江雪暗通款曲一事已经被传成铁板钉钉上的事情了,怕是全天下都认为这个孩子是他泷楚泽的种了。   ……这要真是他的孩子该有多好。   “是个女儿?”   “是啊,呃,虽然刚生下来的孩子都皱巴巴的,不过这个孩子却出奇的好看!以后肯定是一个大美人……不过也是啊,谁叫剑卿和师伯都是美人呢……”   她还在打趣泷楚泽,却见他脸色越来越差,只好住嘴了。   正当钟泠找不到活说十分尴尬之时,林悦从寒江雪房间出来了。   “师姐!”泷楚泽连忙唤到。   林悦面带疲惫之色:“师弟,你守在外面也那么久了,如果实在担心,可以进去看看。”   “嗯!”   钟泠连忙给他披上避秽的红绸,就看见他急不可耐地冲进去了!目瞪口呆的钟泠吐了吐舌头:“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三师伯如此急躁呢……看来江湖上传言的都是真的……”   她在一边絮絮叨叨,林悦却一言不发,脸色苍白。   终于注意到林悦异常的钟泠急忙问到:“大师伯?你怎么了?怎么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啊!”林悦如梦初醒,看着疑惑的钟泠,摇了摇头,微微蹙眉,“没什么……就是有些奇怪……剑卿的这个女儿……”   她担忧地远远看着剑卿房间的方向。   “……也太过霸道了……”   泷楚泽到了寒江雪门前便放缓了脚步,得到寒江雪的许可之后才进门,然后迅速关上,生怕漏一点冷风将她吹倒。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泷楚泽心头一紧,立刻往床前走去——只见寒江雪闭目虚弱地躺在床上,头发散乱、脸色苍白,旁边还搭着一个包裹好了的小女婴。   泷楚泽走进了,那小女婴缓缓睁开眼睛——   竟是一双紫色的眼睛!   她不哭不闹,只是看着泷楚泽,浑身透出一股特异的感觉。   “紫色的眼睛……为何……”泷楚泽沉吟片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的父亲,是色目人吗?”   不过中原境内的色目族谁家是罕见的紫眸?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名震天下的凌家了……   泷楚泽一惊:自己肯定想多了!这怎么可能!   他情不自禁走过去,伸手戳戳小婴儿柔嫩的脸颊;力道轻柔,如同羽毛拂过,生怕将她的肌肤戳破了。   小婴儿仍是毫无反应。   寒江雪终于睁开了眼睛,声音沙哑:“楚泽么……”   听到母亲的声音,小婴儿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开心的不得了!寒江雪见状,内心像是化作了一滩水,忍不住伸出手抚摸着她的额。   然后在看着那双紫色的眼睛之后蓦然落下泪来。   泷楚泽沉默地看着她泪流满面,然后走了过去,轻轻拭去那不断滑落的泪滴。他坐在寒江雪床边,然后握住她略显冰冷的手。   他突然说:“我从小就喜欢梵云。”   “……”   泷楚泽像是陷入了悠长缠绵的回忆,总是冷若冰霜的脸变得柔和起来。他紧紧攥着寒江雪苍白的手,像是攥住了一切。   “过了那么多年了……现在的西妁白家又是什么样子?我没回去看过,自从改名换姓之后,我就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是不是这也表明了,我们早就回不去了呢?江雪。”   “……楚泽……”寒江雪喃喃,悲戚地闭上眼睛。   “你还记得吗?”他神色温柔静谧,“我家后院,靠墙的位置种了一棵很大的梧桐树;小时候我最喜欢爬到树上去,所有人看见之后都要大喊大叫,生怕我就摔下来了。母亲也经常教训我,就不许我爬那么高。可是只有梵云不一样,只有你从来不会让我下来;你只是静静站在树下,仰着头看着我越爬越高。”   说到小时候的趣事,他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你还记得你怎么说的?”   “……记得。”   寒江雪也恍惚之中看到幼年的情景,看到那个爬的老高的孩子在树上炫耀似的松开双手,冲着自己挥手,喊自己的名字。   “我问你,是不是怕那么高,晚上就可以摘到星星了?”   泷楚泽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她汗湿的头发:“嗯,我说大概是摘不了的,因为还有那么高。”   他弯下腰来,轻轻靠在寒江雪身上。   “……小时候你总叫我等等你,说我爬得太高,你跟不上了;可是现在……你的心去了连我都看不见的地方。”   寒江雪听到他压抑的抽泣声,他把头埋在被子上,哽咽着问:“如果没有那场大火,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寒江雪并不回答,只是眼角浸着泪水。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当什么魔教圣君……我只想做西妁白家的小少爷,那么小……那么小……却可以天天拉着你的走……走啊、走啊,走到我都看不见的未来里去。”   泷楚泽背对着她,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越来越压抑不住的哭声断断续续地飘到她的耳朵里。   她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尾淌入密集的鬓角:“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泷楚泽一颤,把头埋进被子里;不消片刻,寒江雪就听到了他撕心裂肺的哭声,紧紧地压在松软的棉被之中,压进她的心里。   终究是命。   泷楚泽哭了很久,寒江雪也一言不发,只是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细软的头发。   女婴咿咿呀呀地小声叫唤,双手双脚不住地挥舞踢蹬,眉开眼笑地看着母亲这边。   她那双紫色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再刺痛着寒江雪的心。   过了很久,泷楚泽终于不哭了;他抬起头来,虽然眼圈通红,但此刻他又是那个冰冷强大的斩凤城城主,而不是寒江雪记忆中那个光着脚四仰八叉躺在屋顶上的白家少爷。   “……给孩子取了名字了吗?”   寒江雪点点头,侧过头去看着那颇有精神的孩子,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单名一个‘曦’字。”   “好,那她姓什么?”   寒江雪浑身一颤,到底还是开了口:“……凌。”   泷楚泽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又看着凌曦。   寒江雪自语般喃喃:“凌曦,就叫凌曦。”   泷楚泽脸色煞白:“难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她……!”   寒江雪睁开眼睛,坚定地看着他:“是,你想的不差,这个孩子……是我和南天音——也就是凌如昼的孩子。”   “这不可能!”泷楚泽仿佛烈火灼身般跳了起来,“……你、你们都是女人……除非……除非……”   寒江雪只能回以苦笑:“除非是有双生并蒂莲?”   泷楚泽呆呆地看着她。   “是,我确实得到了第二朵双生并蒂莲,也确实……用我和凌如昼的血孕育了这个孩子。”   泷楚泽的表情混乱不已:“苗疆圣物……花开并蒂……这种东西居然真的……真的不只是传说……”   “双生并蒂莲是汝鄢家族的圣物,上一次我们去苗疆我就结识了汝鄢朱雀姑娘……后来第二次送佛血莲回去的时候,朱雀姑娘感激我送去治疗她女儿的药引,故而答应将第二朵并蒂莲赠我……双生并蒂莲百年只开两朵,第一朵……第一朵的产物,就是朱雀姑娘的女儿……是她和承国公凌十夜的亲生女儿。”   泷楚泽跌坐在椅子上,怔怔看着凌曦。   寒江雪不觉得扯住一块被单,艰涩地说:“我……上次天音于金耀村中毒受伤,我一直照料她,所以趁机拿到了她的血……然后……我就……”   “……你就将你们的血融入莲心,孕育了一个孩子?”   寒江雪疲惫地点点头:“三日之后,胚胎成型,化入我的体内;只是我没料到并蒂莲之子如此霸道,消耗的精血如此之多……”   泷楚泽凄然地笑了一声:“那是当然,书上记载,双生并蒂莲之子极其霸道,一心只保全自己,不顾母体的死活,故而生命顽强,就算母体死亡,也会榨干母体最后一滴血……”   说到这里,泷楚泽看向襁褓里的凌曦,眼神一变,森冷杀意划过。   “早知道她会害你至此,我当日就不该手下留情!”   “……你若杀了她,才是真的害了我;并蒂莲只余一朵,我没有别的机会了。”   泷楚泽看着她空寂的眼神,心中一阵刺痛:“那她……凌如昼知道吗?”   寒江雪摇头。   “你不打算让她知道?”   “何必呢……她的心思不在我身上,若我告诉她也不过是徒增她的烦恼;说不定她还会以为我是计划着用孩子来绑住她……若被她如此看待,我情愿死了干净。”   泷楚泽像是脱力一般地喃喃说到:“她哪里值得你如此……”   “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寒江雪说到这里,又是声泪俱下,一时之间呜咽难忍,抱着凌曦泣不成声。   泷楚泽听完,气得浑身发抖,但见寒江雪如此又无可奈何。千言万语,最后不过一声叹息。      ☆、第四十四章 情难③   寒江雪刚刚生下孩子,林悦和钟泠又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因而泷楚泽找了离空山雪原最近的一家人,聘了那家的女主人来照顾她。   而目前魔教内部人心惶惶,动乱四起,多多少少波及到了斩凤城;在堂主的劝说之下,泷楚泽只好暂且离开空山雪原一段时间。   好景不长,就在他立刻的这段时间,有人找上了这家人。   “剑卿在哪里?”   蔺贤带着人包围这家人,将那对夫妻拖了出来,摔在脚底。他一脚踩到男人头上,耳边霎时炸响女人惊恐的尖叫和求饶声!   “我再问一遍,剑卿寒江雪在哪里?!”   女人不停地磕头,磕得满头是血:“大人饶命啊!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您在说谁啊!!!”   蔺贤眯了眯眼,冷笑道:“不知道?那我换个问法,你最近是不是见过一个女人?”说罢,他使了使眼色,身边的人立刻抖出了剑卿的画像!   女人呆呆地看着那画像,然后又听见丈夫一声惨叫:“啊!!!放开他!!!!”   ——原来是蔺贤掏出一把匕首对准了男人的喉咙。   蔺贤一手提着男人的头发,原本妖冶的脸庞变得无比狰狞:“说,是不是见过这个女的?!”   女人泪流满面,仍有些犹豫,就见那把匕首割破了丈夫的喉咙,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她一声惨叫,被狠狠框了一巴掌,然后呜咽着胡乱点了点头:“是……我是见过她……我见过她……求你们放了我相公吧……”   “她在哪里!带我们去,若是敢指错了路,我就剜了你相公的心肺喂狗!!!”   女人顿时颓然落地,前泣不成声地点头。   蔺贤一行人这才收拾收拾,驾着男人走着,背心抵着一把锃亮的尖刀!   女人一看这副架势,只好背弃一开始和泷楚泽的约定,带着蔺贤一行人前往空山雪原!   不需多时,女人看着前方露出轮廓的房屋道:“就、就是前面的房子……”   她战战兢兢地说着,语气都在颤抖;蔺贤眼前一亮,立刻推开她走到最前面,眯着眼睛看着前面亮着灯火的屋子,随即露出狰狞的笑容:“呵呵……哈哈哈哈哈!皇天不负苦心人呐!寒江雪啊寒江雪,你还是被我找到了!!!”   “楼主,这对夫妻怎么办?”他带来的下属问到。   蔺贤眯着眼睛看着惊恐万分、抖如筛糠的那对夫妇,眼睛一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派两个人送他们回家,给我好好看着,在事情处理完之前不准他们离开!否则……杀了。”   他那句话说的轻描淡写,让女人吓白了脸!   “我们、我们不敢胡说!大人饶命、饶命!”   “够了!废话那么多,快走!”   那对夫妇只好被推搡着带走了。   蔺贤久久地凝视着远处的房屋,露出狰狞又奇特的笑容。   “该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如果命中注定该有一劫,应该如何?   当蔺贤的人马杀过来之时,寒江雪就已经知道自己被包围了。   她生产不过五日,精血亏损、身体孱弱,只能勉强下床行走;何况此刻正值隆冬,空山雪原异常寒冷,泷楚泽甚至不许她离开屋子。   但人已经杀过来了,这里又只有自己,哪怕是爬也要爬出去!   因为现在她手里不止有自己的命,还有女儿的!   思及此,寒江雪也顾不了许多,一咬牙从床上起来,赶紧穿好衣服,拿着挂在墙上的佩剑朔光,另一手抱着熟睡中的凌曦准备离开!   凌曦刚刚被抱起来就惊醒了,嘴巴一扁就要哭,寒江雪此刻下腹疼痛无比,冷汗涔涔,只能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蛋轻声道:“曦儿乖……千万不要哭……”   “唔唔……”   神奇的是,凌曦真的不哭了,只是含着自己的大拇指无辜地看着寒江雪。   到底是双生并蒂莲之子,灵性也比一般的孩子要足啊……她想到,随即咬着牙,将凌曦严严实实捂着抱在怀里冲了出去!   “她跑了!!!在门口!!!”   一人眼见地发现了狂奔而出的寒江雪,立刻大声提醒!   蔺贤眸光一冷:“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寒江雪眼看行踪暴露,只得运气轻功,奋力逃跑!   她现在太过虚弱,别说蔺贤带来的这一群人,就算是两个人也能将她擒住!但即便如此,她心中也反复默念自己要撑住。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她只觉得腹部剧痛,跑得越久痛的越厉害,到最后都快要麻木了!   她浑身都是冷汗,风雪交加的夜晚,她被人穷追不舍,轻功跑出约莫二里路之后终于支撑不住,生产的伤口突然撕裂!   “啊!!!”   寒江雪一声凄惨痛呼,下半身顿时淌出一片鲜红,顺着雪白的裤腿洒落在纯白的雪地上!   好疼!   好疼!   真的好疼!!!   即便下半身血流如注,寒江雪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凌曦被冻的说不出话来,她看了,心中一阵悲戚,只觉得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以给她们母女安身!   寒江雪继续奔跑着,下半身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浸透;她被冰雪一冻,更是痛的让人发昏……   不消片刻,体力不支的寒江雪就被人追上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   “啧!”   追上来的人一刀劈向她,寒江雪唯恐凌曦受伤,立刻闪身,忍着撕裂的痛苦抬腿一脚踹到他腰腹上!   “啊!”   剑卿那一脚着实力气不小,顿时让他不能动弹;可是这样一来,寒江雪的伤口更是撕开一截!   她头晕目眩,往后踉跄几步,看着后面源源不断的追杀者只好继续蹒跚奔行!   蔺贤赶到此处后看着地上□□的属下和点点暗色的血迹,眼睛微眯:“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挥手,别的人先行追杀剑卿而去!   之前被剑卿一脚踹翻的人捂着腹部咬牙回道:“回、回禀楼主……剑卿似乎有伤在身……对了,她的腿好像有伤!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孩子?腿部有伤?”蔺贤沉思片刻,立刻反应了过来,不禁哈哈大笑,“原来如此!我只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泷楚泽还真的对剑卿下了手!这趟时机倒是刁钻!寒江雪居然刚刚生完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蔺贤转念一想,一个更为恶毒的法子出现在他脑海中。   “还能站起来吗?”   “能、能!”他赶紧爬起来,捂住腰龇牙咧嘴地看着蔺贤。   “去,去追上前面的人,告诉他们不许杀了剑卿;如果把她围住了也不能下重手,适时卖个破绽让她逃出去!”   “啊?!”属下一时间没搞懂蔺贤什么意思。   蔺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叫你去通知你就老老实实去就是了!”   “是!!!”他轻功还是不错的,就算腹痛也得咬牙忍着冲上去!   “呵……剑卿,不知道以你的意志力,可以支撑到几时?”   蔺贤眼睛一眯,愉悦地赶了过去!   接到了蔺贤的指示,所有人自然要遵从;寒江雪被围住好几次,都是一番打斗之后莫名顺利逃出;一开始她觉得奇怪,后来才发现这群人的故意的!   他们想要活活耗死她!   可悲的是,她明明知道却也不得不顺着他们的意思挣扎下去!   只要能多撑一会儿……哪怕就是片刻……她也不能放弃。   曦儿……   “……天音……”   她的泪水骤然滑落。   天渐渐亮了,晨曦降临,不知不觉间,寒江雪已经跑了整整一夜。   她的身体早就到了极限,此刻与其说是在跑,不如说是在徒然地踉跄行走。蔺贤带着一干杀手跟在她身后,然后在寒江雪晕倒在地之时将她团团包围。   “唔啊……”寒江雪紧紧抱住凌曦,头一次感激双生并蒂莲之子的顽强生命力——如果是普通孩子,大概已经死了吧!   蔺贤走了出来,蹲在寒江雪跟前,笑着说:“好久不见了,剑卿,为何一见着我就跑呢?害得我没办法,只能追了你一晚上。”   “……蔺……贤……”   寒江雪脸色青白,嘴唇冻的发紫,下半身的血凝结成了黑色,新流出的血又染红了她的衣摆。   “哎,好惨呐,刚刚生了孩子就该好好坐月子,何必在雪地上狂奔?这下好了,就算你能活着,这幅身体怕也是废了。啧啧,堂堂君子剑传人寒江雪居然落得这副田地……”   “……为……什么……”   “你说什么?”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在问我原因啊。好吧,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我就告诉你吧。可怜的剑卿,要怪就怪你那站错队的父亲和狠毒的姐姐吧!如果不是他们,我所爱的人就不会惨死,连全尸都找不到。”   他伸手,拂过寒江雪冰冷的头发,然后看向她紧紧抱住的婴儿。   “看来凤君果然还是下手了啊,这是你们的孩子吧?啧,这一晚上折腾都没事,果然不一般,无愧于父母之血!”   寒江雪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她已经听不清蔺贤在说什么了,只是耳边嗡鸣着,眼底泛着晕眩的金星。   她快要死了。   蔺贤也看出来了,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罢了,反正你也要死了,我就不动手了;放心吧,剑卿,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的。”   他露出扭曲又残忍的笑,只等着寒江雪咽气后带走凌曦!   突然——   “啊!!!”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惨叫,蔺贤瞳孔一缩,猛然回头,看见一身是血的泷楚泽脸色阴沉、浑身杀气地伫在后面!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该死……”   泷楚泽喃喃,此刻的他浑身杀意,甚至双目泛红,犹如地狱修罗,让人肝胆俱裂!   蔺贤咬牙:“什么?来人!给我拦住他!”   “你们该死……你们都该死!!!!”   泷楚泽一声怒喝,滔天的杀气爆冲开来,他拿着剑全凭蛮力砍杀,生生将前来阻挡的人劈成尸块!!!   蔺贤咬牙,看来今日他们是没办法活着回去了!   他眼神一凛,手中玉笛在指尖一旋,右手拔出笛中短剑,不顾一切朝寒江雪刺去!   “你敢——!!!!”泷楚泽神色疯狂至极,脚下狂奔,一剑刺穿了蔺贤的胸口!   蔺贤的动作戛然而止,随即吐出一大口鲜血,低头愣愣看着穿心而过的剑,喉咙里嘶嘶抽气,居然还在笑!   “……哈哈……咳咳……哈……”   泷楚泽抽回剑,一脚将蔺贤踢了出去!   蔺贤滚落在雪地上,蜿蜒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呵……”   他躺在雪地上,漆黑的双眼看着灰色的天空,嘴角抽搐,最后定格在一个虚幻的笑容。   泷楚泽赶紧抱住重伤的寒江雪,眼泪顺着流了下来;他浑身发颤,险些抱不住寒江雪母女!   “不要……江雪……梵云!梵云你醒醒……啊啊啊啊!!!我求你你,你醒醒……你快醒过来,我来救你了……我来了……呜呜……”他泣不成声地抱着寒江雪冰冷的身体摇晃着,期望她再次睁开眼睛!   他摇晃了许久,哭得喘不过气来。   片刻后,寒江雪真的慢慢睁开了双眼!   “江雪!江雪!!!你醒了?!你醒了!你坚持住,我带你回去!我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的!!!”泷楚泽连忙擦干了眼泪,将寒江雪背在背上,一手抱着凌曦往回赶!,“千万不要睡!江雪!不能睡!你听到没有!为了你的孩子……为了凌如昼!你不能睡……呜啊……”   他边跑边哭着。   “如果你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江雪……江雪……你说说话,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我给你讲故事……我给你讲讲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调皮,把你的布娃娃扔到水里……”   寒江雪伏在他背上,她嘴唇微动,发出沙哑的气流声。   “什么?江雪?你在说什么?”   寒江雪的眼睛微微打开,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   血还在流,滴答滴答,在他们身后落了一地;像是绽放的红梅,凄艳的让人心惊。   她体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血,像是永远流不干一样。   “……阿泽……”   听到寒江雪用小时候的昵称唤他,泷楚泽浑身一颤!   “……我都……记得……阿泽后来……后来跳进水里给我捡……然后……你哭、哭了好久……呵呵……”   她还在笑!   泷楚泽早已泣不成声,他抽了抽鼻子,哽咽道:“你还在笑啊……江雪……你的笑声真好听……”   “……傻瓜……”   眼泪骤然从她无神的眼睛里滑落出来,如一颗流星的坠落。   “……阿泽……你要……要好好照顾曦儿……对不起……我、我只能想到你了……阿泽,求求你……我的女儿……”   她说话越来越小声,泷楚泽心中升腾起巨大的惶恐:“江雪!!!江雪你醒醒!江雪你不能闭眼!!坚持一下!就要到了!你看!屋子就在前面!!!”   襁褓里的凌曦似乎也感觉到了母亲将亡的气息,安静了一晚上的她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啼哭!   “……别……”   “哭”字还没出口,她的眼睛就闭上了,搂住泷楚泽脖子的手也无力地松开了。   “……江雪……?”   泷楚泽颤抖着声音,轻轻唤了她一句。   没人回答。   他已经走到屋子前面了。   但没有人回答他了……   泷楚泽小心翼翼放下哭嚎不已的凌曦,然后将寒江雪放下来,抱在怀里。   她死了。   泷楚泽知道的。   他小心翼翼把寒江雪的头靠近自己的脖子,然后轻轻蹭着。   “……梵云……”   他哽咽着,紧紧搂住寒江雪的尸身,然后越来越控制不住,终于嚎啕大哭!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江雪!!!!!!啊——————————————————!!!!!!”   他搂着寒江雪孤零零的尸体,悲戚的怒吼穿透层层白雪,回荡在冰冷的空山雪原!   宛如一直失去伴侣的孤兽,愤怒悲恸,却又无可奈何。   又下雪了。      ☆、第四十五章 情难④   泷楚泽哭了很久,最后还得站起来,将寒江雪和凌曦抱进屋内。   他将凌曦安置妥当,立刻传信给了斩凤城堂主曲冰!   不过多久,曲冰就来了——那是个鹅黄色衣衫的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左右,气质沉稳、面容平和姣好。即便是在这寒冷的隆冬时节,她的衣着也很单薄,看得出来是个内力深厚的人。   她推开小屋的门,第一眼便看见坐在床边的泷楚泽;手指微微一颤,迟疑片刻后轻声询问到:“城主……?”   泷楚泽像是没听到,只是颓然地坐在床边,看着寒江雪的尸体。   曲冰一震,心道这原来就是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和城主存有私情的剑卿……她之前以为这不过是谣言,没想到……这样看来是真的了!   她眼神一黯,心底有块地方刺痛起来。   半晌,泷楚泽才缓缓看向她:“将少城主带回去,找个奶娘好好照料。”   曲冰大惊!这才注意到寒江雪床上还有一个婴儿!   “这……难道这是……?”   她往后退了一步,呆呆地注视着泷楚泽。   泷楚泽点了点头:“是,这是我和剑卿寒江雪之女,名为……泷曦!”   最后两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泷楚泽抱起凌曦……不,现在应该叫做泷曦,递给了曲冰。   曲冰连忙抱住孩子,担忧地看着泷楚泽:“可是城主,您……”   泷楚泽看着她怀中的泷曦,眼神一黯,缓缓道:“待我安葬了夫人……我自会回去。”   听到泷楚泽称剑卿为“夫人”,曲冰浑身一颤,连忙告退了。   剑卿已死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比起这个消息,更让人震惊的是斩凤城的少城主——那个名为“泷曦”的女婴,居然是剑卿和泷楚泽的女儿!而且泷楚泽居然宣布剑卿为斩凤城城主夫人!   看来剑卿和泷楚泽有私情一事确实属实了。   蔺苍见蔺贤迟迟未归,心下觉得不妙,连忙派人寻找,结果却在空山雪原找到了蔺贤一行人的尸体!   蔺苍悲痛欲绝,发誓要杀了泷楚泽给蔺贤复仇;正好泷楚泽也恨透了蔺贤,蔺苍这下找上门来当真是合乎他的意思。两人约战三日,战得死你我活——可惜的是,直到最后都没能分出胜负。   不过这始终是私人恩怨,再加上蔺贤几乎不出现在五菱门,更别说为五菱门做什么,因此五菱门倒还不至于如灵剑阁一样对斩凤城宣战。   能独善其身自然不能去趟浑水,蔺苍就算恨得牙痒也不得不压下这件事。   而被剑卿之死打击到的不只是泷楚泽。   ——还有南天音。   南天音听到寒江雪已死的消息后失手打碎了茶杯,她那时正在太封凌家旧址祭拜凌十夜,顺道去看看现任的承国公凌诛邪。   太封之战后,李诛邪自愿更姓为凌,以一个天纵将才之姿横扫八方,迅速帮助新帝结束了三朝之乱,颇受新帝器重。他当上承国公之后先是血洗了反对他的凌家成员,然后将凌十夜的小姑姑唐浅接回,与其结为夫妇。   凌十夜和唐浅并不熟,倒是在太封之战中和凌诛邪合作密切。   她知道凌诛邪心中究竟惦记的是谁,只是从不戳破;那是个坚毅的少年,即便在注视着她的容颜时会有一瞬慌神也能很快恢复波澜不惊的模样。   虽说已经隐居苗疆,但是也不是对凌家毫无感情;于是南天音回到太封住了几个月,就在几天前她才收到了寒江雪身亡的消息——由斩凤城堂主曲冰专程带来的消息。   “……你说……什么?”   手中的茶杯蓦然滑落,发出尖锐的碎裂声;南天音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黄衫女子,只觉得耳边嗡鸣,什么都听不清了。   曲冰看见她这样失态,那双美目微微一敛,随即淡淡道:“剑卿已于空山雪原身亡。”   南天音呼吸一窒,仿佛喉咙冒血一般的干涩痛苦。   她梗塞道:“是谁……杀了她?”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手都在抖,曲冰看见她漆黑一片的眸子渐渐渗出些微的紫色,仿佛鲜血一般汹涌而来。   “……是瑾花楼的楼主,蔺贤。”   “……蔺贤?”她听到这个名字,瞳孔一缩,一股难以形容的痛苦涌了上来,让她几乎克制不住杀人的欲望!   她竟然没有防范到此人!蔺贤还是去做了!为了给凌十夜复仇,他居然丧心病狂到要毁掉整个寒家!   哪怕寒江雪什么都没做!只因为她姓“寒”,便要遭受如此灭顶之灾!!!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自从十个月前寒家败落剑卿失踪,她始终不敢再去面对寒江雪,但总想着以她的本领和泷楚泽的保护肯定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这不到一年的时间,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曲冰看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的模样,轻叹了口气:“我所说的句句属实,姑娘若不信,可以亲自打听打听。”随即她话头一转:“夫人身亡过后,城主将她埋葬在空山雪原……城主让我问你,你可想去祭拜夫人?”   “夫人?”   敏锐地察觉到曲冰称呼的改变,南天音霎时一惊!   “……是,姑娘还不知道,剑卿已经是斩凤城的城主夫人了……甚至……”说到这里,她闭了闭眼,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甚至她还和城主有了一个女儿,正是我斩凤城的少城主。”   “女儿?!”曲冰这句话不亚于再次给南天音当头棒喝,她只觉得自己站都站不稳了,只好踉跄着先坐下。   南天音突然有些迷茫。   她不喜欢梵云,感情之事无法强求,她也不可能因为一时意趣玩弄梵云的感情,明知道她对自己割舍不下还吊着她不放。   看得出来,泷楚泽对梵云一片深情,倘若梵云能够释然,愿意和一个珍惜她的人在一起,自己是该为她高兴的。   高兴她不用被自己所累,高兴她可以寻得良人,高兴她得以开枝散叶。   但是……   她已经死了啊……   不知道在她尚在人世的时候,她是不是真的打从心中感到幸福呢?   曲冰见她精神恍惚,知道这件事对她打击不小。但另一方面也觉得颇为奇怪,她从未听说剑卿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事实上,武林盟大会之后江湖中人对寒家唯恐避之不及,以前和剑卿有交情的人也大多想跟她撇清关系。   但是这个南天音如此悲戚,竟然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程度。   难不成和寒江雪有血缘关系?   泷楚泽没说,曲冰自然也无从得知眼前这个白衣女子竟然才是寒江雪一生心心念念之人。   “姑娘可愿去祭拜剑卿?”她又问了一次。   “……自然,是要的。”南天音竭力压抑住汹涌而来的痛苦和难以置信,死死攥着拳头站了起来,对着曲冰点了点头。   她脸色极度苍白。   “烦请姑娘……带路吧!”   曲冰也不多言,只是立刻带着南天音赶往空山雪原。   日夜兼程,曲冰将南天音领到寒江雪之墓不远处就不愿再进,南天音道了谢便走了进去,然后远远就看见一个白衣挺拔的身影无言地伫立在墓前。   ——正是泷楚泽。   南天音眼皮一跳,心中叹到:恐怕这次也得剥一层皮下来。   但她还是走了过去。   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十分鲜明,泷楚泽也早早就知道她来了,但是却没有回头。   直到南天音走到他身后,他也没有说话。   约莫是被这种萧索凄凉的氛围感染,南天音一时之间也不想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寒江雪的墓。   上面的「妻寒江雪之墓」几个大字刺得她心中一疼。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泷楚泽终于打破了沉默:“你来了?”   “是,我来了。”   “江雪很爱你。”   他突然说这句,南天音一怔,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泷楚泽也不顾她怎么想,只是看着寒江雪的墓,继续说着:“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她一向都是个温柔的人,我从小就喜欢她,想着有朝一日长大了、变强了,就光明正大娶她。”   南天音看他的神色,淡然而静谧,知晓这对于他来说是一段不同寻常的往事,于是只安安静静当个听众,并不多言。   “后来……我阴差阳错之下被前任斩凤城城主泷玉碎收养,继承了斩凤城,成为了魔教三圣君之一。而江雪,还是继承了其父剑卿之名,行走江湖,受人称赞。从此正邪不两立,连我们会面都要万分谨慎,稍有差池,便会让江雪身败名裂。”   “……可最后……还是这样了。”   南天音的声音很轻,却宛如一把尖刀刺向泷楚泽。   他浑身一颤,苦笑道:“是啊,最后还是这样了;既然江雪已经无法立足正道,索性就来做斩凤城的夫人吧,相爱总比通奸好听。”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泷楚泽话里有话,有着奇怪的感觉。   但是她仍是没有准确抓到,究竟是哪里奇怪。   思前想后、犹豫许久,南天音还是提起了一个自己万分在意的事:“不知……城主的女儿……”   泷楚泽听她提起泷曦,侧过头看着她,那眼神十分奇异,让南天音一怔。   “曦儿她……很好。”   南天音听到这个回答,先是怔愣了片刻,随即苦笑道:“是啊,那是城主的女儿,自然会被保护的很好。那……江……剑卿最后这段时日,是否过得很好?”   这番话问的有些无礼,但是泷楚泽居然没有介意:“……嗯,很好。她有了女儿,自然就有了新的牵挂和寄托。”   “……这样……么……”   话说完了,南天音也跪下祭拜寒江雪。   泷楚泽就在一旁看着,看她脸上悲伤郁色并不作假,一开始满腹的妒忌和愤恨也渐渐烟消云散了。   逝者如斯夫,一个人死后所有的爱恨也都不在了。   “……抱歉,梵云,此间种种,皆是凌如昼对不起你、有负于你……即便你死后也对我心存怨怼也无妨,合该是我欠你的。”   南天音闭了闭眼,伸手轻轻抚过冰冷的墓碑。   “保重,江雪。”   说罢,她便起身离开,不再回头多看一眼。   泷楚泽也静静看着她离开,然后回头看着寒江雪的墓碑喃喃道:“江雪,她心中也不是完全没有你,这样,你会开心一点吗?”   他蹲下来,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碑文,如同抚摸着寒江雪冰冷的脸。   “可是梵云,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比我更爱你的人……哪怕是死,我也不会一直让你一个人。待曦儿可以独当一面之时,我就来找你,好吗?”   风声吹过,絮絮呜咽,像是某个人的低语啜泣,吹进泷楚泽的耳朵里。   南天音走出寒江雪的墓穴,再见空山雪原,入眼满目苍白,让她只觉得这天地之间,人命微薄,朝不保夕。   她早就看惯了各类生死,但可悲的是,最后活下来的居然是她,而不是那些无辜的人。   曲冰一直在外面等候着泷楚泽,眼见南天音出来了,她犹豫片刻,还是走了上去。   “姑娘还有事吗?”南天音淡淡问到。   曲冰沉默了一会儿:“不知今后,南姑娘打算如何?”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换得南天音一声惨笑。   今后还能如何呢?寒江雪已死,她终于有了危机感。   曾经,她心底深处对于江湖斗争是不屑一顾的,她不想参与,也不屑干涉;但时至今日,她才知道,江湖不必朝堂安稳多少,稍有不慎就会失去重要之人。   江雪已死,但她心中的那个人还活着。   “我……要去保护他。”   “谁?”   曲冰下意识问了一句,随后觉得失礼,连忙闭上了嘴。   是啊,谁呢?   花重锦带着戾气和悲色的眉眼恍惚之中闪过脑海,南天音微微用力,一点一点收紧了拳头。   和曲冰告别之后,她再次上了路。   不过这次,她绝对不会再放任谁夺取她重要之人!      ☆、第四十六章 动乱①   与此同时,镜神教水天池。   今日雷雨阵阵,水天池也并非封闭的山洞,因此从飞天镜的视角看去,仍能看得清外面的灰暗天空。   《悬铃》花毒入骨,几乎病入膏肓;他只能维持“镜湖月”的状态待在这里。   ——变成女人不提,功体被锁,一提气就花毒攻心,这样的状态让飞天镜无比烦躁和挫败。   他之前发了好大一阵火,云朝实在招架不住,立刻滚了;现在整个水天池都被他清空了,除了自己,连一点人气都没有。   他抱着手臂滑落水池之中,只觉得浑身发冷。   天地之大,却无一人可以伴着他。   “……南天音……”   他挫败地想,南天音肯定很生气;他知道她一直讨厌被欺骗,但是他还是骗了她,用一种最让人气愤的形式。   他有些难过地缩成一团,泡在水中;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真的会影响头脑,当他是“镜湖月”的时候,他总要多愁善感一些。   可是很快,这份愁绪就被人打破了。   黑衣人的脚步声不急不缓,踩在地上发出鲜明的脚步声;他没有半分隐藏的意思,或者说,他本来就打算引起飞天镜的注意。   飞天镜转过头去看见他,随即嫌恶地皱起眉头,仿佛是看到什么肮脏丑恶的东西。   “每次来看你你总要这样瞪着我,这是为人子该有的眼神吗?”   黑衣人似笑非笑地蹲在飞天镜身前,然后伸手捏住他小巧的下巴,强行将他的脸抬起来。   “放开!”飞天镜不耐烦地挣扎着。   黑衣人讥笑道:“啧啧,既然是女儿身就该学着温柔一点,不然以后没人敢要你怎么办?”   “找死!”飞天镜大怒,抬手就要将他一掌击毙!可是手还在半空中就被对方捉住;黑衣人的手劲极大,将飞天镜纤细的手腕捏的发红!   “放开我!”   “没家教。”   他冷冷一哼,将飞天镜一把从水池中提出来!飞天镜一声惊叫,转眼就被他按在水池边不得动弹!随即他凄厉地喊叫,少女的声线无比尖锐:“陆泊烟!!!待本君功力恢复之后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黑衣人眼神一冷,将他的手狠狠折在身后;只听得“咔嚓”一声,飞天镜的手以极其怪异的姿势被按过去;他脸色一白,却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你娘是怎么教你的?这是你该和你爹说话的态度吗?”   飞天镜一听到他提到自己的娘亲更是怒不可遏:“你还有脸提起我娘?陆泊烟,别以为你是本君的父亲就能如何;真要算上我娘的部分,我早该把你杀了!!!”   “呵。”被唤作“陆泊烟”的黑衣人冷笑一声,紧紧捉住飞天镜脱臼的手狠狠往上一提!   手虽然接上,可却痛的不轻,尤其是这个形态本来就无比柔弱,飞天镜冷汗都疼出来了。   他连忙捂着手臂往旁边退开,狠狠瞪着陆泊烟。   面对他炙热的视线,陆泊烟颇不以为然:“我来这里这不是和你叙旧的,你不想见老子,我也不想见一个半男半女的孽种。”   种种羞辱使得飞天镜面色发青:“……你最好赶紧藏起来,否则就凭你这句话,本君就一定不会放过你!”   “哈哈,你先使出内力再说!”   他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甩到飞天镜身上。飞天镜条件反射性的接住,随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盯着手里的东西。   “不用猜了,里面装的是碧雪丹。”   听到这句话,飞天镜冷笑出声:“这倒是稀奇,你居然会给本君准备碧雪丹?莫不是里面下了毒吧?”   陆泊烟嘴唇微勾:“说不定真是这样。”   飞天镜冷笑一声,拿起药瓶随手往后一抛扔进了水天池中:“滚!!!”   “药我已经送给你了,怎么处置是你自己的问题;碧雪丹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也只有一粒,没有多的了,”他笑了笑,充满了挑衅的恶意,“你好自为之吧,镜儿。”   说完就在飞天镜凄厉的咆哮和怒骂声中消失了。   而另一边,灵剑阁铁连江房外。   孙半秋敲了门,片刻后便看见房门打开。铁连江看见是他先是一愣,随即将他带了进去:“孙师兄大晚上来找我有何事?直说吧。”   “是这样的,我接到情报,飞天镜由于和昙华宫对上,前段时日在金耀村重伤;而整个镜神教的势力也被昙华宫削弱了不少,因此……”   铁连江沉默片刻后缓缓道:“原来如此,师兄是想让我先带人攻打镜神教?”   孙半秋点点头。   铁连江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正好,我也早有此意。”   孙半秋愕然,却见铁连江微笑着说:“昙华宫毕竟也几百年了,算是一块铁板,稍有不慎自己先踢痛了脚;而镜神教不一样,算起来它成立也不过三十多年,从一个不起眼的小教派发展至今不过是托了《悬铃》之福;从它下手要比昙华宫容易的多……”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抬眼不经意间看见孙半秋满脸复杂,只好停了下来:“师兄?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孙半秋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随后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日的神情:“没……只是有些疑惑……”   “有何疑惑?是我刚才哪里没讲清楚吗?”   “……不是,只是,连江你一开始心心念念要找花重锦复仇;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和昙华宫开战,已经准备好了要劝你,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要冷静得多。”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铁连江淡淡道:“身份不一样了,毕竟我现在不止是铁连江,还是灵剑阁阁主,自然要优先考虑灵剑阁的利益。”   孙半秋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为何,铁连江觉得那眼神有些……难过?   “孙师兄是否身体不适?若是状态不佳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攻打镜神教一事我自有主张。”   孙半秋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先回房了,叨扰了。”   “师兄这是哪里的话?若不是师兄,我又怎能顺利当上灵剑阁阁主向花重锦复仇呢?好了,师兄快回去休息吧,我送你?”   “这就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也早些休息,切莫思虑过重,晚上睡不着。”   寒暄完毕,孙半秋就离开了。   铁连江目送了他一会儿,随即关上门,看着桌上自己写的计划书,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   孙半秋回到房间,不出意外看见陆泊烟坐在里面等着,随即便冲他说到:“你的消息白给我了。”   “哦?他不同意?”   “不,他一开始就打算先剿灭镜神教。”   陆泊烟顿了一下,微微笑了起来:“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了,看来这段时间他成长了不少,真是令我欣慰。”   孙半秋不说话。   陆泊烟微微蹙眉道:“秋儿,你最近似乎总是不太开心啊?”   孙半秋反问:“有什么是值得我开心的吗?”   “哈……算了,你就是这种个性,我也早就清楚了。天色已晚,好生休息,切莫把自己累坏了。”   说完,他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次日,铁连江在大会上宣布首先剿灭净夜教!   众人皆听命于他,不久之后,中原正道以灵剑阁为首的势力开始疯狂扑向镜神教!   而南天音也在不久后得知了这件事:“糟了!云朝和飞天镜还在镜神教!”   南天音不加迟疑,立刻赶往镜神教!   她一路打探,还好此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江湖上无数豪杰自愿前往帮助灵剑阁,所以还是很好打听的。   可等她到来之时,镜神教已然满目疮痍!   南天音呆呆地看着眼前硝烟四起的景象,渐渐的瞳孔缩小到了极致!   ——她的手在颤抖!   这幅景象……多像啊……那些惨叫声和打杀声,还有燃烧的断壁残垣……让她再一次想起了当初被苗军屠杀的澜音寺……!   南天音恍神之际,短短一瞬,就有人持刀向她砍来!   “小心!!!”   接着响起来一声惨叫,有鲜血从南天音眼前飞溅开来。   南天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什么致命的低级错误!居然在战场上发呆!   她定睛一看,自己的救命恩人居然是一年前在铁家见过的那个朝她挥剑的鲁莽少年。   “是你?”铁林也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刚刚差点就死了!”   南天音道:“听闻新任阁主欲扫荡镜神教,特来相助。”   “哦,原来如此,你也是来帮忙的啊!不过照你刚才那样,忙没帮成差点把自己交代出去,还是早早离开吧!”   “一时失态,让少侠见笑了。”南天音还想说什么,突然被一个匆匆忙忙跑来的人打断了:“铁林!快跟我们去前面!”   “怎么了?!”   那人兴奋道:“阁主英勇!居然围住了镜神教教主!”   “什么?!”南天音和铁林一齐惊叫出声。   铁林显得很高兴:“飞天镜?!我哥把他围住了?”   而南天音的心却在这一刻如坠冰窖!   不过……哥哥?他是灵剑阁那个新任阁主的弟弟?   南天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称呼。   铁林还沉浸在兴奋之中:“好极!我哥果然厉害,走吧!我们去帮忙擒下飞天镜!”   南天音也连忙跟了上去!   铁林想反正她是来帮忙的,也就没有阻止了。      ☆、第四十七章 动乱②   “云朝!你到底想做什么!”   随着南天音的呼喊,云朝挥鞭打退王如瑾,随即从袖口里抽出个药瓶打开后飞出一群红色的小虫子!   南天音脸色骤然一白:“黄泉蛊?!”   小虫子数量不多,但是沾到的人均是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些黄泉蛊虫居然刺穿皮肤跑进了人体!   王如瑾大惊,连忙后退,可跟随她冲上来的人却遭了殃!   “众人小心!”   可惜孙半秋的提示已晚,待到黄泉蛊消散之后已经有数十人倒在地上、浑身被蛊虫噬穿而死!   王如瑾咬牙:“好恶毒的蛊术!”   “走!”云朝一声大喝,立刻和南天音一起扶着飞天镜跳上了身后小船!   “那蛊虫没有了!给我拿下!”孙半秋说完就领着人一起冲了上去!   “云朝!”   南天音刚刚放好飞天镜就看见云朝跳下了船,捡起地上的刀一刀斩断了船绳!   云朝站起来,回过头笑眯眯看着她:“小天音啊,要快跑哦?”   南天音瞳孔一缩,凄厉叫到:“云朝!!!”   水流湍急,短短片刻小船已然离岸一丈宽!   云朝最后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大声喊道:“我不会死的!我还要回苗疆娶你呢!”   他大声笑了起来,而南天音则长发散乱、状极狼狈地呆呆跪在床上,看着云朝回过头去和剩下三十多人颤抖,然后滚落到最右边残破青铜柱旁——   灵剑阁的援军越来越多——   “云朝……云朝……云朝!!!!!!”   南天音瞳孔一缩,眼睁睁看见浑身是血的云朝按下了青铜柱上的兽雕——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熊熊火焰刺得南天音不得不抬袖遮住眼睛;此刻的她和飞天镜已经飘了很远,没有受到波及,但是那阵热浪仍然能打到自己身上——   过了很久,南天音几乎要以为自己被震聋;爆炸一点点平息下来,只剩下她和重伤昏迷的飞天镜待在狭小的小船上。   “……云……朝……?”   南天音傻傻看着远方不断冒着火星和浓烟的镜神教码头,泪水一点点从她沾了灰烬的脸上滑下来。   “云朝啊啊啊啊啊啊——————!!!!”   南天音发出凄厉的惨叫,划破浓黑的夜空,久久回荡在四周。   ……   南天音和飞天镜在小船上飘荡了很久。   她面色麻木、青丝凌乱、形容枯槁;而飞天镜浑身是伤地躺在她身旁,艰难地睁开眼睛道:“他……不会死的……”   南天音一怔,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连忙将飞天镜扶起来:“你说什么?!云朝不会死?”   “……咳咳!”飞天镜咳出一口血,气若游丝,“你……且……且到下游等着……”   南天音连忙帮他顺了顺气,抹了一把脸,将头发重新绑好,拿起浆开始顺着水流划向下游。   过了许久,她终于带着飞天镜到了下游地带。按照飞天镜的指引,她果然在岸上找到了昏迷的云朝!   “云朝!”南天音连忙将船找个树系好,然后奔向躺在岸边不省人事的云朝,“云朝!你醒醒!”   她双手微颤地看着他布满了灰尘和血污的脸,喉头一哽,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了上来。她连忙搜了云朝的身,果然找到了伤药!   “……这是……回还丹?”   回还丹是治疗内伤的药,不过云朝也有极其严重的外伤,南天音焦头烂额,只能先把药碾碎了,掬一抔清水依次喂给云朝和飞天镜。   飞天镜还好,尚有一丝意识;可是云朝昏迷不醒……   思前想后,南天音微微蹙眉,毫不犹豫地一手捏住他的双颊用力掰开了他的嘴,然后将药水顺着灌了进去!   “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   她紧紧搂住昏迷不醒的云朝,疲惫地把脸贴在他额头上。   ……   与此同时,灵剑阁。   镜神教大总管云朝启动的机关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吃了苦头,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王如瑾和孙半秋皆是重伤卧床。   王如瑾重伤卧床,不省人事。夜半时分,陆泊烟悄无声息潜入了她的房间,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王如瑾冷冷一笑:“说起来,你我也算是故人了……哼……要怪就怪你自己的本是配不上野心吧,如瑾师妹。”   陆泊烟残忍地笑了笑,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刀,了结了王如瑾的性命!   “能够在毫无意识、毫无痛苦的情况下死去实在是很幸福了;祝你下一辈子投个好胎。”   鲜血从她脖子的血线里渗出来,渐渐染红了从床单。陆泊烟收刀入鞘,拉低了自己的帽子,心道:说起来……秋儿也受了重伤,我还是去看看他吧。呵呵……飞天镜啊飞天镜,我真是小看你了,这样还能逃走……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啊!   他的身形顿时消失在黑暗之中!   待他走到孙半秋房门之外,突然听到里面有别人说话的声音。   “师兄,你还好吗?”铁连江担忧地问到。   孙半秋坐在床上,脸色苍白,里衣之下多出缠了厚厚的绷带:“不碍事。”   他勉强笑了笑,不希望铁连江太过担心。   “是吗?可是我听医师说师兄的伤比王长老的更严重……”   门外的陆泊烟听到这句话突然顿了顿,继续听了下去。   孙半秋的口气仍是淡然,还带着重伤之后的虚弱:“怎么会呢,别听那些江湖郎中胡说八道;如瑾师姐现在还昏迷不醒,我的伤如果比她还重又怎么可能还醒着。”   “……是吗……”铁连江疑惑地扫了他一眼,随后黯了脸色,“……说起来,我还要给师兄道歉。”   “怎么了?”   铁连江紧紧握住拳头又松开,语气沉闷:“如果不是我……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孙半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说自己因为曾经给南天音的承诺放走飞天镜、给云朝空隙引爆机关一事。   他微微叹了口气,淡淡地笑了笑:“没关系……谁这一辈子不会犯错呢?总的来说这次行动还是很成功的,镜神教怕是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灵剑阁也获得了极高的赞誉。比起上一任阁主在位时期灵剑阁的没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师兄……”   “何况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若是背信弃义,到让我看不起了。”   说到这里,孙半秋突然咳嗽起来;铁连江一惊,连忙上前查看,却被孙半秋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孙半秋眼神余光瞟了瞟门外。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诸事繁多,还是先回去吧。”   铁连江迟疑了一下,看孙半秋态度坚决,也不多留了。   铁连江走后不久,陆泊烟就进来了。   孙半秋眼睛闭上,轻轻问他:“你来了?在外面等了多久了?”   “哈,没多久。秋儿,你现在感觉如何?”   孙半秋睁眼咳嗽了两声,凌乱的青丝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显得如此枯败不振。   陆泊烟一顿,还是走了过去,不顾孙半秋微微的抗拒给他把了脉。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孙半秋苦笑一声:“为什么不说话?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   “……秋儿……”   “对了,你今晚怎会来灵剑阁?”不想听他说别的,孙半秋下意识打断了他。   “我杀了王如瑾。”   孙半秋一惊,呆呆地看着他,随后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向后倒去:“都死了……公孙岳……赵茉汐……林鹤归……现在连王如瑾都……报应……真是报应啊……”   他像是丢了魂儿一样的喃喃自语,陆泊烟皱了皱眉,沉声道:“报应?哼,这种事情你也信。”   “我为什么不信!!!”孙半秋突然激动起来,“你的目的达到了!这下你高兴了是不是?!我是你的帮凶!是我害死了他们!这下连我也要下地狱去赔罪了!”   “……”   “这不是你要的结果吗?!五大长老全部牺牲,你就可以安□□的势力顶替上来,从而掌握整个灵剑阁!”   陆泊烟仍是沉默不语,见他不说话,孙半秋更是心如死灰,发出一声惨笑:“我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有一天我支撑不住了……不愿意再帮你做这些事,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留情的将我抹杀……”   “我也回答过你,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听到这句话,孙半秋有些恍惚:“是啊,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因为你知道我纵然万分煎熬也不会忤逆于你;何况……我现在也快不久于人世了,又能怎么碍着你?师父……”   他终于还是叫出口了,这么多年的沉默、刻意的避开,在他将死的最后时日,他还是叫出了这个称呼。   陆泊烟不答,只是反问他:“秋儿,你后悔了吗?”   “说不后悔……那是假的;但是重新让我选择一次,我仍会这么做。”   孙半秋看着自己苍白的手心。   “只是……你这样做,师弟他一定会恨你。”   “我并不介意,我可以不顾飞天镜的死活,同样可以不顾铁连江的心情。”   “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啊……师父,你究竟何以狠心至此?”   陆泊烟——不,或者应该叫他“铁云城”。他将自己的黑衣褪下,露出原本的面目。   孙半秋静静地注视着他,眼中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铁云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苍白的脸颊:“秋儿,你替我做的一切都不会白费的,我保证如此。”   “……哈。”   孙半秋闭上眼睛,把头侧到另一边,不再言语。      ☆、第四十八章 动乱③   次日,王如瑾尸体被人发现,铁连江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对外宣称王如瑾乃是重伤不愈而亡。   而又过几天,孙半秋也不治身亡了。   孙半秋的死很是打击了铁连江,他强忍悲痛地为孙半秋料理后事,甚至连整理遗体都不假人手。   而蹊跷的是,在整理孙半秋遗体之时,铁连江从他怀中搜出了一封密函。   “这是……”   不知为何,铁连江隐隐有些不安,但仍是收下了那封密函,夜深人静之时才拿出来细细阅读。   可当他看完信后却是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他颤抖着拿着那封信,几乎要将它撕碎了!   信上面交代了孙半秋和他父亲铁云城勾结谋害五大长老的前因后果,以及……以及……   他艰涩地喃喃,连声音都变了调:“飞天镜……是我的哥哥?!这不可能……父亲他明明……明明以及死在了花重锦手下!怎么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还做出这些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那封信犹如烫手山芋,逼得铁连江神经质地将其丢在一旁;如避蛇蝎地后退了好几步,浑身冷汗涔涔、死死盯着那张薄薄的信纸。   “这一定是假的……肯定是假的!一定、一定是有人故意这么做来干扰我的!一定是这样的!!!”   他歇斯底里地将桌子掀翻在地,然后两三步走过去捡起那张信纸胡乱撕成了碎片!   “不可能……不可能……”   铁连江抱着脑袋蹲到地上,脑中一片混沌痛苦;他咬着牙嘶吼着,喉咙哽的发痛,胸口里仿佛烧着一团烈火,就要喷薄而出!   最后,他终于颓然跌倒在地。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我……”   他痛苦地呜咽。   “……我又做了些什么……”   他用力抓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以头抢地!   “我该怎么办……南姑娘……我……”   他徒劳地反复喊着南天音的名字,脑子里全是南天音曾经对他的劝告。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现在……又该怎么办……”   ……   而另一边,南天音快马加鞭带着重伤的飞天镜和云朝赶往神医谷!   林悦看她匆匆而来,又带着两名重伤病患,当即吃了一惊,连忙让南天音入谷了!   南天音运气极好,不仅林悦在这儿,连洛廉贞和容未夫妇也在。   三朝之乱前,文康帝容绍曾经派兵攻打过神医谷,幸而有洛廉贞帮忙才未让他得逞。因此夏书卿也欠洛廉贞一个极大的人情,故而就算心中极其反感南天音,看在洛廉贞的面子上也不好多说。   容未也出来迎接,看在南天音一副风尘仆仆的狼狈模样吃了一惊,连忙关切道:“凌二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天玑子……容我过会儿与你解释,人命关天,请帮我带这两人入谷!”   容未这才注意到重伤昏迷的飞天镜和云朝,顿时大吃一惊:“这、这不是镜神教主吗?!前段时日我们接到消息,说是灵剑阁带人铲平了镜神教,怎的这镜神教主落到了二小姐手中?!”   她在说话期间,神医谷的弟子就带人进了内堂医治,终于松了口气的南天音长叹一声,浑身疲惫汹涌而来,眼前一花,当即就要倒下!   “二小姐!!!”   容未眼疾手快将她接住,片刻之后,南天音悠悠转醒,疲惫地看着她:“多谢……”   她缓缓起身,看着容未担忧不已的模样,还是决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她:“详情听说……”   ……   “没想到……竟然发生了如此曲折之事……”   “我知晓逍遥派乃是中立门派,但请天玑子保密,莫要为难飞天镜。”   容未点点头:“这是自然,我观二小姐满身疲惫,料想路途凶险万分,还是早些休息吧。至于镜神教主和那位青年……一旦有什么消息,我会来通知二小姐的。”   “如此,感激不尽。”   南天音确实疲惫之际,跟着神医谷弟子前去紫衣湖休息去了。   三日之后,她终于得到了准许,前往探望云朝和飞天镜。因为云朝伤势比之飞天镜要来的轻些,因此南天音先去找的他。   南天音遵循林悦提示,来到了碧水涧。   她远远就看见云朝雪白的背影,看着他伫立在河边上,一动不动。   不知为何,南天音突然就有些难过。   她走到云朝面前。   “你伤势如何了?”   “还好,没什么太重的伤,你看,我这会儿不是都可以下地了?”   他还是没有回头,语气轻快无比。   南天音伫立在原地看着他,不一会儿便轻声问到:“你心情不好?”   刚问出口,她就一怔,随即自嘲起来:“我倒真是问了一个蠢问题……”   “……”云朝沉默了片刻,轻轻道,“还好啦,我没什么事,我好着呢,小天音你别担心啦。”   “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云朝的背影僵了一下,没有吭声。   南天音缓缓对他说:“从我认识你开始,你这人就没一天正经过;整日嘻嘻哈哈插科打诨,让人使出毕生的忍耐力都忍不住想给你一巴掌。”   “喂喂……”   “你曾经对我说,如果可以,真想看我一辈子。现在我问你,你承认这句话只是一时玩笑了吗?”   “……”   “为什么不回头看着我,云朝?”   听她一字一句地问,云朝沉默许久,发出了一声长叹;之前僵硬的肩膀挫败般地垮了下来:“说我不正经,你也嘴上不饶人,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在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云朝,回头吧,无论你想说什么,总得看着我。”   “你莫后悔啊,小天音。”   “有什么后悔的?又不是被你看上一眼就得嫁给你。”   “是啊。”他苦笑着,缓缓转过身来,南天音一惊,随即如同浑身力气被抽干一般。   “……原来……如此……”   ——只见云朝双目紧闭,没有半分睁开的意思。   “是我……累了你……”   听她语气微颤,云朝唯有苦笑:“你这是说什么呢,真要算来,是我不信任你、自作主张才落得如此下场。”   “……”   南天音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想抚上那双再也睁不开的眼睛,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手。   “很疼吧?”   他的口气还是很轻松:“还好啦,这都好几天了早就不疼了;你别说,那位神医谷的大师姐当真是厉害,处理的干净利落,什么后遗症都没有落下……”   “一定很疼。”   “……”   “你总是这样,心里越难受嘴巴上话就越多,表现的越是风轻云淡。”   “……不然呢?”   云朝垮了笑容,两行清泪顺着紧闭的眼睛流下。   “横竖也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   云朝浑身抖的厉害,他抬起双手死死捂住眼睛,却无法阻止眼泪滑落。   “……”   南天音闭了闭眼,伸手抱住了他。云朝呜咽一声,用力将她扯进怀里:“我看不到了……你也好……别的什么也好……我再也看不到了……小天音……我瞎了!!!”   “呜哇啊啊啊啊……”   他靠在她肩膀上嚎啕大哭。   “不要碰着你的眼睛……”   “碰着也没关系!反正什么都看不到了!我瞎啦小天音!现在就是半个废人了……”   “胡说八道!”南天音心中一紧,“什么废物不废物的!你还好好站在这里,怎么就废物了……”   她也说不下去了,只是死死攥住自己的拳头。   “总有治疗的办法!我们回苗疆找嫂嫂,她一定有办法!”   “小天音……没用的,师姐她——”   云朝话还没说完就被急匆匆跑来的钟泠打断了:“不好了!南姑娘!不好了!”   “发生何事了?!”   南天音一惊,连忙和云朝分开。   钟泠喘着气踉跄着跑到南天音跟前,断断续续地说:“镜神教主……镜神教主他……”   “飞天镜?!”   云朝的脸色也骤然煞白:“教主!教主他怎么了!”   钟泠擦了擦汗,焦急地看着她:“你快去看看吧……镜神教主,他要不行了!”   “什么?!”两人惊呼!      ☆、第四十九章 上邪①   南天音带着双目失明的云朝急匆匆赶往紫衣湖。   飞天镜的房间里人不多,只有林悦和洛廉贞。   林悦在此自然是因为她是负责飞天镜的医师,但是洛廉贞也在这里,这着实让南天音有些讶异。   见南天音和云朝赶了过来,床上的飞天镜咳嗽了一阵之后道:“你们……来了么……”   洛廉贞回头看了一眼飞天镜憔悴的面容,只是点了点头,离开了。   林悦走到南天音面前,满脸都是难过的神色:“凌二小姐!”   “林姑娘……他……”   “抱歉……是我学艺不精……镜神教主伤势太重,加之身中奇毒,又在路上耽搁了好几天,我……我实在是……”   “……”沉默了半晌,南天音轻声说,“……人各有命罢了。”   她闭上眼睛,不想让林悦看见她眼中的悲恸。   “二小姐……镜神教主已时日无多,你……你有什么话,赶紧说了罢。”   林悦对她欠身行了礼,然后就离开了。   这下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云朝手指微颤,也开了口:“小天音……我……我也先出去了。”   “云朝……你没有什么话对他说吗?”   云朝苦笑着摆摆手:“还能有什么话,反正镜神教也没了,我也不是什么大总管了。好啦,你好好跟教主道别,我就在门外等你。”说完也小心翼翼摸索着离开了。   南天音轻叹了口气,走上前扶着他将他送出了门,又被他推搡着催促进屋。   咔哒一声,木门被关了起来,房间里便只剩下她和飞天镜了。   南天音走了过去。   她走到飞天镜床前,看着他苍白瘦削的脸,一股窒息般的痛苦汹涌而来。   她都保不住,姐姐也好,澜音寺也好,梵云也好,云朝也好……   过了那么多年,她再一次正视了自己的无能。   “……你不必自责。”飞天镜沙哑飘忽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一切……本就与你无关……反而是我,因为一时意趣,将你卷了进来。”   “……”   “抱歉,南天音……”   “我原谅你。”   这一句话接的极快,仿佛她早已酝酿许久。飞天镜浑身一颤,呆呆地看着她。   “我原谅你,镜湖月这件事,我早就不介意了。”   “可我……不单单说这件事……”   南天音垂下眼帘,伸手握住了飞天镜泛凉的手。   “你知道吗……镜神教和昙华宫以及斩凤城都不一样,它的根基太浅,仅在我母亲那一代才建立……”   “然后呢?”   飞天镜抽动了一下嘴角:“然后……我母亲被当时斩凤城的副城主陆泊烟引诱,后来就有了我……她总是相信那个男人不会辜负她,总是幻想着总有一天那个男人会回来……”   “……她没等到?”   “不,她真的等到了。”   说到这里,飞天镜冷冷地笑了。   “那个时候,由于斩凤城城主泷玉碎不知怎么得罪了昙华宫主步生莲而被算计追杀,陆泊烟妄想篡夺城主之位却遭大败。他带着《悬铃》秘籍来到了镜神教,然后在察觉我是纯阴体质后,将《悬铃》赠给了母亲。”   “可怜我那母亲被他蒙蔽了双眼,还真的以为他是为了我们母子好,当即感动不已,不顾我的意愿强逼我修炼《悬铃》,可陆泊烟……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南天音的眼神一黯,手上也用了一份力气。   感觉到她的安抚,飞天镜看着她柔柔地笑了:“我没事,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亲手杀了他。如果他死了,镜神教也不会变成这样,我也……”   南天音一字一句说:“我会帮你报仇。”   飞天镜呆呆地看着她,然后笑了,眼里泪光闪烁。   “多谢……天音……不过陆泊烟的阴谋肯定不止是摧毁镜神教,我……咳咳咳!!!”   飞天镜剧烈地咳嗽起来,南天音一惊,连忙帮他顺气,却见飞天镜咳出鲜血缕缕!   南天音一惊,下意识想抽回手替他找找手帕,却被飞天镜微微用力制止了:“……咳,别慌。”   他抬袖擦了擦嘴角,满不在乎地笑了:“你也知道,横竖我活不长了。”   “……”   “你今天怎么总是沉默?”   “我还能说什么?”   南天音与他对视,接着在飞天镜错愕的眼神中,一颗颗泪珠顺着她的眼眶落下。   他怔愣地看了她一会儿,瞳孔一缩,自己也禁不住泪流满面   飞天镜哽咽着伸手攥住她的衣衫,然后将她死死抱住,泣不成声地埋首在她脖颈里:“南天音……呜……南天音……我真的舍不得你……你舍不得你啊……”   南天音一颤,仍是颤巍巍伸手抱住他的腰。   “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能够喜欢上一个人……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没来得及做……”   飞天镜的语气中全是潮水一般汹涌的悲伤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我一直都恨……恨自己被《悬铃》变成了这样不男不女的样子……可是……我现在真想一辈子做‘镜湖月’,可以顺理成章待在你身边,你还那么关心我……什么都不用考虑……”   南天音心中剧痛,哽咽道:“别说了……”   飞天镜却置若罔闻:“说我软弱也好、妄想也罢……我……!呜……”   他哭的厉害,抱住南天音的力气越来越大。   “我知道你并非心悦于我……但是……我……我还是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有一辈子那么长的喜欢……”   南天音已经浑身发颤了:“别说了!”   “南天音。”   飞天镜放开她,然后轻轻吻了吻浑身颤抖的南天音的额头。   他笑了起来,满目的温柔,还有满目的不舍。   “南天音……我希望你能够过得平安喜乐,如我所想一般……无论选择了谁、最终去了哪里,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他紧紧握住南天音的双手,然后低头蹭了蹭,眼神之中的光彩越来越黯淡:“可是我好恨……为什么这个给你带来幸福的人,不可以是我……”   “南天音……”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伏在南天音的怀中,上半身靠在她的大腿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嘴角鲜血不断涌出。   “我……我把《悬铃》……交给你了……你一定要……”   渐渐的,就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在攥着自己衣服的那只手松开的那一瞬间,南天音恍惚地抬起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着他冰凉的发丝。   然后无声地泪流满面。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飞天镜重伤身亡了。   继寒江雪之后,南天音再一次送别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是她眼睁睁看着离开的。从她的手中,仿佛流沙一般,悄然逝去了。      ☆、第五十章 上邪②   她呆坐了很久,久到门外的云朝都觉得不对劲了,连忙喊了别人一起进去。   由于镜神教已毁,南天音最终依了林悦的建议,将人葬在了神医谷后山的墓林之中。   云朝和南天音双双伫立在飞天镜的墓碑前。   自从飞天镜死后,南天音就变得沉默寡言;云朝知她心悲不愿说话也不强迫她,而是自己缓缓跪了下去,给飞天镜上了香。   他絮絮叨叨地念:“哎,教主你一路走好……虽然我当这个大总管也没有当多久,但是……我还是很喜欢教主你的……虽然你这个人脾气不好,老爱发飙,跟女孩子一样说翻脸就翻脸;但是我知道你要打理那么大一个摊子十分不容易。哎,话又说回来了,人生在世,谁都不容易。”   云朝索着把香插到香炉里面,这几日的不断练习,他总算能渐渐适应失明后的生活了。   “我知道你肯定也放不下小天音,不过她很坚强的,真的,她比我们都要坚强得多,别担心啦。哎……教主……下辈子投个好点的人家吧,别再卷到这些破事当中了,免得白白丢了性命。我也要回苗疆去啦,再不回去师姐肯定要把我吊起来打。”   南天音手指微动。   “……你要回去了吗?”   云朝缓缓站起身来,摸索着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是啊,我把情况都告诉师姐了,师姐让我立刻回去,就算治不好,好歹在那儿还有照顾我的人呐,”云朝大概转了个方向,对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连小虎牙都能看见;他口气轻快地说,“反正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小天音,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啊?”   “我——”南天音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只觉得心中抽搐,一阵一阵地难过;半晌,她低声说,“抱歉,云朝,我还不能回去。”   云朝的笑容一点点溃散,他沉默了许久,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虽然早就有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但是还是很难过啊。”   “……云朝……”   “小天音,自中原三朝之乱结束后你初至苗疆我就认识你;算算我们也认识了约莫三年了吧。这三年不说别的,交情总还是有的。我曾经以为苗疆没有什么大的情敌,你就算是块冰也早晚要被我融化,没想到啊……”   他说着说着,表情黯然,像是快要难过得哭了出来。   “没想到我们在苗疆那么久的相处,也敌不过你来中原和花重锦的一时纠葛。”   “……你知道了?”   “我又不是没良心,就算回镜神教也要时时刻刻关注你的动向;说实话,你被抓到昙华宫那会儿我还很认真考虑要怎么出面和那边交涉才能找回你……没想到没过多久你就出来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被花重锦抓回去的人还能毫发无损地离开。加上你宁愿让剑卿送回佛血莲也不肯回去的事情……更让我确定,这里一定是有了什么让你留恋的人。算来算去,不是我、不是教主、不是剑卿,那就只能是花重锦了……”   “……是,没错,我是喜欢花重锦,”南天音紧紧攥住自己的手,长舒了一口气,“我不能丢下她,所以……云朝,抱歉,我要留下。”   云朝沉默了很久,然后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吧……我知道了,祝你顺利,小天音。”   他吸了吸鼻子,踉跄着走开了,也不要南天音扶,东倒西歪就回去了。   南天音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之后云朝便赶回了苗疆,与此同时,昙华宫紫漠也带着两个人来到了西林三十六脉。   宁嫆挡在她们跟前,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都说了主人不会见你们的,你们还是快快离开吧。”   一旁的红衣女子气愤道:“姬如前辈乃是昙华宫前任副宫主,如今昙华宫有难,她怎能袖手旁观?!”   宁嫆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你自己都说了,主人是‘前任’副宫主,昙华宫现在如何自然和她再无瓜噶了;你们有事情怎么不去找秋千影?”   “你……!我们今日一定要见到姬如前辈!”   见她一副不放行就要硬闯的架势,宁嫆眼神一黯,沉声道:“说了不见就是不见,看在你们是昙华宫人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们,快离开吧!”   红衣女子咬牙切齿正欲发难就被紫漠伸手拦下了,紫漠看着眼前这个比她小上许多的少女,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宁嫆一惊,后退一步摆手道:“哇,我可受不起!”   紫漠道:“姑娘,叨扰姬如大人并非我们愿意,实在是逼不得已;我们不求姑娘直接放我们进去,但至少……请姑娘进去通报一声。就说……”   紫漠凑到宁嫆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宁嫆犹豫片刻,权衡之下,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看着你一片诚心的份上,我就去帮你通报一声。不过话说在前头,要是主人还不见我就要赶人了啊!”   “若是如此,我们也不会让姑娘为难,自行离开便是。”   “嗯嗯,这话说得好,那你们稍等一会儿吧。”说着宁嫆便离开了,只留下紫漠三人焦灼地候在原地。   过了大约三炷香的时间,宁嫆终于回来了。   “好了,主人同意见你们了,你们进去吧。”   南宫雨汐长叹一声,笑道:“太好了!”   不过不同于另外两人的开心,紫漠却一脸凝重地吩咐道:“你们且在此处候着,我一人进去便是。”   南宫雨汐大惊:“紫漠大人?!”   “怎么?”   “没……”看见紫漠脸色不太好,南宫雨汐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紫漠点点头:“那就等着吧,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明白吗?”   南宫雨汐点了点头,而她身旁的红衣女子则低下头,宽大的袖口掩盖了微微收紧的手指。   交代完毕后,紫漠便跟随宁嫆一起进入了渡龙潭。   一到渡龙潭,紫漠便远远看到姬如女颜的身影——她依旧是那么风轻云淡,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能让她有分毫动容。   紫漠在心中长叹了口气,她确实没有把握能够说服这个喜怒无常、难以揣测的女人。   “紫漠参见姬如前辈。”   姬如女颜躺在踏上,闭着眼睛假寐,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越是这样,紫漠就越是恭敬地候在原地,不敢有分毫怠慢和不满。   半晌,姬如女颜终于发话了。   “她没救了。”   一惊,连忙抬头:“前辈此言何意?!”   姬如女颜缓缓从踏上起来,睁开眼睛,那双金色的瞳孔让紫漠不敢对视,匆忙低下头去。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昙夜花毒是没有解药的,你们把我当做有求必应的福德正神了吗?”   紫漠呆呆地看着她,喃喃自语道:“如果、如果连您都救不了宫主,那……”   姬如女颜打断了她:“给你指两条路吧;要么就在花重锦花毒入骨之前杀了她,重选一名资质上佳的弟子修炼《昙夜》;要么就去找齐《三生花》。三部宝典的花毒互相克制,唯有练成完整的《三生花》她才有救,明白吗?”   “找齐三部宝典?这……这如何可能……”   姬如女颜嗤笑一声:“那就只能让花重锦去死了。”   紫漠失魂落魄地看着地面,半晌,沙哑着嗓音颤巍巍开了口:“可是宫主她……她还那么年轻……”   “……年轻吗?”姬如女颜喃喃,她闭上眼睛,难以抑制地想起了那个人,“……其实也没差几岁。”   紫漠一颤,知道她说的是前任宫主步生莲:步生莲是约莫快四十岁时退位的。   姬如女颜垂下眼帘:“即便是她,也没能长久抵御住《昙夜》花毒,何况只是一个花重锦……罢了,你回去吧。”   知晓已经得不到什么答案了,紫漠深吸一口气,告辞了。   临走之际,她问了姬如女颜最后一个问题。   “倘若昙华宫有难,前辈……还会伸出援手吗?”   ——但她最后没有得到答案。      ☆、第五十一章 终局①   当灵剑阁攻入昙华宫之时,众人皆不见花重锦现身。   铁连江之前横扫镜神教,无意中向江湖中人透露出一个惊天秘密——原来看似坚不可摧、邪异可怖的《三生花》是有缺陷的;虽不知这缺陷具体为何,但修习这等邪功之人终会走向灭亡,这是毋庸置疑的。   于是常年被压在《三生花》恐惧之下的武林人士各个亢奋激动,响应铁连江的号召,誓要彻底铲除花重锦!   只是,不知那最终出逃的镜神教主究竟将《悬铃》带去了哪里……   昙华宫一片血光,仿佛天幕染血,被生生劈开一道赤红伤口,其下烟雾弥漫、火光冲天。原本的天堑机关被尽数破开,无数发了狂的江湖人士进入其中四处砍杀放火,一时间这个人人谈之色变的魔窟彻底沦为了人间地狱。   却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如此疯狂。   ——是为了花重锦,还是为了《昙夜》秘籍?   谁知道呢。   “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   南天音连说话都仿佛是在叹气,她身后跟着一支凌家暗卫——那是极其精锐的队伍,整整一百人,一路破关、不分阵营,如入无人之境,无人能挡。   一路下来,倒在这支铁血队伍下的人不止几百,他们却无一牺牲。也正是这支队伍保护着南天音冲进昙华宫顺利救下了重伤的红妆。   红妆被南天音抱着上半身靠在怀中,她浑身是血,当真是从里到外都是鲜艳色泽。   如此狼狈、气若游丝的情况下,她竟然还能吃吃地笑。   那双染了鲜血的眼睛迷离地看着南天音,带着让人目眩神迷的魅惑之意。   她说,你来了,你还是来了。   南天音眉目低垂:“……姑娘,省些力气,告诉我花重锦的下落吧。”   她很清楚红妆已经没救了,红妆自己更清楚。   她放声大笑,仿若鬼魅,凄厉绝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咳嗽起来,一口气喷了南天音一脸,接着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抽气声。   “你来了!你来救她了!”   南天音皱着眉,看红妆癫狂的模样,沉着声音问:“昙华宫机关之精妙我毕生难见,为何今日被如此轻易攻破?”   红妆怔怔地看着她,一行清亮泪水顺着苍白的、染满血污的脸颊滑落。   “内贼……昙华宫……出了内贼……”   南天音神色黯然,其实就算红妆不回答她也猜得出来;自古多少固若金汤的城池毁于内部溃烂。   说到这里,红妆又笑了起来:“那叛徒……约莫……已经死在了宫主手上了吧……哈哈哈哈……”   南天音见她瞳孔开始涣散,心下一惊,知道此刻红妆精神尚可不过是回光返照,立刻提高了声音喊道:“花重锦在何处?”   红妆怔怔地看着她,依旧带着笑,仿佛嘲弄一般:“悬崖……大殿……谁知道呢……”   她说着,眼里那一丝光芒终究黯淡下去。   南天音收紧了手,还是将她缓缓放下。她脚尖一滞音最终还是选择奔向舜华宫!   因为她始终觉得,哪怕花重锦已经花毒入骨、癫狂迷乱,她对于昙华宫也应该还残留着一丝情谊。   舜华宫。   外面打杀一片,可当南天音一脚踹开舜华宫大门之后,却被里面的景象惊住了。   ——铁连江浑身是血地倒在姬如女颜脚边,而她目光凛冽,金眸如冰地和一个黑衣人双双对峙。   在姬如女颜身后,正是长发散乱、昏迷不醒的花重锦。   “花重锦!!!”   南天音一声惊呼,将黑衣人的注意力扯了过去。   南天音死死看着他,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黑衣服讥讽地笑了:“呵……南姑娘,许久未见,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南天音大惊,难以置信道:“这个声音……你是铁云城!!!”   黑衣人纵声大笑,一把掀开自己的斗篷,露出其下的真面目!   正是铁云城!   “原来如此……阁下真是好算计,任谁也不会去怀疑一个已死之人……”   说着,她冷笑着瞥了一眼浑身是血、但是尚且清醒、瞳孔收缩、满面痛苦的铁连江。   “我是该可怜铁阁主被他的亲生父亲愚弄,还是该称赞你父子二人齐心协力、将全武林哄得团团转呢?”   这句话诱人犹如穿骨利箭,铁连江浑身一僵,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呆呆地侧过头看着南天音。   南天音见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无半分怜悯,有的只是冷淡的怒火和极度的失望。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愿看,她只想带走花重锦!   南天音沉着脸色,一步步走向花重锦。   铁云城嘲弄地看着她的动作,悠悠道:“南姑娘,你可知就算你带走了花重锦,她也没救了?”   南天音侧过头,眼神阴翳,咬牙切齿:“昙夜花毒!”   “哈哈哈,看来你知道不少嘛!我倒是没料到你会前去营救镜儿,而且还真的将他带走了!如何?现在《悬铃》秘籍已经在你手中了吧?”他低低地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带着异样的狂热看着姬如女颜,“姬如,你说,这是不是天命呢?”   “是不是天命我不晓得,但是你今天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她说着,淡淡瞥了一眼铁云城身旁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南天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随即眼皮一跳!   这人不是照顾她的昙华宫人吗?难道……!   “她就是昙华宫的内贼?”南天音沉声问到。   铁云城愉悦地点头:“啊,是啊,说起来为了让她好好待在昙华宫我还是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呢。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抛下了昙华宫去了西林三十六脉;姬如,姬如……舍万人而为一人,你说你是不是无情的多情人?”   姬如女颜神色冷淡接近漠然,这是她失去步生莲后一贯的脸色,南天音早已习以为常;但不知为何,这副表情却触动了铁云城最敏感的神经。   他瞳孔一缩,几乎暴跳如雷!   “你总是这样!总是一副倒死不活的模样!你不恨我吗?!你不讨厌我吗!姬如!姬如!我费尽心思只为了再见你一面,如今昙华宫毁于我手,你不觉得愤怒吗!”   “真是难看。”她口气浅淡,眉头微蹙,带着嫌弃的意味,“陆泊烟,若说当日你我一斗还让我对你抱有几分敬意;那么今日的你,只让我觉得……”   说到这里,她唇角微勾,绝美无暇的脸上带着漠然的嘲讽:“……多看你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陆泊烟怒极反笑:“好好,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姬如女颜,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贱人,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就睁大你的眼睛,亲眼看着步生莲的心血毁于一旦吧!!!”   “……步生莲的心血?”她的口气接近呢喃,“她的心血,从来只在那一人身上……何时置于昙华宫呢……你要毁便毁好了。”   陆泊烟难以置信地大叫,整个人宛如跳梁小丑:“你不在乎昙华宫的覆灭?!你半点也不在乎?!”   南天音冷笑道:“你若是对她有一分了解,便该知道,昙华宫对于她而言,不过随手可抛罢了。”   她厌烦地看着陆泊烟疯癫狂热的模样,走到花重锦面前,小心郑重地抚过她苍白的脸。   “我答应过飞天镜,要杀了你为他报仇。”   南天音说着转过身,那双墨色的眸子不知何时变成了深邃的紫色;宛如宝石一般,在最深处升腾起猩红热烈的杀意!      ☆、第五十二章 终局②   她翻手而上,将琉璃般细碎透明的佛珠缓缓缠绕到自己手上,变成近似于指虎的武器!   可是此刻陆泊烟眼中哪里还有她?他只是死死盯着姬如女颜,如果眼神也能化作刀刃,怕是姬如女颜此刻已然被千刀万剐!   他突然敛去了那暴怒的模样,轻轻笑了起来,极尽温柔。   “姬如,过去很久了……而你当日英姿,依旧让我念念不忘。哪怕在你手下败得一塌糊涂的那一刻,我也没有恨过你;相反,我只觉得你是我毕生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如果这世上非得再出一个“容秋水”,那那个人必定是你!“   南天音总算是听明白他想做什么了,当即只觉得荒诞好笑!   姬如女颜淡淡道:“我不需要。”   陆泊烟却无比激动:“我知道!《悬铃》秘籍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三部宝典的利弊!自我抛弃‘陆泊烟’这个身份后的数年汲汲营营无非就是为了引出你,再让你练成《三生花》!”   陆泊烟激动的满脸通红,狂热地仰视着姬如女颜!   “只有你!天下间只有你配练成《三生花》!只有你才是第二个容秋水!不、不!你会超越容秋水!踏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巅峰!!!”   他几近狂热而绝望地迷恋着那个不败的“姬如女颜”,使出浑身解数、用尽千般手段隐忍数年来达成这个一厢情愿的目的。   他陶醉于自己的情深意切,却不知这一切落在姬如女颜和旁人眼中是怎样的令人恶心。   姬如女颜沉默许久,喃喃道:“枉我一生自视甚高,只觉得这世上没有能让我震惊的扭曲情感,哪怕是她爱上自己的亲生妹妹,我也可以心平气和帮她达成心愿……”   说到这里,姬如女颜的脸上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   “可当此刻,我还是觉得这太令人反胃了;陆泊烟,你不死谁死?今日若不灭你,枉我笑尽英雄!”   陆泊烟呆了,他万万没想到姬如女颜的回复竟然是这样!   没有半分动容,有的只是深切的厌恶和反胃,仿佛是看到了什么肮脏难耐的东西一般巴不得立刻铲除!   南天音的手指轻轻拂过花重锦苍白的脸,缓缓站了起来。她一步一步走到铁云城面前,将他看向姬如女颜的视线隔绝开来。   “女颜前辈。”   “何事?”   “麻烦请您不要插手,这个人……我要亲自处理!”   姬如女颜沉默片刻,往后退了几步,收起了手中银针。   南天音大喝一声:“动手吧!!!”   陆泊烟眼神一凛,狠狠喝道:“你挡了我的视线了!!!”说罢便挥剑朝南天音刺去!   南天音侧身闪过,飞扬的发丝被轻易削断!她的手指极快地拂过冰冷的剑身,然后将利刃卡在了佛珠中间!   陆泊烟反手回抽,欲将佛珠抽出;同时一脚踢去,直取南天音腰侧!   只听得“咔吧”一声!南天音用力握住剑身,随即脚尖轻点借力,居然翻身而上,修长的双腿在空中划过圆弧落到另一侧!   佛珠卡住剑身,发出凄厉的摩擦声响,南天音翻身之间,那剑居然被生生拧成两截!!!   陆泊烟一掌拍去借力后退,却被南天音手上闪着冷光的佛珠给震伤了指节!   他踉跄着后退,然后冷冷地把手抬起来,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手指,连连冷笑:“原来如此……难怪姑娘有恃无恐,居然是昆山玉髓做成的佛珠!”   “现在知道也晚了,今日……”   她眼神一凛,原本深邃的紫眸变得异常明亮、杀气腾腾!   “吾必杀汝!!!”   昆山玉髓是一种极其珍贵难得的玉料,打磨成型后连削铁如泥的宝剑都无法与之抗衡;其坚硬程度足够徒手拧断任何武器!   凌十夜费尽心思从容绍那里抢来的唯一一块昆山玉髓就派人打磨成了佛珠赠给她防身!   南天音再次轻功点地冲身上前,直取对方咽喉!陆泊烟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在一开始毫无准备的震惊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渐渐和南天音打成平手、甚至占据上风!   姬如女颜冷眼看着他们打的难舍难分,眼见南天音被打得吐血也没有半分帮忙的意思,只是弯下腰搂住花重锦,然后塞了一颗红色药丸入她口中。   余光瞥到躺在地上艰难地想握住不远处那柄剑的铁连江,她眼神一黯,也没有做出任何提示。   就在南天音被剑柄击中胸口飞砸到远处水池上时,折了右手的铁云城反手握住剑柄,拿着还剩下一半森森白刃的断剑狞笑着走了过去。   “咳咳……噗呃!”南天音蹬着双腿艰难地扣住水池边缘直起上半身,喘息着呕出一大口血!   她侧着头眼睁睁看着陆泊烟提剑缓缓走了过来。   陆泊烟狞笑道:“凌二小姐,承你照顾我儿之情,陆泊烟今日在此送你上路与你全家团聚!”   他说完,狠狠朝着南天音的脖子挥剑刺去!   噗——!   一声闷响,陆泊烟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肚子上沾了鲜血的白刃,僵硬着回头看着艰难起身的铁连江:“江儿……你……你竟然……!!!!”   被爱子背叛的惊怒让身受重伤的陆泊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将铁连江一掌拍飞!!!   “呃啊!!!”铁连江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犹如被碎尽筋骨一般抽搐着蜷缩成一团!   陆泊烟呕出一大口血,随即暴跳如雷道:“逆子……逆子!!就为了一个女人,居然做出弑父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今日……就要杀了你这个不肖东西……!”   “咳咳……呵呵呵……咳……哈哈哈哈……”   南天音看着眼前这一幕,低低地笑出声,然后变为疯狂的嘲笑!   “杀了他!你还有力气杀了他?!”   陆泊烟回过头,呆呆地看着她,然后颤抖着抬起手——看着手指处开始不断蔓延的青黑色——!   “噗——!!!”他两眼翻白,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色血液,随即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万分!   南天音吃力地站了起来,捂住自己胸口的伤,踉踉跄跄走了两步,悲悯又冷厉地居高临下看着垂死挣扎的陆泊烟。   “知道这是什么毒吗?在苗疆,人们唤其为‘千刀万剐’。”   姬如女颜闻言讶异道:“‘千刀万剐’……汝鄢朱雀居然连这个都弄出来了……真是可怕的天赋……”   南天音冷冷一笑:“你就好好享受被无限拉长、宛如千刀万剐的痛苦吧!陆泊烟!!!”   随即陆泊烟发出一阵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凄厉惨叫!南天音抹了唇角的血,将佛珠重新从指间扯出拿好,然后看向一边地上怔怔盯着陆泊烟不住流泪的铁连江。   陆泊烟已经被“千刀万剐”折磨的不成人形,蛊毒腐蚀了他的皮肤,将人皮和血肉完美剥离开来!他又痛又痒,不断撕扯抠挖着自己的皮肉,渐渐撕下一片一片血淋淋的人皮,露出鲜红的肌肉!   南天音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朝遍体鳞伤的铁连江走去了。   而在铁连江看来,她走来这一小段的时间却比什么都漫长;他还在不停地流着泪看着自己的父亲,偶然抬眼,就看见了自己倾慕的一袭白衣的女子那般难以言喻的眼神。   南天音嘴角还有血迹,她足下沾染了铁云城的鲜血,一旁炸响了他凄厉的惨叫。   在这鲜血和惨叫之中,她看向失魂落魄的铁连江。   “……我也不知道此刻该对你说什么了。”   她抬袖,擦了擦口角处渗出的鲜血。   “珍重。”   没有问候,没有道歉,没有谴责,更没有沉默。   有的只是一句“珍重”。   “啊……啊啊……”   他知晓她说这句话的意思,霎时间心中犹如万山崩塌,比绝望更绝望,以致于一时之间,他竟然只能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悲鸣。   南天音蹲下来,替他轻轻抹了抹脸上混着尘埃与鲜血的眼泪。   ——最后在他凄楚万分的注视中起身离开。      ☆、第五十三章 终局③   因为受的伤,南天音的脚步有些滞涩,但仍不影响她走到姬如女颜和花重锦面前。   “……太好了……你……还在……”   她恍恍惚惚地露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笑容。   花重锦睡得很熟,她眉目舒张,呼吸匀长,面容恬静。南天音许久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除了在昙华宫醒来的那个夜晚,再也没见过了。   “唔……!”她眼前一黑,脱力般跌倒在地;她不住地喘息着,泪水慢慢盈满了眼睛,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花重锦那么安静。   一切都结束了,可是当她醒来的时候,她还会如此宁静喜乐吗?   南天音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胸口疼的厉害,比三年前那个雨天失魂落魄地跑到凌十夜墓前失声痛哭还要疼。   但她毕竟还活着,与那个和自己永远阴阳相隔的人不同。   姬如女颜敛着眼睛看着她,那张丝毫没有被岁月风霜侵染的完美脸庞上露出一种极淡的哀伤;然后她将花重锦横抱起来,迈开步子越过伏在地上抽泣的南天音。   南天音一惊,连忙站起来厉声喊道:“前辈,你要带她去哪里?!”   “自然是她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   姬如女颜口气浅淡:“《昙夜》花毒入体,哪怕她再醒来也是一派疯癫;若她仍有意识,想必会羞于以那样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何况花重锦在中原武林处境如何,你比我更清楚。”   “……”   “让她去渡龙潭才是最好的选择,南天音,还是你的爱已经强烈到可以不顾她的意志甚至生死?”   “女颜前辈。”沉默了许久,南天音终于开了口,“晚辈突然想起,有一样东西,应该交给前辈。”   “哦?”   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但是心中又有一股莫名的忐忑和沉郁;最终,姬如女颜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还要交给我什么?直说吧。”   南天音从怀中缓缓摸索出一把陈旧的木梳;而在姬如女颜慵懒如同女狐的眼睛瞟到那把木梳的那一刹那,原本的漫不经心一扫而光,之余无比的震惊和刀子一般的锋利的杀意。   那杀意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消失了;但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南天音便觉得自己的喉咙仿佛有寒冰掠过。   “……这样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她的声音像是可以刮下冰渣。   “哦?”南天音做出诧异的神情,“给我这把梳子的人告诉我这是步宫主的遗物,我原本以为以女颜前辈对宫主之心必会惊喜异常,再不济也是感伤落寞,怎的前辈却杀气腾腾?”   姬如女颜冲着她冷笑一声,像是不屑她的故作姿态:“因为这把梳子,原本是如君临的东西。”   南天音一怔,随即淡淡地苦笑一声,将木梳收拢朝下,避开姬如女颜的目光。   “原来如此……这不是步宫主的东西……是她之小妹的东西啊……女颜前辈,你,嫉妒了吗?嫉妒的连心都在隐隐作痛,是吗?”   她的声音很轻,原本是挑衅的话语,竟也说的那般慈悲。   姬如女颜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抱住花重锦的手不知怎的,突然重如千钧了。   “……事到如今,还说些什么啊……”姬如女颜的声音很轻,带着疲惫和无奈,“即便是我,也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到了你的手上;都说天下双臣不如一术,可再怎么聪慧的智者,在面对与自己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也会变得力不从心啊。”   她垂下眸,看着臂弯之中安然沉睡的花重锦,然后亲手将她交给了南天音。   南天音连忙上前稳稳接住花重锦,但所受伤势太重,竟然膝盖一颤,闷哼一声半跪下去。   膝盖砸的生疼,饶是如此,她也花尽所有力气保证怀中平稳。   看见她这般小心翼翼、柔情蜜意,姬如女颜的心仿佛再一次被割伤。她难以抑制地想起了某个恣意妖娆的女人,在鲜血之中步步生莲,嘴角噙着一抹游戏世间的虚假媚笑,款款向瑟瑟发抖的自己走来。   ……一个人的爱,可以强烈到什么地步?   “……哈。”她缓缓走向殿门,发出一声如断弦一般急促凄厉的笑。   她雪白的手紧紧握住那把陈旧的木梳,修整地极好看的圆润指甲掐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刮擦声。   而南天音小心将花重锦揽在怀中,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劫后余生的吻。   在她听来,逐渐远去的姬如女颜的声音,已经是断断续续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你倒叫我——向谁去啊!”   带着怆然剧痛般悲伤的质问响彻偌大的昙华宫,而姬如女颜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一片废墟之中。   “……堪不破的。”南天音紧紧抱住花重锦,像是抱住了隆冬深山迷途人仅存的一丝暖意,“我……无法保护所有人,连你,我也保护不了;但是,我可以带你走。”   她低头,眼泪一颗颗砸到花重锦脸上。   她只是注视着花重锦,光是这样,就难以忍耐住哭泣的欲望了。   “即便前辈说如果你还醒着,必定会羞于以疯癫痴狂的模样面对我;但是花重锦,这一次我再也不能顺着你的心意了。”   “来日怨我也无妨,你若能怨我倒是再好不过了。”   “我们走吧,我带你走,走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只有你我二人。”   她说着,艰难地站了起来,抱着她深爱的人,走向她们的未来。   一个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的未来。   但至少此刻,她们已在路上;此后种种,无论爱恨,皆要固执地走下去。   或者一同毁灭。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